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已经舍弃了一切,除了自己,或许没有人会记住他们,他们把自己都忘记了,以记忆为报酬,支付给了沉湎之棺,在梦海获得第二次生命,亦或是作为牺牲者,为了探索与求知而进入这片梦海。
在一众人心思各异的表情中,有个人温声一笑,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很大胆的猜测,贝娅塔小姐,我猜你一开始就获得了部分中枢塔的权限吧,你无法解读我们的视窗,因为我们不是通过沉湎之棺进入梦海,也就不需要链接系统来维持稳定。”
贝娅塔回以微笑:“高医生以及我的两位队友,还有鬼魂先生,你们方便和我们解释一下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槐林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反问道:“贝娅塔小姐,如果说我们不愿意告知,你又打算怎么解决?”
贝娅塔歪了歪脑袋:“怎么解决?我可能会因为好奇心,自己亲自去看一下吧。”
她没在开玩笑,但是一旦中枢塔的化身在域外彻底陨落,那梦海当真荡然无存了。
维奥拉看不下去了:“放心吧,贝娅塔小姐,我想之前高医生也和你说过了我们会帮助你们的。”
不少人松了一口气,维奥拉继续解释道:“域外拥有很多个层层叠叠的世界,比梦海稳定,而且比梦海要大得多,我所在的世界,拥有四个平行的时间流速不同的位面,把它们称为世界也可以,我和高医生、祟祟以及斯科特先生,都来自我们所在世界的一个组织「高塔」。”
维奥拉看了一眼高执夷,又叹了一口:“「高塔」在世界间隙之中打捞到了神明的遗物,也就是你们说的沉湎之棺,我们尚且不知道沉湎之棺背后是哪位陨神,但是我们知道对方并不是正派神明......”
而是一位邪神。
高执夷接话:“不知道陨神身份,我们就不知道陨神的权能,但是我们可以肯定的是,陨神的权能一定和吸引脱离的意识体有关,这也就是为什么祂能够聚集起梦海,祂的遗骸或者是魂体并未被世界吸收或者接受,祂无法进入轮回,因此,我们想祂的意图是——”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落下:“复生。”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贝娅塔。
她应该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接近神明,也是最可能知道邪神身份的人,当然,也是最可能是那个渴求复生的神明——毕竟她已经复生。
可她当真一无所知。
她下意识将怀里的猫拢了拢,贝娅塔嘴巴发干,她缓缓开口:“我的权能是——”
高执夷替她回答:“想象。一个闭上眼,在梦境中就绝不可能死去的能力。”
医生依然挂着温和且使人镇定的微笑:“贝娅塔,我们一开始就注意到你了,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在留意你了,我们在想,这个无名无姓的,名字由脑子里的灵光一闪决定的女孩子,究竟会不会是引诱灵魂不断进入危机四伏的梦海的邪神。”
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记忆碎片,她像是终于幡然醒悟,难道是他们——
他的语气和缓,但是却一字又一字的,犹如光线穿透浓雾,使得现场的人可以看清故事的开始:“那块遗落在噩梦之中的工牌是一个测试,我需要确保你是中枢塔的意识体,我要验证你是否还有关于梦海的基本常识。结果显示,你不仅保有以前的大部分记忆,而且你始终非常清醒。”
贝娅塔觉得自己的嘴唇快要被粘住了,她必须开口说点什么:“顺带让管理局注意到我是吗?”
“我希望你能尽快成为勘探家。”
一身白衣的医生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关于贝娅塔·麦考利究竟和邪神有没有关系,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有自己的看法。”
一座被囚禁十几万年的塔;一座会为了梦海探查稳定领域的塔;一座会因为管理局没有疏散人群,直接抛弃不稳定域而震怒的塔;一座会为了一个少年,而心软着走入祂早已经看清的圈套的塔——一座与他们面对面的塔。
他们当然有答案。
【已接收到意愿申请】
【中枢塔统计中】
【13/14】
“我想清楚了,反正我已经活过一次了,现在也是死人了,那我也不怕再死一次了。”
“我也是,原本的记忆都可以舍弃掉了,这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平日里嗓门不小的斯奎德捂住脸:“可恶,我好想哭啊......”
奥西里斯笑了笑:“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也无所谓了。”
埃策尔认真地注视着懵愣的贝娅塔:“没有人需要为群体牺牲,只要祂想要活下去,那祂便有活下去的权力。”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万劫不复的心理准备——可是,他们给她的答案却是......
少女的嘴角微微颤动着,酒窝慢慢地陷了下去,她轻轻地笑了。
【14/14】
【谢谢。】
有人将话题引回了一开始:“那么现在我们需要做什么?先找到提尔南将军的身体所在吗?”
奥西里斯拿手肘碰了碰贝娅塔的手臂:“老师,你应该已经有想法了吧。”
贝娅塔恢复一开始的镇静,她解释道:“我的能力「想象」是一个只能在梦境中发动的能力,但因为精神城池的存在,使得这里的每位都能够在脱离梦境之中发动你们的梦境生效能力。”
“可能大部分人都早已经习惯了,离开梦境能力就被封禁的事实了,也可能是因为离提尔南太远了。”
“你的意思是可以通过能力的强弱来判断梦核的位置?”
贝娅塔点点头:“我们现场的每一位,无论能力强弱,都可以作为感知提尔南位置的雷达。我曾三次在梦境之外发动想象,第一次是在中心域的斯佩尔邦德的校本部的训练场中,我使用了能力扭转了噩梦。”
“扭转噩梦?!”
“啊,那次测试我其实也有听说。”
贝娅塔瞥了埃策尔一眼:“第二次嘛,我在殿下身上试了试能力,确定它能在模拟梦境外使用。”
埃策尔低下头去,贝娅塔能看到他耳垂红红的。
“第三次,是在今天,我和奥西里斯打了一架......我的想象在他身上几乎没有效果,又或者说,非常弱小,根本无法按住他。起初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他太强了,而我太弱了——”
“后来,奥西里斯的提问让我意识到了并不是实力差距悬殊,因为我的精神侵略度,是目前全梦海最高的数值......”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她的脸色突然变了变,但很快她压下那一抹几不可查的后怕,继续道:“也就是说,我没理由会在运用这个能力的时候,连按都按不住奥西里斯。所以我想这是因为我离提尔南的距离,非常远,远到几乎要脱离他的梦境。”
有人连忙追问道:“那其他两次的强度怎么样?”
贝娅塔蹙眉:“变量其实不太严谨,但是,中心域的帝国离提尔南更近。”
奥西里斯不假思索:“那我和你到世界各地去打一架,不就可以验证这一点了吗?”
这确实是最直观的方式,但是眼下,贝娅塔调开自己的视窗,看到了那条已经涨到30%的总进度条,知道自己的能力一定又更强了。
“不仅仅是我,我希望诸位在返回各自的国家之后,也帮我试一试。”
大家纷纷应下。
贝娅塔继续说到她的第二个顾虑:“另外我很担心,第二个高等级噩梦不久后就要在赛克纳爆发。原中枢的权限会覆写系统,进而导致新型系统失效,管理局察觉到异常,会更急切地想要从脑组织里面提取可用信息。”
“这次还会是贝娅塔为我们留下的信息吗?”
贝娅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很可能是,但是我无法判断视角是谁的.....”
她现在记忆里空缺的两块记忆,一块是自己的死因,一块是和提尔南的联系,都已经完美地嵌入她的记忆之中了,她审视过很多次了,但确实已经全部回来了。
埃策尔的神色微变:“如果第二个提示降临,有没有可能让其他功勋者卷入其中?”
沈津铎点头附和:“确实,目前站在我们这边的人越多越好。”
奥西里斯却发问了:“我之前就一直在纳闷了,提尔南是以牺牲的名义来隐藏的,那他的部下呢?四个领域有八位功勋者,扣除掉不熄者提尔南将军,剩下的七位功勋者,难道都没察觉到异常吗?”
法尔科提出了他的疑问:“假设功勋者全部效力于管理局,那么我们全力以赴,会有胜算吗?”
如果说要劝说他们加入,又需要什么理由呢。
贝娅塔突然低头看向怀里的猫,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最伟大的功勋者,此时此刻正在他们面前。
那位曾在无数个噩梦中鏖战,以至于在外界加速的时流中徒增了年岁,成了他们的长辈的提尔南,现在正在贝娅塔·麦考利的怀里。
他们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有所隐瞒。
「提尔南,你究竟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来使我复活的……」
白色的猫支起身子,它端坐在贝娅塔的腿上:“你觉得我的身体会被安置在什么地方?以至于我可以使用精神城池笼罩全领域?”
贝娅塔下意识地想训斥它和自己学了卖关子的坏毛病,却突然反应过来:“你的身体在沉湎之棺中。”
因此,他在梦境中再去睡去。
所有人都知道,沉湎之棺的使用需要报酬,那便是入眠者的记忆。
猫缓缓开口:“我很自私,我也很贪心,我只知道有人交给我一些记忆,这些记忆我不能给,而关于那个人的记忆,我也不能给。但是那口棺材依然需要我提供足够有分量的记忆。”
“我给了它所有和你没有关系的记忆之后,筹码还不够......所以我选择给出域外骑兵和几位同僚的记忆。”
现场的所有人的脸上都闪过难以置信,而后动容的动容;愁眉不展的愁眉不展;有人捂嘴看着一人一猫的瞪大双眼,看来这位前辈在某些方面,也是稀世罕见地靠不住啊。
好在付给沉湎之棺的筹码无法被读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下好了,功勋者的立场目前是绝对不可能知道了。
奥西里斯转头问埃策尔:“你们中心域前段时间聚集了六位功勋者吧?”
埃策尔点了点头:“确实,贝娅塔入学那会我还给他们递了观赛请帖,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都来了。”
“都去了?”
“啊?就为了看贝娅塔小姐的入学比试,这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管理局指示的?”
贝娅塔眉头紧拧,她当然还记得那天六位功勋者都和自己有交谈,自己那天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