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 第1章 初遇

五月四日，燕京市。

已经是深夜，不冷不热的风混着春意挤进拥挤的人群中，驱散了几分燥动。

距离国旗升起还有几个小时，广场上又大多是年轻人，一会的工夫就找到了话题。

此刻的许尽欢正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广场里和一群人聊得火热，“刚才排队的时候有个大姨使劲往前挤，我心想，就算挤到前面你一会能跑动吗？”

周围顿时笑作一团，她也笑着，可眼神却不自觉地向稍后一点的方向看去。

和她隔了一排坐着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女人，她很早就注意到了，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大约是怕冷，女人最外面套着一层黑色的大衣，神情透着些冷寂的意味，偶尔抬头，昏暗的灯光下也看不清神情。

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总觉得这样的窥探莫名不太光彩。

许是这边太过热闹，不远不近的人都将视线投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再次回头时正好撞进了女人的眼里，女人微微怔了一下，而后微微颔首，礼貌地朝她笑了笑。

心跳一瞬间就加快了，许尽欢躲在暗处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来缓解自己的紧张，然后露出了一个弧度最好看的笑容，僵硬地转回了头，不再看她。

还好，在这样的环境里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同寻常。

许尽欢状若自然地拧开放在腿边的矿泉水，将瓶口送到唇边，微微仰头，轻抿了一口，温凉的水浇灭了些内心的慌张。

到了凌晨，广场上依旧热闹得很，许尽欢坐在其中，却一次又一次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般地将视线投向左手手腕上的腕表，时针分针交叉，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许尽欢将手表的表盘背向自己，心里想着不再去关注时间，可视线却还是再一次落到了女人身上，只是这次两人的目光没有相遇。

她今年18岁，刚上大一，趁着假期，和舍友一起来燕京旅行，本来觉得这次燕京之行也不过尔尔，现在忽然觉得，还是很有意思的。

快到点儿了，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前面，将手里提着的椅子放到前面，然后侧着脸笑着同身旁的人说：“方便扶我一下吗？”

许尽欢没等那人回应，便稍稍往前了些，隔着微凉的大衣自来熟地抓住了女人纤细的胳膊，扬起笑脸道：“姐姐，我扶你吧。”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被许尽欢攥在手里的胳膊却没动，浅浅笑了笑：“麻烦你了。”

一闪而过的欣喜从心里划过，只是这抹情绪变化的太快，以至于许尽欢自己都没有捕捉到。

许尽欢的脸微微转过一点弧度，悄悄地看着女人精致美好的侧颜，心里暗自道：“用的什么化妆品啊，都不脱妆的吗？”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南方水土养人的话，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几句为数不多的交谈，女人的普通话讲得很好，一时她竟听不出女人的口音。

此时已天光大亮，朝阳不偏不倚地闪了许尽欢的眼，她微微眯了眯，便听到站在椅子上的女人对她说：“你要站上来看一看吗？”

许尽欢拒绝的话只在喉咙中停了一瞬，而后便笑着道：“要！”

她的右手再一次扶到了女人的左臂上，借力让女人下来，两个人交换了位置，然后女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臂，轻声道：“慢点。”

皮质的椅子很软，只有边角的支架支撑着，许尽欢站在椅子上，道：“这个椅子确实不好找着力点。”

心里却在品味刚才那两个字，女人咬字很清楚，却没有北方人常见的儿化音，语气也像是浸在了江南烟雨的水汽里，悠然而飘渺，应当是南方口音，她在心里暗自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下来后，又有几个人借了椅子去，女人也不在意，只站在一旁和许尽欢闲聊着。

许尽欢说：“今天是五四青年节，看升旗正好。”

女人闻言，有一瞬的出神，而后回过神来，笑道：“是，今天恰巧也是我的生日。”

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和神情写满了许尽欢不懂的思绪，她抿了抿唇，倏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而后笑着扬声祝福：“生日快乐。”

清脆的一声“生日快乐”，让女人不觉地晃了晃神，以至于旁边响起此起彼伏的“生日快乐”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国人大多讲究一个喜庆，这一声声的生日快乐几乎没怎么犹豫便一个个的脱口而出。

许尽欢心下微动，扶着女人的手又站上那个皮质的椅子，说是扶，其实手上根本没用上什么力道。

女人有些不解，直到女孩点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镜头滑过人群里每一个说生日快乐的人的脸上，方恍然大悟。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旅居客乡，萍水相逢，意料之外的生日祝福。

许尽欢将摄像头最后定在了自己的脸上，她凑到女人身边，眼神隐隐有期待道：“姐姐，我感觉这个拍的特别好，我传给你吧。”

她美滋滋地在心里想，要想传视频肯定得先加微信，她的手已经落到了手机屏幕上，只等对方同意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获得联系方式了。

本来就是她的视频，更何况这样的烟火气本身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哪有不要的道理，正准备转化界面时，视线微微一顿，注意到了她的手机型号，说：“要不你drop给我吧。”

许尽欢咬了咬唇，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只好装傻：“什么是drop?”

女人以为她真的不懂，温声解释说：“就是隔空投送。”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就像是懂或不懂在她眼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尽欢把装傻贯彻到底：“我不太会用这个功能。”

女人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她的手机，然后抬眼看向她，试探性地问道：“介意我帮你吗？”

许尽欢闻言将手机往前递了递，女人却没有接过去，只是凑得更近了些，手机还乖巧地待在许尽欢手里，女人的指尖滑过屏幕，一步步教她怎么隔空投送。

许尽欢低着头，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个上面了，她有些听不进去女人说话的内容，只是定定地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姿态。

女人的手纤细修长，晨光下落，青白的血管也照得清楚极了，随着她的动作，更显出分明的骨节，这样好看的手怎么看都像是作画的手，要是在厨房里洗手作羹汤，总会觉得有些可惜了。

现在总流行什么颜控、声控，许尽欢忍不住想，自己不会是个隐藏的手控吧。

“好了。”

许尽欢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道：“谢谢姐姐。”

女人唇边浅浅漾起笑意，就连眉目间的寂寥都消散了几分，柔声道：“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女人的嗓音总让人觉得清清冷冷的，如今乍一配上江南语调，散了些寒，添了些暖，人们总说江南景色是北方人诱捕器，她现在觉得南方的口音也是。

哪怕许尽欢再神经大条，也该看出女人眼底的几分暖意，更何况她本身就不是不细心的人，她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许尽欢，姐姐，你叫什么啊？”

“沈江宁。”

沈江宁，许尽欢细细咀嚼了几遍这个名字，江宁，江宁……名字真好听。

许尽欢还想再说些什么，升旗已经开始了，她将还没说完的话咽下，直到周边响起了国歌声，方大梦初醒。

升旗结束，人群四散，晓雾将歇，许尽欢轻轻拉住沈江宁的手腕，道：“姐姐，能帮我拍张照吗？”

沈江宁感受到手腕上的温度，看着许尽欢的神情，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道：“当然可以了。”

拍完照，许尽欢再次不死心地提起：“姐姐，加个微信，你发给我吧。”

不知道是许尽欢表现得太明显，还是沈江宁也有心加个联系方式，只听对方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补充道：“图片我还是dr……隔空传送给你吧，这样更清晰。”

沈江宁当然看出许尽欢的小心思，却也只觉得许尽欢年纪不大，还是孩子心性，加个好友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许尽欢美滋滋地添加了好友，虽然自己的小心思在沈江宁那里无处遁形，但对方还是同意了，这说明，至少沈江宁不因为她的唐突而讨厌她。

许尽欢看着高高升起的国旗，又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沈江宁，突然出声道“姐姐，咱们最后一起拍个合照吧。”

这话已经像是在告别了，沈江宁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许尽欢拜托一旁看景的人给两个人拍了张照，低头看手机上的照片，从容貌上来说，一个唇红齿白，热情洋溢，一个成熟稳重，气质幽静，倒显得莫名的相配。

“你是在这里读书吗？”沈江宁忽然问道。

许尽欢摇摇头，说：“我在东城读书，只是趁着五一假期来这边旅行。”

“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和舍友一起，只是她觉得看升旗又累又没意思，就留在民宿里补觉了。”

听完，沈江宁忽而莞尔一笑，又回到了上个话题，道：“上个月我本来是要去东城工作的，只是遇到些事，耽误了，估计等回去以后就要准备过去了。”

许尽欢一听，立马喜不自胜，笑着说：“真的吗？那太好了，等你来东城，咱们联系，我带你逛逛。”语气轻快，只差跳起来了。

沈江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伸出手抱了抱她，而后说：“下午的飞机，我要先走了。”

许尽欢在这个怀抱里有些愣神，随后也伸出手虚虚地环住了女人的腰，轻声在沈江宁的耳边说：“这次来得急，也没有给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话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沈江宁轻轻拍拍她的背，然后松开，柔道：“能遇到你……们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这话是真心话，能在生日这天遇到这个姑娘，她很知足。

这句话横在许尽欢的舌尖转了半圈，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无声地朝着女人笑了笑，而后，忽然发现沈江宁拿的椅子不见了，“姐姐，椅子好像丢了。”

“没事。”两个字一经落下，离别便注定要来，沈江宁没再说些什么，只道：“再见。”

许尽欢看着离开的背影，沉浸在刚才的怀抱里，呆呆地出神，她摸了摸胸口，只觉得心跳得太快了，我们……还会再见吗？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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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