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事 第9章 浮世万千，与你无缘

这个时节开花的植物已经不多，阿彪跑遍了附近所有的公园，把它能看到的，几乎所有花的种类全部薅了一遍，在李生生周围摆了一圈。

舞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等他回来时整只猫灰头土脸的，本就不太白的毛色变得又灰又黄，尤其是四肢雪白的小脚已经成了煤炭的颜色。他的嘴里叼着一从棕褐色的植物的根，这是柴胡的根。

它经过仔细辨认，幸好阿彪找到的这些花里有金银花，这些都是清热解毒的。他们把昏睡中的李生生摇醒，叫他把这两样药草吃下。

李生生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猫在跟他对话，紧接着嘴里就不知道被塞的什么东西，他强烈的干呕了几声，“你们别给我吃屎……”接着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彪和舞仓两只猫静静的蹲坐在李生生的一左一右，宛若左右护法，他们俩都分别撇过头去，不想和对方多说一句话。

“谢谢你救他。”

“嗯。”

……

舞仓两眼放空，他回想到以前独自流浪的时候，虽然现在也是。那时他也像李生生一样，浑身滚烫的不行，眼冒金星，脚步虚浮，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人类丢弃它于荒郊野外，周围连个猫影都没有，没有人能救他，是他咬着牙强撑着，告诉自己不能死。他一定要好好活着，要活着比所有猫都好，他要让抛弃的那些人类知道，他舞仓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晃荡了多久，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又夹杂少许的苦味，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草药能救他的命。

等到傍晚李生生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些，舞仓轻柔地舔舔李生生身上的毛，他总算可以放下心来。

“我去给他取些水和食物，”阿彪想着李生生一天没吃东西，等到醒来一定会饿便主动出去寻了，毕竟他这一天的任务小组任务也还没有完成。

舞仓看着他小窝面前已经腐烂发臭了的小鱼，陷入了沉思。李生生太善良了，太单纯了，他和他们总归不是一类猫。

阿彪嘴里叼着整条的、还没拆封的猫条，小跑着回到了领地，哪里都寻不到离生生的身影。难道他已经醒了？阿彪的眸子瞬间亮起来，如果是这样的，那可太好了！他呼唤了几声“李生生，李生生！”半天无猫应答。他歪着脑袋，突然皱了皱眉头，不对，李生生的气味变淡了。

阿彪凶巴巴地走到舞仓面前，质问道：“李生生呢？”

舞仓跟没听见似的，并不理会他。

“我问你李生生呢？！”

舞仓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他已经回到人类家里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彪发出威胁的“呼呼”的声音，冲着舞仓慢慢逼近。

“因为在那里他才不会生病，那里才是属于他的生活。”

“是他主动跟你去的吗？是他自愿去的吗？还是说是你自作主张？”

面对阿彪的夺命三连问，舞仓没好气地说：“这你就不必管了，总之他现在很安全。”

“舞仓，你不该替他做主，无论他李生生去哪儿，都应该让他自己来选择。”

舞仓也不耐烦了，“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他在哪里能活得更好吗？今天这种情况，如果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你、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难道不是吗？现在是在一切事态变得不可挽回之前，我们能做最好的结果。”

阿彪承认舞仓说的句句属实，可是——“这样做李生生会伤心的，况且药草不是已经起作用了吗？你所谓的为他好，从来没有在意过李生生什么感受！”

“你现在再跟我争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们和他是再也不会见面了，一切都结束了。当然，如果你实在气不过，我不介意，我们也可以打一架。”

两只猫顿时扭打在一起，白的、灰的、花的猫毛漫天飞舞，激烈的打斗声、嚎叫声引来了众多猫的围观。

作为领地的老大飞睇阴沉着脸走了过来，三下五除二把两只猫都制服了。阿彪的胡子被舞仓扯下来好几根，他的嘴里甚至牙缝上都塞着舞仓的白毛。舞仓本就刚好的尾巴又微微渗出点血珠，他的爪尖里还藏着几根阿彪的胡子。

“你们两个够了！”飞睇发出警告的低吼，“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把李生生送回的人类那里了。”

飞睇没有生气，反倒很平静，“他本来也不属于我们这，回去也好，七日的约定也就此作废。”

“舞仓，你的伤好点差不多了，失去是留，你该做个决定了。”

舞仓环顾四周，看着其他一个个猫咪疏离而又冷漠的神情，没在说些什么。他夹着尾巴，瞪了阿彪一眼，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舞仓，像你这么自以为是的猫，注定会被所有的猫抛弃。我们的领地不需要背叛者，我们不欢迎你！”阿彪冲着李生生的背影喊了一句。舞仓只是动了动耳朵，再也没有回头。

李生生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脖颈又被叼了起来，他好像在移动，紧接着听到了不知是谁的爪子挠门的声音，刺耳的很。等他苏醒过来，正对着的是小林笑咪咪的大脸。

“该死的人类在笑什么？”突然他反应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他的小窝里蹦起来，“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又回到了这个牢笼？我的蛋！”他赶紧低头看了眼，松了口气，还好它还在。

“生生，妈妈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小林亲昵地抱了抱李生生。李生生下意识的想躲，但看了看小林的伤口，还是勉强让这个人类抚摸他一下吧。

小林继续去工作了，他看着这个家熟悉又陌生，所有的窗户都锁得紧紧的，门也关的死死的，也就只有充沛的食物和水源，让他感到安心。

“哥哥你这些天去哪儿了？你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妞妞跑过来嗔怪道。

李生生当自己也是个闯荡过的，见过世面的猫了，在卡斯和妞妞面前耀武扬威。“你们不知道自由的生活多么的让猫舒畅！现在我不仅会捕鱼、捉鸟，还会抓老鼠呢！抓老鼠……”

李生生一下子想起了舞仓，他记得迷迷糊糊中那一团雪白，是舞仓把它送回来的，是舞仓折断了他自由的羽翼。

卡斯在旁边兴奋的蹦蹦跳跳，“李生生大家都很想你……”李生生没心情搭理卡斯热情的那一套，自顾自的走到落地窗边，望着窗外葱绿的树，翱翔的鸟儿，安静而粗粝的街道，这广阔的世界此刻都不再属于他了。

李生生正在黯然神伤当中，一团煤球正向他的方向驶来，是乌月。

“乌月，怎么是你？”乌月是个最爱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他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关心李生生，但更多是来幸灾乐祸的。

“李生生你知不知道，阿彪和武仓为了你都打起来了！那场面可太有意思了！”

“什么！”李生生惊讶的瞪大眼睛。

“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不想让你回来吧？你还真是抢手，好有魅力哦～”

“可恶的抹布，为什么要把我送回来？等我出去我也一定好好找他打一架！”李生生已经在暗戳戳摩拳擦掌了。

五月笑着说，“可是你现在生活的不是很好吗？我也生活在人类家里，不用担心吃不用担心喝，晚上还有柔软舒适的棉垫子躺着，哪有比这更快活的日子！”

“那你怎么还能随便出来呢？”李生生不解。

“可能是我的主人比较通情达理吧，一般我都是早出晚归。因为我每天晚上都会如约回家，他们也对我比较放心。”

李生生投来羡慕的目光。“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惜这个人类连这点自由都不给我。”

“害，你也别自怨自艾了，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猫羡慕不来呢？”乌月扭扭屁股，见李生生安好，便悠闲的离开了。

过了没一会儿，又来了一只猫，是阿彪。他义愤填膺，狠狠的把舞仓臭骂了一顿，李生生立刻加入批斗的队伍，两只猫互相倒苦水之后心情好了大半。

此时阿彪郑重地对李生生说，“我知道舞仓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把你带回了这里，如果你想逃出来，我会尽一切努力来帮你。”

李生生瞬间惊喜地抬起头，趴在窗户上，可是连半个“好”字都没说出口，便又停下了。他走了，小林会很伤心吧。

阿彪见他犹豫，便知道他惦念着这个养育他的人类，于是自嘲的笑笑，谁会喜欢流浪的生活呢？他也转身离开了。

李生生继续坐在落地窗前，他等啊等，从烈日当空等到繁星点点，一直都没有等来他最期待的那个身影。

小林隐隐担心的看着李生生，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家毛孩子像今天这样安静过。

舞仓躲在李生生家附近贴着寻猫启示的灯柱子背后，偷偷看着窗边那只小小的落寞的一团，始终没有再向前踏出一步。既然是他要做的这个坏人，那么就让他做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