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当家 第3章 第 3 章

003 二郎生反骨

黑暗中，苏猫儿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发呆。

现在还不到五更，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段，按理说以她的年龄该是睡梦正酣，奈何腹中空空，她被饿醒了。

这些天躺在床上，全喝药了，醒来后喝了一碗米汤一碗有几粒糙米的稀粥外加半根包米，不饿才怪。

所以，在确保阿爹不会去打猎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吃饱饭吗？

小小人儿在黑暗中幽幽叹出一口气，这还真是一个难以达成的目标啊，比阻止阿爹去打猎还要困难。

苏家平常时候也能吃上七八分饱，这在九里村已经算是中上水准，能够天天吃饱饭的，整个村子也就那么三四家，一个巴掌都不到。

好在秋收刚过，过几天就该进山捡秋了，不过，捡秋的收获顶天能有二三十文，贴补家用还成，想要靠捡秋吃饱饭？……呵呵。

更别说以她如今的年龄，至多就在村子周边转一转，打几颗枣子捡一捧野栗子解解馋，仅此而已。

好在前世她因为学习药膳的缘故，曾经很认真地学习过药草和药理，学这些的目的，是为了将她跟一般的厨子区分开来——一个厨子清倌人，能有什么前途？

可一个懂点诗文，还懂医理善做羹汤且善解人意的温婉解语花，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实在说馆里为了提升她的身价，也是殚精竭虑用心良苦了。

还真别说，前世她那份清倌人营生做的还算成功，至少哄的人帮她赎了身，还将她带入京师。

对了，那人叫什么来着，好像……嗯，应该是姓朱……吧？

苏猫想了想，发现“朱公子”的面容早已经浅淡成为记忆中的一个模糊人影，倒不是她没心没肺，实在是原本就没多少情份。而且他们抵达京师不久，临江郡就乱了，朱家一大家子脚跟脚跑去京城，打那以后，她的事业重心就由朱公子转移到了朱家老太太身上。

其实想一想，她这个诗画歌舞都缺点灵性的二等清倌，结局却比那些个风华绝代的花魁好太多了，这算不算阴差阳错得了上天垂怜？

苏猫儿古井无波地收回繁杂思绪，再次思考起她的饱饭大计。

她确实认识很多药草，医理药理也懂点皮毛，甚至赶鸭子上架还做过一阵子庸医，可是以她现在的年纪，只能在村子周边活动，挖几株药草卖几个铜板顶天了，想要凭此吃饱饭？

除非撞大运挖到很值钱的药草。

唉，难啊。

苏猫儿又一次无声叹气，摸摸空落落的小肚子，饶是她对于抵御饥饿有诸多心得体会，这会子也是饿的直想咬枕头。

无奈间只好祭起入睡**，试图用睡眠来对抗饥饿，所幸这具身体仅只六岁，正是最能睡的年纪，睡意很快袭来，不知不觉间意识变的模糊。

然，就在这似睡非睡间，她的眼前依稀出现一片荒漠，刚开始只有一个虚影，紧跟着虚影凝实，她看到一望无际的黄土，土地干裂，沟壑纵横，上面看不到一丁点绿意，除了荒芜便是荒芜，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生命印记。

小小的苏猫飘荡于半空，呆呆凝望着这一片死寂，眼前这景象宏大到让她心生惶恐。

突然，死寂中有了声音，她依稀听到有风声过耳，风声中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笛声，笛声辽阔、悠远、又苍凉。

说不好什么原因，半梦半醒间猫儿突然捂住嘴，沧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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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九里村村外。

刚刚半上午，日头正在变的炽烈，苏猫儿拖着脚来到树荫下，寻了个大石头坐下，脱掉小鞋子上下抖动，鞋里进了小石子，硌的慌。

收拾好鞋子，又抹一把额头的汗水，猫儿暗道病刚好就出门干活，还是太勉强了。

歇息片刻，她才卸下背上的小背篓，清点今早的收获。

早上吃过朝食，她就被阿奶赶出家门打猪草，如今过了大半个时辰，背篓里青草没几根，药草倒是装了不老少，收获比预期好很多。

昨晚虽然起了挖药挣钱的心思，但她心里很明白，田间地头的药草大都不值钱，比如车前草蒲公英夏枯草等等，挖上一大背篓，晒干了都没二两重，拿去药铺别人还不一定收，有那功夫，还莫如去河里摸些小虾泥鳅来的实惠。

所以她真正想的是进山挖药，今天只是顺道看看。

没想到还真有发现，她在村外小河边发现一片巴豆，采下来至少有一斤多。此外还找到几株桔梗和紫苏，这还仅是大半个时辰的收获，若是将村子周边细细滤上一遍，乐观一点，挣一两银子应该不难。

苏猫不禁暗道幸运。

巴豆晒干后一斤可以卖到三四钱银子，只它喜湿喜热，九里村虽不缺水，可冬天气温低，往年冬天还要下雪，并不适合巴豆生长。估计也就这两年气温升高，冬天没落雪，这才落地生根，村民们都不认识，于是便宜了她。

至于桔梗紫苏，数量并不多，不过苏猫儿采它们也不是为了换钱，这两样都是治疗风寒咳嗽的常备药，哂干了放家里备用也是好的。

喜滋滋清点完收获，自觉歇息够了，小姑娘背起背篓往回走。

待到苏家院子在望，她拐了一个弯去到院子背后，穿过菜地，直奔篱笆院墙。

院墙下种着一排瓜果，正是收获时节，墙上布满爬藤，几乎看不出院墙的本来面目。

苏猫儿来到院墙下，左右瞅瞅，眼见四下无人，立即放下背篓蹲下身，拨开藤蔓，现出一个小小洞口。小姑娘麻溜地钻入小洞，进去后转过身，将小背篓也给拖了进去，最后还不忘伸出小手拔动蔓草，让它们重新掩好洞口。

这个小洞是苏家几个小孩的秘密出入口，特意挑在柴房旁边，位置很偏，一直都没被大人发现，好吧，也有可能只是懒得管他们。

苏猫儿钻进院子，先将背篓藏到柴房外面，然后蹑手蹑脚溜到堂屋后墙，找好位置蹲下身，将耳朵贴到墙上，待听清里面的说话声，小心脏方才落将下来。

秋收刚过，天气仍然炎热，农户们大都趁着清早凉快的时候下地干会儿农活，等到日上三杆再回家吃朝食，苏家也是如此。不过阿奶看她不顺眼，一大早便塞了一碗清粥给她，喝完粥便将她赶出家门，她算着这会儿家里已经吃过朝食，她爹该向爷奶提出不去打猎的事情了，这才跑回家。

性命攸关的事情，容不得半点意外。

小猫首先听到的是奶奶姚氏的尖细嗓音：“二郎，打个猎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大家都去得，偏你去不得？你比其他人都要精贵吗？”

她爹苏有林的声音随即响起：“娘，我不是不愿意去打猎，可猫儿她娘一提打猎就哭，昨晚一整宿都不安生，她这都六七个月的身子了，这要有个万一……我实在是不放心啊娘……”

“六七个月身子怎么了？谁家的媳妇不是从六七个月身子过来的？当年我生你前一天还下地呢，”姚老娘一提二儿媳妇就火大，声音一下子提高八个度，“我是短了她的吃还是短了她的穿？二郎，她可是你媳妇，谁家这样惯媳妇的？这样娇贵的媳妇我们苏家可养不起。”

苏有林赶忙道：“娘您消消气，我这不是想要一个儿子嘛，孩子生下来也是您的亲孙子不是。再说挣钱也不只打猎一条路，家里的粮食全都入仓了，娘您看这样成不，过两天等田里种上豆子，我就去码头上找活计做？”

“你说的轻巧，码头上的钱是好挣的吗？”姚氏的尖细嗓音再次拔高，“去年你们哥仨一起去镇上，统共拿回家几个铜子？当中有一多半还是你弟挣的，二郎你心里没个数吗？这些年我和你爹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存下几个钱，全让你家那个赔钱货给祸祸了……”

“娘，这可不能怪到猫丫头身上，要不是弟妹指使她去河边洗衣服，她也掉不进水里，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了。”苏有林声音很平静，若不是老三一家理亏在前，家里很可能都不给请大夫。

姚氏气极：“咋就叫指使呢？她个丫头片子洗洗衣服怎么了？她亲娘没叫她洗衣服吗？……”

姚氏还要往下骂，苏老坎一声轻咳，接口道：“谁都不是成心的，要怪就怪猫丫头身子弱，落个水都要请大夫。好了，这件事都不要再说了，只是家里为了救治猫丫头不仅花光了积蓄，还借了外债，这个钱却是该由你们二房来出的。”

苏有林沉默片刻才道：“好，爹，娘，这个钱我来出，无论如何，年前我都会给家里交上一百二十文钱……”

姚氏尖叫：“一百二十文哪够，打猎的收入再少也该有四百文……”

“好，我交四百文。”

苏有林掷地有声，紧接着便是起身离去的脚步声，留下屋里的父母和屋外的闺女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才听到姚氏气急败坏的大叫声：“反了天了，老头子，反了天了，他还当我是他娘吗？这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苏猫儿眨眨眼睛，站起身，敲敲酥麻的小腿，悄摸摸离开墙壁，往柴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