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君，你的蛇尾绊我腿了 第7章 风堐镇

阿曌闭着眼睛，并未觉得浑身有什么不妥，她试探着半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置身于那片灰暗的浓雾中。

湿哒哒的雾气显出了少女脸颊上的绒毛，远远地，她看见一人迎面拨开浓雾走上前，母亲的面庞逐渐清晰，她提着一盏明灯，灯罩内烛火不安地晃动着。

她此刻好似变了一个人，脸上尽是温柔和鼓励，“阿曌，别停下，别放弃。”

母亲的声音平静却不冷淡，孙曌瑛好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温暖的神色了，女子一双眉眼生的英气十足，此刻，那双眼里透着烛火炽热的光亮，炯炯有神。

阿曌第一次感受到母亲是真正地将自己看在眼里……

又是“哗喇喇”的一阵狂风掠过，周围的一切骤时变成虚妄的幻梦，她再次回到幽暗的试炼场中。

环顾四周，孙曌瑛好好地坐在紫色圆台上，只是阿姐们早已不在身边。

她抓紧时间从池潭中跃上岸，对面的暗门缓缓打开，孙曌瑛看见了门后正在驻足细读第二块告示牌的两人。

第二关试炼：密语破解

三扇门旁边是三张桌子，桌子上的鎏金托盘中各有一张朱砂色谜纸，谜纸倒扣，谁都看不到对方的谜语是什么。

一旁立牌的告示上写道：谜底即通关暗语，念出谜底即可通关，全部通关则按照通关先后顺序计算得分。

三人读完告示，纷纷去代表自己颜色的桌子上拿起谜纸查看，阿曌的那张纸上写着：……

什么也没写？

孙曌瑛先是瞪大了眼睛试图找到空白纸上的蛛丝马迹，而后又眯起一双丹凤眼检查纸张侧边是否有夹层，可什么发现都没有。

她用余光打量着旁边的二人，那两张谜纸在灯光的映照下透出了一行墨迹，应该都是有谜语的，唯独她的这份如此清奇，仿佛故意刁难人似的……

孙商宁扶桌苦思，孙灼华则面对着石墙蹙眉寻觅什么，一旁的阿曌盯着手里空白的朱砂纸满面茫然，呆楞不语，就这样站着沉思了半柱香的时间也实在是参悟不透。

“白板，红纸……”她反复念叨着，偶然觉得头顶上的灯光映得刺眼，一手遮挡着抬头望上去，好巧不巧，朱砂纸偏就在抬起的那只手里握着，此刻正对准了灯光，一排透明小字在灯光下赫然显现出来的。

“山穷水尽疑无路……”

什么意思？对诗吗？

“柳、柳暗花明又一村？”

孙曌瑛下意识地念出了后句，人还没反应过来，她面前的石门已经轰隆隆地缓缓升起。

少女惊呆在原地，就这样？？

孙商宁和孙灼华也都没想到三妹会是第一个解出谜语的人，俩人见此情景也纷纷把自己的朱砂纸对准顶灯反复查看，但她们翻过来覆过去细细检查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隐藏的小字。

如此，孙曌瑛率先通过了第二关，过关之前她又回头瞟了一眼大姐和二姐，貌似也发现了只有自己的朱砂纸如此特殊，他们的谜底好似不在纸面上。

“难道紫薇星突然落在自己的无忧殿上方了吗？”

孙曌瑛的信心增加了几分，摩拳擦掌准备迎接下一关。

三扇门后的通道各自通向不同的密室，姐妹三人在此处分开，阿曌又在狭长的甬道中走了半晌，越走光线越暗。

再往前行至一处低凹坑地，她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东西在前面拦住了去路，遂二指聚集灵力，借着微光才看清眼前悬着无数细小的铃铛。

这铃铛名唤洪钟铃，孙曌瑛在山下见过，是风堐镇上最好的工匠坊特质而成，别看这铃铛尺寸虽小，其声响却极大。

难道这些铃铛被施了悬浮咒？

不对！

阿曌眯起眼睛凑近了才看到近前仿若是有极细的丝线拴着这些铃铛，细细密密纵横交错地排布了一层又一层，放眼望去简直像是织成了一张可以兜鱼的大网。

蚕丝线？

阿曌瞬间辨认出来，有一次她偷看阿姐们上课，师父曾在堂上讲解过这种轻细如无物但极富韧性的蚕丝线。

此线单凭借肉眼极难察觉，唯有在强光映照下仔细挑准角度才能显形，诛妖师常用这种丝线制成捉妖网陷阱抓捕妖兽。

洪钟铃和蚕丝线，这是……

游麟阵？！

孙曌瑛顿时陷入苦恼，游麟阵她自小闻之便如临大敌，每次门中有此训练她必装病躲避过去。

不是她懒惰，而是这游麟阵需要极好的体力和稳定的身法，这两样她都没有，便是回回上阵，回回都败下阵来……

正苦思着，她突然听到头顶上有细琐的动静传来，好似是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孙曌瑛抬头往洞顶看去，丝线和铃铛之上又排布倒挂着满满的夜蝙。

夜蝙是一种对声音极其敏感的鸟雀，其外形和习性都近似蝙蝠，故而名唤夜蝙。

此鸟喜群居，警惕性极强，十分容易受惊，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纷飞逃散，同时也是十分难以捕捉的珍贵药材，可用以提炼药丹。

如此多难寻的“宝贝”都凑齐了，这次大赛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少女默默在心中猜疑极锋门中到底是哪位仙人心思如此刁钻，竟然丝毫不给她留活路！

指尖的光点儿有些偏移，孙曌瑛注意到旁边又有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请穿越前方密阵，不可使用咒法通过此关，不要触动铃铛，铃响鸟惊则视为通关失败。”

阿曌十分有自知之明，她的身手一向并非是好的，且通关速度也在计分考量当中。

要不然……直接放弃此关？

放弃此关便可为之后的关卡争取更多的通关时间，思忖之后，孙曌瑛决定在保证速度的前提下，尽量不触碰铃铛。

眼前的丝线极细，且周边没有蜡烛，光线晦暗，十分难行。

另一边——

孙商宁被卡在了密网的二分之一处，指尖汇聚的灵力照亮了整个洞穴，耳垂、肩胛、骨盆和小腿处上下并列四条丝线拦住了去路。

她尝试从中间较大的缝隙中钻过去，可抬起的腿一不小心触碰到了正对于腰胯的那条蚕丝线。

刹那间，一阵尖锐的铃铛声响起，孙商宁头顶上的夜蝙瞬时被惊起一片，即刻一哄而散，尽数向洞口外飞去。

与此同时，孙商宁第二关通关失败，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两次侧身抽发念诀，对着甬道的岩壁施以千钧咒，整个山洞被千钧之力击打得地动山摇，落石满地。

她漫不经心地吹了吹肩膀上的落灰，一脸洋洋得意，随后径自向第三关关卡走去。

……

孙曌瑛刚刚走到四分之一处，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从隔壁传来，整个洞口剧烈晃动了一下，洞身传导着震颤的鸣音久久回荡在耳畔。

丝线上的铃铛无不铃舌碰铃壁，尖锐的声音刮擦着耳道，阿曌头顶上的夜蝙也如潮般一涌而出，眼前的蚕丝线尽数震断……

孙曌瑛满目惊疑，身旁的阻拦已经消失，她直起身捂住耳朵观察四周，心中疑惑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而孙灼华那边，她刚刚顺利通过密阵，正松了一口气，谁知突如其来的一阵颤动，头顶的蓝色夜蝙如风吹涟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掠过她的头顶，飞往洞口之外。

女子眉头紧蹙看向自己右侧的岩壁，孙灼华认得千钧咒的威力，姐妹三人中唯有孙商宁灵力深厚，千钧咒在她手中发挥得最淋漓尽致。

然而败局已定，孙灼华赶忙向着下一关赶去……

洞口外——

弟子们早已铺就好网兜罩住了所有飞出洞口的夜蝙，几人将网兜解下来，在旁计算起三种颜色夜蝙的数量。

旁边的几位长老揣着手，脸色有些难堪。

特使嘴边挂着讥诮的笑意，声音轻飘：“看来这一关谁也没通过试炼，啊？”

他的眼尾随着语调略微上扬，转头挑衅地看向云垓长老，等着瞧她脸上的窘色。可云垓长老只是垂眸阖眼，静自养神。

“离比赛结束还早，特使若觉劳累，近旁有一亭阁可供您休憩。”

孙峥出言缓和气氛，可特使并不领情，一只手扶额道：“免了，如此好戏……杂家怎能错过？”

“你说是吗？”

他斜眼瞧着一旁的侍从，那小倌儿紧忙躬身应和，“大人说的正是！”

……

三人出了暗道，分别从三条岔路会合到一起。

孙灼华一见到孙商宁就毫不留情地质问：“大姐，告示上言明不可使用咒法，你故意犯规，成绩可是要作废的！”

孙商宁早有准备，她反口狡辩道：“二妹，我是在关卡过后才用的咒法，怎么能算是犯规呢？”

“你就是出去告知各位长老我也是不怕的，自己能力不足就别怨旁人！”孙商宁紧接着擦肩掠过面带怒色的孙灼华，不管不顾往前走去。

孙曌瑛并未理睬二人的争吵，直接走到那面垂直的峭壁前仰望上方，峭壁上垂着一面粗粝麻绳编织而成的网梯，那峭壁足有十丈高，从崖顶看下来，三人简直像是掉入了一个深坑。

墙壁上贴有一张告示，道：“此关为体力试炼，一切咒法失效，得分按照登顶的先后顺序计算。”

孙商宁和孙灼华先后抢着最佳的攀爬点位谁也不让谁，一路暗暗较劲。

阿曌则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她不求登顶的速度，只求不要半路诱发气喘，要不然后面的关卡全都无法顺利完成。

孙商宁一马当先，动作迅速，即将到达顶端时，她忽然掏出匕首将自己腰间的绳索一点一点斩断。

下方的孙灼华随着挣断的麻绳一顿一顿地往下沉坠，她赶忙不断变化身位，巧妙避开了已经断裂的麻绳，逐渐往峭壁的右侧挪移过去。

可孙商宁仍旧不依不饶，单手抓着麻绳，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抽发念诀。

“千钧之力，破！”

其二指准确指向了孙灼华所在的方向，意外的是，千钧咒并未生效。

孙灼华看着大姐毫不留情的模样眼底闪过了一丝震惊，随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冷声道：“大姐别费力气了，云垓长老早就设下结界，若是此关咒法有用，我早就用御风咒飞到山顶了，何苦咱们姐妹几人还在这费力攀爬。”

说完，孙灼华似是蓄足了力气，一鼓作气向上猛蹬几步，转眼间就首个登上了岩顶。

孙商宁忿恨地四肢并用，匆忙跟随着孙灼华的脚步也一举登顶。

阿曌还在离地面不远的地方，她抬首望了一眼峭壁的顶端，觉得墙面宛如是倒斜着的一般，要是爬到了半山腰失了劲道跌落下来，恐怕就是一滩肉泥。

麻绳被她抓握得颤颤巍巍发抖，孙曌瑛沿着前人行进的路线跟上去，果然如她所觉察的那样，此山是微微倒斜的，越往上的路越费劲，力气消耗的速度也是一路飙升。

她正趴伏在半腰处缓劲儿，突然身下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向身下望去，不知哪来的一股水流漫了进来，霎时间就淹没了整个底部。

水位还在不断上涨，且上涨的速度越来越快，而自己还在半腰上挣扎，她已经感到脱力，双手被粗粝的麻绳磨出血来。

孙曌瑛一只胳膊肘套进绳子里，抬起另一只手查看，有不少麻绳纤维扎进了手掌中，每次用力抓握时手心都是火烧火燎的灼痛感。

她深闷一口气，忍住手掌的疼痛，一鼓作气大跨几步又往上攀越了将近一丈高，此时，少女顿感自己的呼吸频率变得无序，这种感觉十分熟悉，是气喘症发作的前兆！

如今已陆续走过了四关试炼，最后一关大概是毒气关，如果她在这里气喘发作，那么很难有机会清醒着走出毒气室！

想到这里，阿曌停了下来调整呼吸，一吸一呼如此重复了十几个回合，最终感到自己的呼吸逐渐稳定了下来，可低头一看，整个脚掌此时已经被大水漫过。

“这水的涨势如此迅速，最终应该会漫过岩壁的顶端，罢了，完成整个试炼为重！”说着，孙曌瑛双手一松，整个人跌进水里。

她并不会游水，可还好，旁边有麻绳网，就算不擅游水好歹也有个抓物，总不至于溺毙在此处。

就这样，阿曌整个人借着水流的涨势慢悠悠地浮到了峭壁的顶端。

头顶是一个露天洞口，层叠的枝桠下透出几缕斑驳的日光，十二月的赤峰山正是寒风瑟瑟的时候，她泡在水里半天，猛然上岸后身上才袭来刺骨的凉意，孙曌瑛搓了搓双臂，向指示牌指引的方向继续前行。

“还剩下最后一关了，坚持住！”她暗暗鼓励着自己。

阿曌的双唇止不住打着冷颤，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声响，被打湿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显现出了少女凹凸有致的身形。

行至一扇门前，那告示牌上写着：“请参赛者脱下所有衣物，不能携带任何物品进入密室，穿过密室仍保持清醒者此关得分。”

她推开了密室的大门，一阵风卷着芥黄色的气雾扑面而来，少女鬓角的发丝被吹乱，她轻掩口鼻挡住那股浓郁刺鼻的味道，可那毒雾的气味甚是霸道，很快便通过手指缝儿流入了鼻隙之中。

孙曌瑛连打了几个喷嚏，随后去解身上的腰带，突然瞅见系挂在腰间的寻妖铃正微微发着光亮……

“不好，是妖毒！”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一声惊呼，这次比赛竟然用的是妖毒？！

阿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姐妹三人从没真正地与妖面对面过，更别提接触妖毒了，平日里用于抗毒训练的毒药都是从普通动植物身上提取的，而妖毒比寻常的草药野兽之毒狠厉万倍，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好好好，平日里学的考试是一个都不考？

就算她们是玄阴血血脉，可能否在从未接触过的妖毒面前存活下来也实属未知，敢进入此间密室的人，简直就是赌徒！

这次的比赛真教她开了眼界，原先课上教授的那些知识同今日所见比起来当真是过家家一般。

此时她才明白告示牌为什么让大家脱光衣物进入，特意把妖毒制成气雾状，通过全身裸露的皮肤可以快速吸收妖毒进入血液，毒性发作时间大大缩短。

到底谁能通得过这一关啊？

要不要这么狠毒！？

这仿佛不是在选拔镇魂伞的伞主，而是想取了她们三人的性命！

孙曌瑛一边解着身上的衣衫，一边在心里暗骂设计关卡的人，此时此刻也只能求上天保佑，就算毒发也请留下她的一条小命。

少女瞬间变成了一条光溜溜的泥鳅鱼，她双臂环抱在胸前，满脸苦相，脚下就是迈不开这第一步，孙曌瑛闻着那股刺鼻的味道禁不住开始打退堂鼓。

她突然蹲下去捡起自己的上衣想要重新套上去，恍惚间，孙曌瑛的耳边悠悠地飘来一个少年声音。

“阿姐……”

孙曌瑛浑身一颤，宛若从头到脚传过一道电流，寒栗布满全身。她瞪大了眼睛盯着甬道中迷蒙的雾气，整个人石化了一般拎着衣衫矗立在原地，说不出在等待着什么……

那无数个噩梦中重复过的声音离得更加近了，缥缈着萦绕在她耳旁。

“阿姐～你不打算救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