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当家 第55章 第 55 章

055 忆常府往昔

猫儿抱膝坐于沙丘之上，凝望着眼前这一望无际的苍茫荒原。

这里是她的须弥空间，这一点她非常确定，但，这里是不是她的梦境，她不太确定。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她知道自己睡着了，也知道自己大概率正在做梦，可是，在这个梦里她可以正常思考，就好像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躯壳，灵魂飘进了梦里。

所以，这就不是自信不自信的问题，这完全超出了苏小猫的认知，谁叫她只是一个没有师长指点的野路子修仙者呢。

须弥空间已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只这种变化极其微小，若非对它非常熟悉，都不一定感知得到。

首先是空间里的光线。

空间里见不到太阳，但尚算明亮，跟正常的阴天差不多。

猫儿并不清楚光源来自哪里，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直至半年以前，某次梦入空间，猫儿突然发现四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不是更明亮或者更幽暗，而是光线中多出来一丝“温度”。

是的，就是温度，而且仅仅一丝。

一旦进入空间，便会沐浴在无处不在的“光线”中，猫儿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直至那个夜晚，进入空间后她第一次感觉到身上多出来一丝暖意，这暖意很弱很细微，只能用“丝”来形容，还是可怜巴巴的“一丝”。

可就是这一丝暖意，让她大受震憾，第一次，苏小猫对光线生出了探究心思。

只因为就是这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暖意，让她觉得眼前这一望无寂的“死地”多出来一丝生气，甚至让她一度产生了空间正在缓慢苏醒的错觉。

可惜，它真的就只是错觉。

空气中仍然不带哪怕一丁点水气，大地仍然干裂，干裂到用手一抓便是一捧沙土，与第一次进来时一般无二，仿佛这两年送进来的那些水全都喂到某只濒临渴死的貔貅肚子里去了。

可打那以后，隐约的苍凉笛声再未响起，景色虽一如从前，猫儿却再也没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孤寂感，她甚至渐渐生出一种很宁静很安心的感觉，依稀觉得这里将是她最后的庇护地。

以上，便是猫儿眼里空间的第二个变化，全都是自身感受，真实，却讲不清道理。

身在空间是没有时间观念的，说不清待了多久，空间里的猫儿心神一滞，身体缓缓消散。

与此同时，床上某猫扭动一下小身子，缓缓睁开眼睛。

夏天天亮的早，不论上床早晚，苏猫都会在此时被强大的生物钟唤醒。

作为开窍二层的小修士，她对于睡眠的需求不高，就算一两天不睡觉也不打紧，但作为一只未满九龄的小小猫，睡眠于她这具小身体还是非常重要的，除非她不介意长成一只三寸丁。

昨晚一夜好眠，小猫一睁眼便神清气爽，腰腹用力，小身子一跃而起。

脚尖轻点，身体笔直冲出后窗，小人儿轻飘飘落到三丈外的河畔大石上，面朝东方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式，开始吐纳灵机。

她现在是开窍二层修为，对灵机的感知和吸纳能力比之一层有了长足进步，可以在晨光出现的前后两刻钟内运行功法，也即是说，她每日修炼《朝气诀》的上限提升到半个时辰。

时间很短，须得分秒必争，容不得半点松懈。

天蒙蒙亮的时候，天地灵机四散，猫儿也完成了《朝气诀》的修炼，轻灵跃入河水中，练起轻功《行云步》。

作为一个野生修仙者，所有与修炼相关的东西猫儿都必须自行摸索并亲身实验，幸而她活了两世，前世苏卉已做过大量实验，其中便包括同时修炼仙法和武道。

苏卉得出的结论是：修仙和习武，二者完全就不是一个体系。

修仙吸纳的是天地灵机，修炼得到的是灵元，灵元最后汇聚于灵窍，不断壮大灵窍中的那颗“灵种”，这便是“开窍期”的修行。

而练武得到的是内劲。内劲藏于丹田，所需能量尽数来自自身气血，说到底就是人体本源，进食和服用大药都只是补充和增强本源的手段，无论正统武道，还是走捷径的内练，都是如此。

所以，灵元和内劲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二者互不干扰各行其事，但灵元的奇妙在于，它可以取代内劲，进入武道的运功线路，反之却是不行。

灵窍这东西太过玄乎，有时候猫儿甚至觉得它跟丹田不一样，它并不是实实在在存在于身体中的，而是潜藏于身体的更深处，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综上，两者兼修毫无压力，猫儿不知别的修仙者如何选择，但她有的是时间，不练白不练。不过年纪太小，外炼就别想了，她跟爹娘一样走的也是内练路子。

上一世苏卉也是兼修，但那时她资源稀少，修习的都是下品乃至不入品的武道功法，后来得到更高品阶的功法也没改修，一来没那个时间和精力，二者也是那时她已经摸到开窍二层的门坎，没那个必要了。

这一世从头再来，苏小猫自然要挑一等一的上乘功法，无论是轻功《行云步》，还是暗器手法《暗影针》，全都是上上品，且都是经过武道宗师盖戳印证过的“进阶版”。

功法传承作为一个势力的根基，被看的极重，那种偶然得到一本武道秘籍便一飞冲天的故事，便是话本都不敢那么写，一旦写出来必然会被人笑话死。

为何？

因为几乎所有的武功秘籍都用了防止外泄的加密手段，最简单的法子是抽走其中某个字某个词，又或者故意写错行功线路，一旦修炼，非死即残。更高级的手段则是弄出一个修炼口诀，没有代代相传的口诀，秘籍就是一沓废纸，压根没可能修炼。

以上这些，已经成为这方世界的共识，若是大街上有个糟老头子跟个半大小子说“我看你天资过人想要收你为徒”，九成九那小子会大声呼救，因为那老东西极有可能是想找人试练功法，完全没安好心。

这也是猫儿对那本《混元经》完全不上心的原因所在。

因此想也知道，像《行云步》《暗影针》这样的上乘功法，擅自修炼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是……

苏小猫除外啊。

谁让她是从末世重生回来的呢。

当一滴水一口食物都成为奢望的时候，谁还管它传承不传承。

全家全族饿死在面前，这时候传承屁都不是，如果运气足够好，遇上宅心仁厚的常相公，他用清水和食物跟你交换武技功法，你换还是不换？

常府数十本上乘功法和数百本非上乘功法，大都是如此得来的，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是没有动过手脚的真本。

到了最后那一两年，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不抱希望了，包括苏卉在内的常府管事们无所事事，又不愿枯坐等死，于是一个个重新拾起年轻时候的兴趣爱好，比如画画，比如下棋，而当中最为热门的，还是研习武道功法。

能够混进常府活到最后的，除了苏卉这个水货，谁人不是大家？

想当年他们或点评，或修改，或将几门功法整合融汇，然后共聚一堂坐而论道，那是何等的……咳咳，何等的一言难尽。

想想那个画面，一只只老江湖穿起最后的华裳，用丝巾包起生满虱子的脏发，竭力擦干净面颊，掩起所有的苟延残喘，盘膝坐于雕梁画栋之间，一派风光霁月……

这场景发生于前世，可于猫儿来说，也不过是数年以前的事情，奇怪的是，她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久远感。

好吧，是真的隔了一世，如今每每忆起，心里都有一种酸酸涩涩，想笑，眼底却涌上丝丝缕缕的潮意。

记得到后来其他几府的宗师也加入进来，常相公偶尔也会现身，常有惊人之语，如今全都便宜了某只小猫。

这便是她手上这些进阶版上乘功法的由来。

经过两年半的修炼，《行云步》大成在即，猫儿决定将其传给阿爹，以前不传，主要还是这东西虽然经过宗师论证，毕竟没人试练过，她不放心。

大概是这几日接连遭逢意外，猫儿心绪繁杂，竟是于修炼时静不下心，老是想起前世的那些人那些事，好不容易才压下种种思绪，在水中折腾三刻多钟，勉强完成轻功修练。

天色渐亮，小猫麻利上岸，溜回房中。

同一时间，正房房门打开，张秀苏有林前后脚走出房门，苏有林在院中站定，拉开架式，开始站桩。

张秀走向厨房，她要做晨食了。

……

晨食过后，猫儿照例去往洪家读书。

洪婧慧回来两日了，大概是正在调查妖人的缘故，猫儿天天去洪家，一直都没有见到人。

她自是不怕，这事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她一个小孩子头上。但她也好奇啊，时间愈长，好奇心愈甚，连修炼都受到影响，着实是出乎猫儿自己的意料。

——难道人变小了，心智也跟着变小了？

苏小猫三省己身，决定放平心态，任它风起风止，自当巍然不动。

走过蘑菇坊，今日不是放菌种的日子，大门紧闭，门外没有一个人。

只有那女人仍然站在阴影里，仇恨的目光如影随形，跟了她一路，小猫琢磨是不是该给她找点事情做了。

进入镇子，来到洪家后门所在的巷子，院门在望，街边阴影里突然蹿出一个人，一把抓住她的小肩膀，情真意切的呼唤：“猫儿，我的小猫儿，奶奶可是想死你了！”

猫惨叫：“痛，痛，痛，好痛，你放手，放开手……”

这人都不用说，正是她血缘上的亲奶奶，苏姚氏。

半年前苏家就到镇上闹过一场，被米粱帮几个弟子赶出镇子，这次姚氏学乖了：儿子不能找，她找自家的亲孙女总成吧？

听说这丫头识文断句还懂得圣贤道理，多见见，就不信还跟那个不孝子一样，胆敢忤逆她这个长辈。

话说某九获得一次采访某猫的机会，对话如下：

……

某九：请问猫儿姑娘如何看待常相公？

某猫：惊才绝艳，世所罕见

某九：猫儿姑娘就对他没有什么想法吗？

某猫：我需要对他有什么想法吗？

某九：毕竟他那么优秀……

某猫：喔

某九：喔——？

某猫：雄狮在狮群里很优秀，狼王在狼群里也很优秀，便是头羊，在羊群里也是非常优秀的，可我跟它们物种都不一样，能对它们生出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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