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止境的夏天 第21章 条件

“小盼。”

程柔嘉已经从后面追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才换了身衣服的林子津。

他上下打量两眼说：“庄盼妹妹，怎么吃着饭突然跑出来了？”

庄盼愣着，没有任何反应。

程柔嘉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了看，走到她边上的同时温声问：“你刚才看见谁了？”

“梁园。”

庄盼这才将她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他好像不想见到我。”

没过多会，庄盼跟着程柔嘉一起回到了宴会厅。

俞年正好刚把她们这张桌子的酒敬完，他一身西装剪裁得体，端着高脚杯的右手上戴着一块腕表，即便是外行都能看出来价值不菲。

此时，他正注视着进来的几人。

程柔嘉跟无事发生一样走到桌边，捞起醒酒器，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笑着敬道：“俞总，新婚快乐。”

俞年端杯回敬，“多谢程总。”

庄盼站在程柔嘉的身后，眼皮耷拉着，肉眼可见的状态不佳。

俞年似乎没认出她，只是匆匆一眼扫过，便迅速转身去了隔壁的桌子。

程柔嘉见状拉着她的手在原位上坐下来，“先吃饭吧，事情等会再说。”

随着时间流逝，厅内的人渐渐离席。

庄盼这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她反复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奇怪。

她倒不奇怪梁园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他变化太大了，穿衣风格和记忆里完全不是一个人。

反而更像远望。

所以她才会认错。

至于他为何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她更加是没有搞懂。

难道是她得罪他了吗？

好像没有吧。

“你吃好了吗？”程柔嘉瞥一眼桌上的手机屏幕。

“嗯。”庄盼回过神，放下筷子，顺手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我们走吧。”

程柔嘉站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林子津说俞总在外边走廊等你，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

庄盼把用过的纸巾放在一边，站起来，摇了摇头，“我自己过去吧。”

“行。”程柔嘉抬了抬眼，“有事给我打电话，”

庄盼和程柔嘉一起走出宴会厅。

到门口，她朝程柔嘉挥了挥手，才转身向俞年站着的方向走过去。

在开口打招呼之前，思索了会，最后还是喊了和从前一样的称呼。

“年哥。”

俞年闻声转头，淡笑道：“好久不见。”

庄盼笑回：“好久不见。”

俞年打量了她两眼，“你看着还和当年一样。”

庄盼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是指她今天身上这条裙子，还是暗含了一些别的什么。

想了想，她说：“年哥比起当年倒是变化挺大的，如今事业有成，家庭圆满，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俞年神色淡淡，“不过是托了别人的福罢了。”

庄盼一下就听懂了他口中这个别人说的是谁，心脏抽痛一瞬。

下一刻，将心底许久的疑惑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会投资我的电影？”

俞年反问：“你为什么会拍电影？”

庄盼楞了下。

俞年已经往下接了下一句话，“当然是为了挣钱。”

他的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我是商人，只看利益，不然你以为会是为什么？”

庄盼沉默了。

她能以为是什么？

以她过去和远望的交情？

未免自作多情。

“听说你想要那个店铺？”俞年再次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安静。

庄盼：“是。”

“可以给你。”俞年淡道，“不过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你的下一部电影归我。”

“……好。”

俞年打量了她一会，说：“你不问问我电影打算拍什么？”

“拍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说着话锋一转，“你直接去找万国广场的经理，报上你的名字，会有人把店铺的钥匙交给你。”

“好。”庄盼点头，“多谢年哥。”

“客气。”俞年偏眼扫了下表盘，“现在刚好八点，你这会过去的话应该能在关门前拿到。”

庄盼嗯一声，打开手机，“我方便加下你的微信吗？”

俞年凝视了她两秒，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来，屏幕划开，大方往前一递，“你扫我？”

庄盼很快扫完码，发送好友申请的同时再次和俞年道了谢。

等他离开，她才抬脚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程柔嘉刚打完一个哈欠，见她过来，下巴微抬一瞬，“聊完了？”

“嗯。”

“怎么说的？”

庄盼如实说明。

程柔嘉感叹，“他还真是资本家，会做生意的。”

庄盼无所谓地笑笑，“我要去一趟万国广场。”

程柔嘉：“我跟你一起去。”

庄盼点头，又忽然皱起了眉，“你刚不是喝了酒，算了，我还是自己打个车车吧。”

“行吧。”

程柔嘉陪着庄盼一起出门到路边拦了辆车，等庄盼上了车，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同时打开了微信。

【喝酒了吗？】

林林总总：【没。】

林林总总：【又要我送你回去？】

【过来停车场找我。】

【五分钟。】

林林总总：【好的程总。】

林子津几乎是和程柔嘉在同一个时间到了停车场。

程柔嘉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林子津则主动地坐到了驾驶座，双手随意地放在方向盘上，他偏过头，“不知道程总有什么吩咐？”

程柔嘉带上车门，眼神打量，“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林子津淡笑，“我不知道程总在说些什么。”

“你知道的。”

程柔嘉语气笃定，“我派人找了你半个月都没有任何音信，给你微信发了好多条消息也不回，偏偏在清明节当天晚上你主动给我拨了语音约我见面，你说这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林子津轻挑下眉，“我这几年在外面日子也不好过，既然程总四处找我，我自然是要抓住大好机会往上爬了，毕竟这年头，留给我的富婆也不多了。”

“你少给我扯些乱七八糟的。”

程柔嘉深吸一口气，“我就问你梁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婚礼上？”

她的神色明显严肃起来，“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找到他的人，怎么刚好今天就出现了，别说你提前不知道他要来参加婚礼。”

林子津：“我真不知道，我们都多少年没有联系了，并且据我所知年哥也没有邀请他。”

程柔嘉翻白眼，“我会信你？”

林子津嘴角勾出自嘲的笑，“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原来我在程总眼里竟然是个这么不可信的人吗？”

程柔嘉怒道：“别和我提以前。”

“嗯。”林子津应的轻巧，“程总说不提就不提。”

程柔嘉闭了闭眼，“你下车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等会怎么回去？”

“关你什么事。”

“嗯，我们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林子津便推门下了车。

程柔嘉看着他的背影从眼前消失，片刻，她拿起手机叫个了个代驾。

等到代驾过来，正好收到了庄盼发来的微信。

盼：【我到啦！】

盼：【你回去没有？】

程柔嘉面上的不悦顿时一扫而空，她低下头，认真地打起了字。

【代驾刚到，正打算回去的。】

【不用担心我。】

盼：【okk】

盼：【路上注意安全。】

盼：【商场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关门了，我先去办事，晚点再和你说哈。】

【嗯呐！】

庄盼按照俞年所说的去找了商场的经理，经理似乎是早有预备，等她报出姓名以后便把她领到了一个小办公室。

他抽出一张表格，同时递过来一根黑色签字笔。

恭敬的语气，“庄小姐，麻烦您在这儿签个字。”

庄盼迅速签完，递回去。

经理认真看过后打开桌下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快递文件袋递给她，“这是俞总让我转交给您的，请您拿好。”

庄盼接过，“好的，麻烦你了。”

这是一个极其寻常而普通的快递文件袋，普通到这座城市随处可见，只要你寄过快递都会对此非常眼熟。

在正式拆开之前，她认真看了看快递面单上的信息。

寄件人：俞年。

寄件地址：婚礼所在的酒店。

奇怪……

他为什么不自己交给她？

莫非是怕婚礼上人多，东西弄丢了？

不然她实在是理解不了，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白白浪费快递费。

文件袋拆开。

里面除了一把钥匙再无他物。

庄盼来回确认了好几次以后才终于把拆开的文件袋扔进了垃圾桶，拿着这把她用一部电影换来的钥匙坐电梯上了楼。

商场即将关门，人们大多在往下走，正好与她背道而驰。

In Time是这一层楼唯一关门的店铺，区别于周围的灯火通明，这里陷入一片暗色里，宛如被时间遗忘着的老物件。

遗物。

她蓦地想到这个词。

庄盼在门口站着，小心地将钥匙插进门锁。

她轻轻拧着，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仿佛手上握着的并不是一把打开门的钥匙这么简单，而是一把可以打开时间之门的神器。

玻璃门些许厚重，她用了些力气往前推，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隐约嗅见粉尘的气息。

穿过遥远时光，最后落在她的脚边。

庄盼随手将玻璃门关上，想要打开灯，却发现按下开关没有反应，她想应该是关门太久无人进来，电费欠缴了。

于是她打开了手机的电筒。

边往里走，边环顾着四周。

能感受到空气是静的，胸腔里的一颗心却无法平静下来，大有种要冲破桎梏窥见崭新天日的意味。

手电筒的光微弱，脚步很轻。

她借着这仅有的一抹亮光，小心地踩上楼梯，木质台阶发出轻响，仿佛是时光留下的尾奏。

阁楼的布置一如从前，就好像这十年来都没有动过一样。

棕色沙发，木质长桌。

摆满了书的书架，墙上挂着的一把吉他。

庄盼将手机举起来，正对着那把吉他的方向，能清楚地看见琴身上规则排列的弦。

时间仿佛回到了某个夏日的午后。

安静看了会，她继续抬脚往前走，试图从这里找到一些什么。

然而她失望地发现，虽然这里明显已经许久无人踏足，布置却很整洁。

沙发和长桌上空无一物，书籍也全部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当真是和从来一点区别都没有。

不应该。

直觉告诉她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庄盼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把手机四周晃了一圈，由于光线范围有限，只有刚好被照过的那一小块才会落入她的视线里，突然，书架角落里一本孤零零的书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时间的秩序》

她立刻快步朝书架角落走过去，手机翻过来放在书架隔板上。

下一刻，将这本书从书架里拿了出来，未曾想到书刚打开，竟有一张相片闯入她的眼帘。

这是什么？

光线孱弱，她一时没有看清。

而等她将手机拿起来，向前靠近，眼前所见的一切直接让她的大脑宕机了。

相片背景在Tomorrow Flower的门口。

明朗少年身后是那副手写的对联，自从故事为大家熟知以后，这个打卡方式已经非常知名，不过怎么他也会有同款。

她很清楚，拍立得的机制是一次成像。

这绝对不可能是人工处理的结果。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庄盼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动，翻滚着，沸腾着，仿佛是一整个盛夏的热浪在她身体里聚集成海。

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就在这晃动不止的微光之下，在这张分明毫无印象的相片右下角，她意外地发现了一行不甚清晰的黑色数字。

是一个日期。

2023.6.11

这是远望的字迹。

由此推测这应该是拍摄时间。

但他怎么会去到这里？

庄盼直觉这一定和她有关，在这个时间点，除了她，很难有第二个与他相关的人会知道Tomorrow Flower的存在。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昨天庞筝突如其来的那一句话来。

会不会她知道些什么？

庄盼来不及思考，立马就给庞筝打了电话，而当电话接通，她却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沉默着。

“小盼。”庞筝的声音隔着屏幕传过来。

“妈。”庄盼艰难喊完这一声，吸了吸鼻子，把书合上抱在怀里，拿起手机便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楼梯咯吱轻响，莫名给人几分安全感。

“哎。”

庞筝隔了一会才又出声，“你晚上几点回来？”

“我现在回去。”庄盼已经下了楼，她借着手机仅有的一束亮光往前走，步伐飞快。

“好。”庞筝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如果是以前，庄盼会和庞筝说不用等，但此时此刻，她只轻声应了个好。

她甚至都没有挂掉电话。

最后还是庞筝挂的。

庄盼下楼便跑到路边拦了辆车。

十多分钟后，到了家，她进门以后却发现庞筝正在和人开视频。

“妈。”

“回来啦。”庞筝指了指屏幕，“你秦阿姨。”

庄盼本来想问些什么当下也不好开口，于是只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回到了房间。

她在书桌前坐下来，视线随意扫过，正好看见桌上闹钟的时针指向了九的位置，目光一瞬停顿，接着便把闹钟翻了下来。

书打开，相片拿在手里。

她认真看着相片上那张熟悉的面容，有许多与之相关的记忆随之涌入了脑海，如同暖风裹挟着热浪，将她又一次带回到那个遥远的夏天。

顺手从桌上拿过纸笔，按照时间顺序写着记忆里所有关于远望的事件。

而她蓦然发现，当她加上那张相片有关的时间，回忆里的时间线被填充的更为密集，这个关于夏天的故事也变得更圆满了。

误会。

旅行？

咖啡。

补习。

……

她认真端详图上不断往后延伸的线，思索片刻，在最后一个时间点的中间又添上了两个日期。

如果也加上呢？

这个故事会是怎样的走向？

生日。

回家。

不对……

这不是故事的结局。

庄盼下意识要推翻自己才冒出来的猜测，却又不受控制的觉得这就应该是她理想中故事的结局。

他会离开那片海，回到那个无尽夏灿烂盛开的家里，会站在人群高处，会拥有一个令人艳羡的人生。

他不应该长眠在冰冷的海底。

呼吸逐渐失衡，额头上不停地冒着冷汗，连她拿笔的那只手控制不住的在发抖，只胡乱地在纸上画着。

一遍又一遍。

直至整张纸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

仿佛变成了一汪死水，有将灵魂吞噬的能力。

庄盼看着楞了一会，接着把纸揉成一团用力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然后她就这样在房间里坐着，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直至许久之后，房间的门被敲响。

庞筝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小盼，快十一点了，该洗澡睡觉了。”

庄盼终于眨了下眼，站起来，刚走出两步，又转身回到桌边拿起了手机。

微信打开，程柔嘉的头像就在最上面。

她打开回了个晚安，退出，往下滑，找到一个头像点进去，文字反复输入又删除后终于点了发送。

然后她拆下手机背后的半透明手机壳，把桌上安静躺了许久的那张相片小心地放了进去。

随手把手机放在枕边，她拿了睡衣去洗漱，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脚步停了下，走到冰箱前，拿出了昨天没有喝完的奶白酒，仰头一口气喝完了。

回到房间躺下，顺手把已经充了不知道多久的MP3拔下来。

耳机线的一边插进去，另一边放进自己的耳朵里，伴随熟悉旋律响起，她闭上眼睛，等待着一个梦境的降临。

手机安静躺在枕边。

没一会，屏幕忽然亮起。

今天也是很肥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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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