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夏［校园复仇］ 第27章 合抱之木

走进大楼时，旁侧红色的扶手已经生锈起皮，发黑的水泥墙面上贴着几张老旧的广告，时间甚至有2000年的。

走到二楼时，明辉注意到，二手数码店旁边的那家商铺甚至玻璃都破了大半，他在北川推门进去前一秒都在怀疑，这家店是否还在营业。

北川显然也在思考同样的事，她的手在握上把手时，停滞了一刻，明辉看到她闭上了眼睛，嘴里默念了什么话，像是在祈祷。

北川做完这一切后才将门推开，玻璃门缓缓打开的那刻，她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屋内没有开灯，窗台处放了一面镜子，刚好能把中午的阳光引进大厅。

厚重的柜子上放着成堆的书，灰尘异常显眼。不久，书后那团像是海藻一样的黑色动了一下，一副黑框眼镜抬起来，似乎才注意到店内来了客人。

他将面前的书本往旁边推了推：“不好意思啊，真的太久没人来了。”

视野拓宽后，他看清了来人，见两位客人都像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店长又垂头丧气起来：“可惜我这里没有棒棒糖卖。”

“我是来买内存卡的。”北川笑了笑，朝桌面的方向走去，丝毫不像往日里畏畏缩缩的模样。

海风吹开了她拱起的背，发丝垂下时，明辉竟觉得，北川不经意间长开了。

她毫不怯场的气势让店长也认真起来，转身去给二人倒了杯牛奶：“长身体的。”

“谢谢。”北川接过牛奶，将相机从脖子上卸了下来递去，“我想将这部相机里的所有照片重新备份一遍。”

店长将相机在手里反复翻转查看，然后道：“可以，不过得明天来取才行。”

说完，便将价目表指给了二人，北川毫不犹豫就将钱放在了桌面上，推过去时，她的手并未离开钱面：“老板，我们相机里的照片非常机密……”

“我懂，”店长笑了，“我开店讲信誉的，绝不会把顾客照片流露出去。”

“不是的。”北川摇头打断了对方，“我的意思是，你在看完照片后不能报警。”

“北川！”明辉听了这句话，连忙低声喊她。

可北川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开口：“我想，你应该明白。”

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片，上面印着一个穿着暴露女人的半身像，下面还有一串数字。最后一行小字是这家数码店的地址。

“你……你怎么有这个东西的？”店长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北川将纸片收了回去，没有回答对方的话。

这个地址其实是郑春启给自己的，那晚他在医院外递给她的小包里，放着两封简短的信。

一封是写给北川的，上面是这家音像店的地址，写明郑春启的父母和音像店的老板之间有着旧交。另外一封信，是要北川交给老板的。

不过这个纸片，却是北川在汽车地面上捡的，很明显，是某位乘客遗落的物品。

根据纸片上的编号以及背面填写的持卡人姓名来看，恐怕是熟客才会有的东西。贩□□秽光碟，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从店里出来后，明辉才走在她的旁边，缓缓开口：“北川，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北川没有说话，只是愣了一下，而后很温和地问了一句：“明辉，我们到大海边了。你说，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大海吗？”

对于她的避而不答，明辉有些愠色。

沿着街往东边走去，很快就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一抹蓝色，海天一色将地平线融化，白色的云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明辉没有再主动和北川说过话，二人就近在海边找了一家小旅馆，花80元买下了两天的使用期。

房间很小，但有一扇朝着大海方向打开的窗户，白色的窗帘因海风卷起时，还会有春天残留下的凉意袭来。

被子很潮，本来想躺下休息，却只好将它搭在椅背上晒晒。

两个人背对着背躺着，北川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警察，恐怕青岛这里的相关人员也早早就得到了消息正在找她们吧。

所以白天的时候，北川和明辉不能出门。

疲惫感在人体放松下来时猛然袭来，等再睁开眼睛，大海已被桔红色染黄。

明辉不见了。

北川忽然有些慌张，她下床拉开厕所门，屋内没有明辉的身影。小旅馆的大厅也没有。

她下了楼往沙滩的方向跑去，但很快，她就看到了对方。

明辉正站在一个海边报刊亭旁，他背对着她，好像正在打电话。

北川走过去，还没走两步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他妈快给老子滚回来！如果你不想你哥死的话！”

‘嘭’的一声，明辉将手中的话筒扔回了原位，摊主见此，忙接过电话检查起来：“哎呀同学，这样容易坏的。”

明辉就在这时转过了身。

北川注意到他的脸上已挂满了泪水，她怔神，将想询问对方电话打给谁的事情全都抛之脑后。北川将钱递给了店主，又买了一包纸巾。

青岛的沙滩踩在脚下软软的，好像北川小时候踩过的草地，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明辉坐在了海水游离线的边缘，他脱下鞋子，任由海水一次次冲刷。

路灯距离二人很远，海边昏暗到看不清，只有岸边的灯光倒影和海上不断来回的灯塔光线在黑暗中提醒她们现实的存在。

“我给我哥哥打的电话。”明辉忽然凉凉地道。

“嗯。”北川在他身边坐下。

“你应该知道我哥退学了。”明辉说着，将头埋进了膝盖中，“我哥退学的事情没有告诉我爸，然后他就离开了汉南，他警惕性很高，除了贝成山谁都不信，我就只能每个月用贝成山的手机给他打一通电话。”

“嗯。”

“你还记得我是第一学期的十二月来的吧，他们都说我妈是我杀的，”明辉忽然又抬起头，他的眼睛亮亮的，显然，是刚刚落过泪，“实际上真的就和上次我告诉你的一样，我妈妈在我高一那年自杀了。你知道，我爸脾气不好，我家虽然有钱，但我爸从不会给我和我哥一分钱，他在外面养情人，开心了骂我们两句，不高兴了就打我们。我这四年过的很不好。我妈被打得小腿骨折，那时候我哥刚好经历校园暴力，等我妈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知道了我哥退学的事儿，然后就在家里自杀了。”

北川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明辉的过往，只是她没有想到，明辉在这四年里真的不开心也从来没有逃离过父亲的伤害。

她看着沙滩忽然想，都说父亲是家庭的核心，孩子们多少都会继承父辈的曾经。

北川害怕过自己未来找到另一半时会出轨，那么，明辉是否害怕过自己体内无法控制住的暴力基因呢？那个尹天月的家里，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我刚刚给我哥打电话，但是接电话的人是我爸……”明辉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北川明白，一定是明辉的哥哥知晓了他被杀人犯拐走，情急之下又回到了汉南吧。

她心底忽然升起强烈的懊悔感，她不能对明辉的哥哥视而不见，她又再次想起了张潇然——明辉真的有可能死的！

“没事的北川，我不会回去。我哥哥也要我不要回去。”明辉笑了笑。

但北川却不再接他的话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般道：“明辉，我现在要告诉你那个相机里有什么。”

“哎？”明辉愣了一下。

“我那天讲到2006年12月的时候，张潇然有天晚上叫我去学校6楼的女厕所，”她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她将相机递给我后不久，尹天月就来了。我只好躲在厕所的储物柜里。我用相机录下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相机里有尹天月杀害潇潇的证据，以及许锐脸上留下伤疤的全过程。”

她不愿再回忆，那天晚上，凌澈来了之后想□□许锐，旁边的孟欣却像疯了一样阻止对方，就在许锐想逃跑的时候，凌澈推了对方一把。

或许是意外，但就是这一推，许锐重心不稳直接摔倒，脸就直直挂在了厕所门板伸出的钉子上。

想着想着，北川开始颤抖起来，她闭起眼睛：“我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潇潇已经不省人事了。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救她，我给自己找借口，我说，我拿着潇潇的相机，如果我救了她，相机就会被发现，潇潇的心血都会白费。然后，我就离开了。实际上，我只是怕自己被尹天月发现罢了。于是后来，尹天月在打我的时候，我几乎不会回手，因为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这都是我对潇潇见死不救的下场！”

“不……不是的。”明辉侧过身来，他一把拉住北川的胳膊，“就算你出手救她，结局也不会改变什么的。”

北川没有肯定对方的安慰，而是继续道：“我今天找到这个人复制一份相机里的所有证据，然后，我们明天就把复制下来的东西埋在青岛。这个人的把柄在我手里，所以他不会报警。我们就继续逃。”

“就算被警方发现，我也会背负起一切。明辉，你是一个毫无污点的人，你就往前跑吧！你就去北京！你要继续读大学！我会承担起一切！”北川反握住明辉的手。

星星洒在二人的头顶，世界忽然明亮了不少。

明辉也学她的样子故作深沉，但他的表情很严肃，很快，北川听到黑暗中，明辉的声音响了起来：“北川，我不会抛下你的。”

明辉的声音清澈而明亮，让北川想起那次尹天月搜她的家，明辉在破碎的鱼缸上跪着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