周望舒对此感到无语,符泰这人说坏也不坏,但说正常吧,也确实不怎么正常。他能把疑罪未明的邓氏当一个备受压迫的可怜老妇看待,又能把李熟养的鸡当成宠物,现在又能一边如丧考批嚎啕大哭却又偷偷咽了口口水。
这鸡明明是李熟买的,平日里也是李熟在喂养,符泰平日只会嘴上说着喜欢却连撒一把稻米都懒得。
也不知道一人一鸡怎么会培养出这么深厚的情谊。
周望舒瞪邬回一眼,好好的招惹他干什么,还有客人在场,闹成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邬回装作没看见周望舒的眼神,放衙①还要在这里陪客的怨气也一扫而空,反而乐呵起来:“别客气呀,大家吃啊。”果然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吴原有些茫然,这就是传说中阴森恐怖完整的人人进去就不能完整出来的的大理寺吗?
陆晃有些茫然,这就是传说中尔虞我诈的官场吗?
陆晃定了定神,努力从话题话题扭回正轨:“杜秋娘一案,陈兄明日要作何处理,但凡有需要之所,弟定全力配合。”
他比周望舒略小几岁,又仰慕她的才华,言辞谦卑温和,结交之心昭昭。
周望舒道:“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只要做过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秋鹏邓氏于荣都非机敏之人,明日分开各自再审,若有人说谎,定然破绽百出。”
陆晃笑道:“善。陈兄所言甚是。某满心沉冤昭雪,奈何才疏学浅,力有不急。兄之高见,弟望尘莫及。”
周望舒谦虚道:“陆大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这高帽子我可不敢接。”
陆晃道:“陈兄怎的还如此客气,一口一个陈大人,怎么我待陈兄如知交挚友,陈兄却拿我当寻常人看待呢?”
周望舒有些惊呀,这出身名门的公子哥对她表现的如此热络。浸淫官场几年,她不由得怀疑对方有所图谋。周望舒道:“陆兄以友待我,我也必以友待陆兄。是我太拘泥俗礼了。”
陆晃这才又转嗔为喜道:“兄不必自责过甚。弟字云开,兄可以此唤弟。”
周望舒哑然,这就拜上把子了?按年岁,她确实要长上陆晃两岁,这声“哥哥”陆晃叫的也不算亏。“拨云见日,好字。”她先赞了陆晃的字,又道:“我字悬舟。”
邬回翻了个白眼:“话那么多,是都吃饱了吧,吃不了就赶紧各回各家。你们闲的无聊,爷可是大忙人。”
周望舒道:“你能有什么要紧事?”
邬回冷笑道:“你这种已婚老男人自然不懂我这京城最受欢迎少年郎的忙处了。”
李熟向来不开口则已,一鸣惊人:“京城最受欢迎的少年郎当初不是陈大人吗,他已婚了,现在又来了了陆府尹,怎么算也轮不到你吧。”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事实,当然这就是事实。
就是无法反驳的事实才让邬回气的白眼都不想翻了,为什么以前有个陈诉压在他头上就算了,还又来了个年轻貌美的陆晃?陈诉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这陆晃家世甚至还比他好一点点。以前他只要感叹“既生回,何生诉”,现在要说“既生回,何生晃和诉”了。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把邬回气的拂袖而去后,李熟又开始隐形起来,默默扒饭。
周望舒扶额,看着这几个不着调的人,深感任重道远。
大理寺没了她迟早得散。
气跑了阴阳怪气的邬回,不太正常的符泰也去厨房看着满地鸡毛伤心流泪去了,李熟默默吃饭不发一言,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冷落下来。
吴原觉得自己又行了,活跃气氛的重责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笑容满面:“陈驸马,来来来,下官敬您一杯。娶到了公主作为妻子,这个年纪就当上了三品大员。皇亲国戚,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望舒夹菜的筷子一抖。近些年来,对她不满的人很多,明里暗里嘲讽他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人也不少,但如此两次三番光明正大说她吃软饭的也就吴原一人了。
安乐公主权势滔天,皇帝太后也都爱之非常,哪怕是再自诩正直的言官也没不会傻到拿“吃软饭”老攻击她。
陆晃无奈:“悬舟兄莫要多想。”吴原这个人一向脑子不好使。
吴原浑然不觉,还在沾沾自喜。他觉得自己既夸了驸马公主伉俪情深,还奉承了驸马官运亨通,一定能巴结上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
陆晃出声,他顿时觉得自己忽视了顶头上司。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他连忙夹了个鸡爪给陆晃:“大人吃这个,吃哪补哪。”
陆晃脸瞬间黑了。他平生一大憾事,便是“书法”一道,自幼师从名家,却泯然众人。《周记》记载:“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君子六艺,除书以外,陆晃无不属上乘。唯有书法,不至于见不得人,却实在平平。
他字写的不好,吴原也是知晓的。
周望舒虽然不知道陆晃心中所想,但觑他脸色不好,也知晓吴原是惹了他恼怒。她看吴原还在那一无所知的笑成朵菊花,想起了自己的几个下属。嗬,这么一对比,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邬回的阴阳怪气是真的阴阳怪气,而不是伤及无辜。
忽略掉各种意外,这次小聚,还是称的上宾主尽欢的。
次日天亮,陈诉和邬回众人再次审理各疑犯。
第一个是最大嫌疑的人秋鹏,他还是如同昨天一样,一问就倒豆子一般全抖落出来了。再问他于荣事宜,秋鹏道只记得那日的确和于荣一起喝酒**,醉后的事情一概不知。
他整个人哆哆嗦嗦的,见到周望舒和邬回就没有停止过磕头。
邬回笑哼道:“这软蛋。”
再审问邓氏时,这老妇人跟她的心肝儿儿子仿佛是两个极端。
也顾不得陈诉驸马的金贵身份了,邓氏一蹦三尺高,眼珠子瞪得老大,唾沫星子都要溅周望舒邬回脸上去了。
邬回嫌弃的跳开老远,他真的讨厌这母子俩,一个比一个不堪。
邓氏叉着腰破口大骂:“他于荣算个什么好东西?以前就看我儿有本事儿,天天想着法的巴结讨好,什么吃喝嫖赌的事儿都拉着我儿去做!驸马爷你去打听打听,这泥腿子不知从我儿身上捞到了多少好处!现在我儿摊上事情了,他不说拉一把反而倒打一耙!”她又吐了一口唾沫:“我呸,什么狗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
各种不堪入耳的话骂了一轮,邓氏的眼珠子又转了转,恢复了谄媚的笑:“驸马爷,这于荣老早就和我那个儿媳妇眉来眼去的了。他们俩干柴热火的,早滚一块儿去了。您呐,应该去查查这个姓于,说不定就是她们奸夫□□的起了争执,于荣杀了那个贱人来嫁祸给我儿呢?”
邓氏装模作样的流了几滴眼泪,扑腾一下跪下来,又哭又唱:“青天大老爷嘞,您一定要给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主呦……”
周望舒和邬回几乎是逃了出来。
邓氏虽然年迈,声音却如洪钟一般震耳欲聋。周望舒抚了抚额头,这邓氏人品让人厌恶,脑子倒是很灵活,一下子抓住了于荣也可能杀杜秋娘的可能性。
至于杜秋娘和于荣的私情,依照邓氏随口就来的性子,多半是假的。
周望舒略微思索一下,还是决定要去再问问丫鬟青香。她并没有什么杀人动机,没有多大嫌疑,但因为是本案少有的几个证人,现在还被关押在大理寺中。
周望舒将于荣所说之事和青香道明,青香咬牙切齿道:“这的确是秋鹏母子能干出来的事情!请大人为我们家小姐申冤!”
周望舒见她情绪激动安抚道:“法网恢恢,朝廷定然会还你们家小姐一个公道的。”
青香犹自哭泣,周望舒叹了口气,给邬回使了个眼色,二人转身欲离开。
刚要走出房门,周望舒又想起来那个根丢失的长簪。邓氏虽然胡言乱语,可若有一丝可能是真的呢?
青香泣泪涟涟,周望舒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邓氏所言,死者生前和别人有过私情。”她探询的目光盯在青香脸上,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变化。
青香的脸僵硬了一下:“邓氏胡吣的话大人怎么能信呢?”
周望舒道:“职责所在,我总该问个明白。死者杜秋娘和于荣有没有过密的来往呢?你是她的贴身侍女,她如果和外男交往过密,这不可能瞒得过你。”
青香赌咒发誓:“我们家小姐和于荣绝对没有一点儿不清不楚的地方,如果我说了一个字的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苦笑道:“因为邓氏,我们家小姐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如果今日再传起来了这样的污言秽语,恐怕小姐死了也不能安息。那个于荣我知道,经常赖在秋府,宴饮结束了也不想离去,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小姐身上你。”
她字字泣血:“秋鹏交友不淑,引来了这样的下流胚子惦记妻子美色,又怎么能怪小姐不守妇道呢?”
这世道,女子本就过的艰难。
①就是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