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车库等了好一阵子,才见夏明硕他老师姗姗来迟。
“崔姐。”夏明硕很热情地迎上前去,陈尔思紧随其后,帮着从崔姐的后备箱里往外拿东西。
“你们等了很长时间吧,这个点儿路上是真的堵。”崔姐声音懒懒的,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们也刚到没多久。”陈尔思接过话茬。
崔姐顿了顿,只是微微一笑。
陈尔思又赶紧打招呼,说着“老师好。”
“这个就是你朋友吧。”崔姐转头看向夏明硕,再上下打量了陈尔思一番,淡淡说道,“哎哟,千万别叫我老师,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崔姐就行。”
“不单单是朋友,这也是我对象。”夏明硕言语间有些得意。
不过夏明硕这毫不避讳地坦白叫陈尔思一时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崔姐好”。
崔姐没再回应,转身带着往家里去。
夏明硕帮忙提了大多数东西,崔姐挎着自己的包在前面引着路,陈尔思默默跟在夏明硕的身后。
“你们到了我这心也就放下来了,北京离天津这么近,高铁又这样方便,以后坐高铁就是了。碰到天不好的时候,跑高速我总是害怕,一直为着你们提心吊胆。”
“有啥好担心的,我是老司机了。”
“你可别说这样的话,你们年轻人开车一定要小心些。”
崔姐就住在二楼,没说几句话的功夫,电梯就到了。
很是麻利地掏出钥匙开门,崔姐自己换了拖鞋,也不顾后面的夏明硕和陈尔思,只说一句,“你们俩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行。”说罢便从餐桌上摸起烟来,自顾自地点了一根。
“你少抽点烟吧,医生不是嘱托你清淡饮食不能抽烟了吗。”夏明硕担心道。
“ 得多没有趣味。小陈,你要来一根吗?”
“哦......哦,我不会,谢谢崔姐。”
“不会抽烟好,不会抽烟就不要学。你这孩子很内向,又这么懂礼貌,肯定很招人喜欢。在我这里你千万不要拘束,把这当成自己家就是了。”
陈尔思怎么敢把这当成自己的家,眼下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只敢偷偷地瞥一眼崔姐,甚至都不敢正眼去瞧。
这个小老太太个子不高,穿着随意,但是眉眼之间总能看出挑剔的性子来。
“你去给他倒杯水,我就不动弹了,自从得了这病,天天喝药,人也开始懒懒的。我休息一会儿,一会儿给你们做饭。”崔姐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们渴了自己倒就行,也不用把我们当客人。”夏明硕拉过陈尔思的手,将他推到崔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在这抽烟,你不介意吧?”
陈尔思摇摇头。
“这孩子不爱说话,看样子也是个闷瓜。”
陈尔思听了只敢礼貌地笑笑,也不敢回嘴,全然是一副很懂事的小孩子样。
“哦,对了,你朋友是干什么的?”崔姐扭头又问夏明硕道。
“我对象,不是我朋友。”夏明硕又强调一遍,“自己开公司的,做宠物。”
“做这一行,得非常有耐心才行。看得出来,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你好好待人家。”
“这个就不用崔姐费心了,我肯定会好好对人家。”夏明硕四下环顾一番,再问道,“怎么今天只有你自己在家?”
“他们都忙。闺女自从上了班就不经常回来,我自己在这也落得清闲,省得天天跟他们两个干仗。”
“老太太挺会享受。”夏明硕玩笑道。
“你可别说我,谁到了我这个岁数都一样。你以为老人愿意跟孩子们住在一起啊?且说现在都还没有成家,若是成了家,再有个什么婆媳关系,或者是什么妯娌矛盾,我可处不来。所以都别来找我,我自己住着就很好,我不指望你,你也别来指望我。”
夏明硕和崔姐又嘻嘻哈哈地说上一阵,再慢慢就过渡到他们钢琴那个行业里面去了。
陈尔思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嘴,只能干巴巴地坐在旁边尴尬陪着笑,认真了好一阵才敢悄咪咪把手机掏出来。
“小伙子,你开着手电筒?”坐陈尔思对面的崔姐第一个发现了这尴尬的一幕,好奇问道。
陈尔思赶紧把手机翻过来,果真!匆匆忙忙关闭,陈尔思的脸再次从耳朵红到脖子。
“你这手机挺贵的。”崔姐有意找陈尔思聊天。
“还好还好,不算便宜。”陈尔思支支吾吾地回道。
“你们年轻人都喜欢用这个品牌的手机。”崔姐似乎是在刻意找话题,但奈何陈尔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再是羞涩地低下了头。
夏明硕自然能看出眼下窘迫的局面来,急忙把话题拉过去,再跟崔姐絮絮叨叨了一阵。
等到寒暄完,崔姐自顾去厨房里做饭。
陈尔思这才敢从椅子上挪开,四下打量起来。
客厅里是一排的老檀木柜子,看着十分厚重和大气。柜子上面不是镂空着小花,就是描着金边,很是考究。
靠窗的位置上放着一台三角钢琴,窗台上密密麻麻全是一些绿植,有些陈尔思甚至是没有见过。
这些绿植摆得都很是整齐,看得出崔姐在生活方面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
如此,陈尔思更不敢随意说话了。
“我要不要进去帮一帮崔姐?”陈尔思凑到夏明硕的旁边小声问道。
“不用,崔姐做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跟着。”
“哦。”
“我们吃了饭就走吗?”陈尔思不放心地再问道。
“吃完饭我就带你出去放松放松,不用担心。”夏明硕压低声音,跟陈尔思在客厅里面窃窃私语。
听这话,陈尔思这才稍微宽了宽心,再是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
做艺术的,家里装修与寻常确实不太一样。
崔姐是一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不光光是墙上的挂画和架子上的摆件,就连卧室的门把手上都有纹样装饰。
正愣神呢,崔姐在厨房中的咳嗽声把陈尔思吓了一跳。
好压抑得慌,陈尔思不敢乱转,回餐桌旁坐好。
到旁人家做客,只要是气氛一沉闷下来,心里往往忐忑不已,紧张万分。
夏明硕看出了陈尔思心中的忐忑和不安来,便故意站到厨房门口,跟崔姐谈天说地,嘻嘻哈哈一阵。
伴随着热油炒菜的声音响起,这房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陈尔思方才觉得没那么压抑。
好歹能喘气。
天津炸酱面跟陈尔思所认知的炸酱面完全不一样。
倒像是......打卤面。
夏明硕也是第一次吃,所以跟陈尔思也有同样的疑惑,禁不住问去。
“可不是。”崔姐倒得意起来,“咱们天津老百姓往常日子里就吃这一个炸酱面,再费事些,就是天津打卤面,也叫天津席面。这面一般都是结婚当天早上或者是过生日的时候吃。用热水把菜包,包括豆芽菜,韭菜,豆角,紫菜头......都烫过了。再炒好土豆丝、蚕豆瓣、香甜面筋......”
“面筋?”夏明硕疑惑。
“面筋不是咱们平时烧烤用的那一种。面筋得要切成丝,用油炸过才能用。当然也有放肉替代面筋的,杂七杂八加起来,得有十种菜。然后再做卤料,卤料又包括鸡蛋,木耳,西红柿,花菜,豆腐干儿......”
“这一碗面竟然要用这么多道菜来配。”陈尔思不禁惊呼道。
“咱们天津老百姓吃饭可讲究着呢,我小时候常吃,那老一辈儿做这个根本就不嫌麻烦,不过现在不行了,都叫外卖。”
“崔姐您一看就偷懒了,这拌料里边都没有花菜。”夏明硕挑刺。
“在我们天津,说花菜一般指的就是黄花菜。”
“这没人过生日,也没人结婚的,倒叫您为我们忙活了这一场。”夏明硕话语里都是得意。
“这不你们来了吗,也算差不多。”崔姐意味深长地说道。
只吃了两口面,崔姐便又点起烟来。
“提提精神,我这也是混不动了。”崔姐靠在椅子背上抽着烟,眯着眼,似是假寐,又像是悄悄看着餐桌上吃得正酣的两位。
酒足饭饱,无论崔姐怎样阻拦,陈尔思硬是钻进厨房刷锅刷碗去了。
既然劝不动,崔姐也不坚持,只在客厅里跟夏明硕聊着天。
不过所聊的内容不外是钢琴、调律、古琴,哪一个师兄哪一个师姐怎么样,再也没有提到过陈尔思。
陈尔思倒是宁愿被他们俩忘记,自己在厨房里面虽然说累一点,但是自在一些。
好在收拾完不多一会儿,夏明硕便拉着陈尔思起身告辞。
出了门的那一刻,陈尔思被压迫着的神经,终于释放开来。
听着陈尔思深呼吸的声音,夏明硕在旁边也不多说什么,只偷偷笑。
“崔姐很任性嘛,不像是六十多岁的,倒像跟我们一个年纪似的。”陈尔思倒是不讨厌崔姐。
“崔姐人特别好,特别善良,不过......就是有点挑剔。”
“看出来了,所以紧张得不行。”
“这有啥,后面且有你紧张的呢。”
“什么意思?什么叫后边......有我紧张的?”陈尔思一时摸不着头脑,再问时,夏明硕已经不回他了,只坏笑一声,一脚油门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