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 第3章 疑神疑鬼

竖日是清明节，学堂放假，我难得睡个懒觉，往日里顶多睡到卯时，今日我想睡到辰时，不过我没能如愿，将将寝到卯时，娘亲过来唤我，我把头藏在衾里，不想起身。

娘亲不轻不重地拍我一巴掌，“快些起身，今日你明家叔叔过府来，你明家姐姐也来。”

听见明家姐姐也来，我着急忙慌的穿衣打扮，待到厅时，依旧晚了。

爹爹看见了不乐意，明叔叔在打圆场，爹爹给明叔叔面子，娘亲见火候到了，就打发我和明家姐姐回院子里。

途径花园，我看见百花争艳，心中欢喜，拉着明家姐姐的手往花里跑，“婉姐姐，海棠花又开了！”

也就在海棠花树下稍稍一站，明家姐姐便说想和我回院子，我摘了几朵，匆匆回去。

一路上，我总觉得明家姐姐有话要说，到了院子里，我觉得她还在犹豫，也不便多问，就没张嘴。

“怀安，我家出事儿了。”

我回头看她，“姐姐多虑了，明家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啊。”

明家姐姐抬起了眼眸，“高家使了计，明家叫牵连进去，这些年来我家履立战功，高家借口我家功高盖主，皇上也……”

眼看着明家姐姐就要说出大逆不道之话，我一手捂上了她的嘴，“姐姐，你怎得眠迷糊了！你家还能登我家门，皇上就没怀疑。”

安慰好明婉，已然巳时。

晚饭上，只有爹爹，娘亲和我，娘亲给我夹子筷子鱼，我低头用起来，我觉得三个人之间不同寻常，果不其然，爹爹问我今天和明家姐姐说了些什么。

我只挑了些无关急要的讲与爹爹听，爹爹听我说完，放下了筷子，抬起眸子看我，温声说：“怀安，你今天不止说了这些。”

我夹菜的手不自觉的抖，开口欲言，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娘亲拍拍我的手安慰我，又转去和爹爹说话，“怀安还小，今年也不过将将十二，离及笄还有三年，你也别太生气！”

我看见爹爹一下拨掉了娘亲的手，“那丫头今天同明家那个谈公事啊，她们两个小丫头！”

我憋着一口气，心里想凭什么女子不能谈公事！娘亲的火也烧了上来，“丰望，怀仪嫁太子也是公事！以前太子妃那么胆小的孩子都为了于家嫁给了太子！”

娘亲抬起袖子擦擦我淌下的泪，面对面的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怀安是否还害饥困，娘亲给你做酱肘子可好？”我呜咽着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娘亲拉着我回金华院。

待到娘亲将酱肘子端上桌，我已然不顾菜不堪三夹，拿起筷子来就狠夹，边吃边哭。只吃了一会儿，我便吃不动了。

我拉着娘亲的手坐到塌上，鼻子发酸的问娘亲，话不成样地说：“娘亲，女子为何不能谈公事，为何不能出门，为何男子可以干的事，女子不能！”

娘亲红了眼睛，摸着我的鬓发，“怪娘亲没给你个男儿身。”

我不知道那一夜是如何入睡的，各种思绪爬满了我的心，次日，我约莫着到了起身时候，睁开眼睛时觉得眼皮沉的要命，我伸手一摸，肿了，眼皮肿了我就不好看了，心里烦的很，干脆脸朝枕头，趴在塌上。

良久，莳竹才端着脸盆进屋里来，我听见响声儿，应该是莳竹把脸盆放下，后来我听见莳竹轻声唤我，“姑娘，快辰时了，合该清醒了，长睡可不是个好事儿！”

我趴在塌上，偷偷看着周边的事物，也知道自己是哭的眼肿了，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不起，我不想起！”

莳竹轻轻地摸着我的脸，把我好冰。

我那衾将我的头盖了起来，“莳竹姐姐好坏，拿手冰我！”

莳竹轻声笑了起来，“姑娘与其怪奴婢手冰，还不如自己亲自起身看看盆里是什么。”

“水？”

因为现在不到酷暑，还不是开冰库的时候。

莳竹不再逗我，“是冰，夫人觉得姑娘用得着，就提前取了一点儿冰！”

有了冰块，未时我的眼皮就不是桃子了。可我还是恹恹的不理人。哺时，我练完字，正在院子里看黄昏，黄昏如血，殷红了半边天。

我看得出神，全然不知有人立在身后。

“姑娘，昭阳公主驾到！”

我听见莳梅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猛然回头，见着个姑娘，明媚皓齿，简单的盘着丱发，零零星星的珠花，眉眼笑起来弯弯的。

我给公主行过礼，公主笑着看我，“你就是太子妃嫂嫂的妹妹？”

我应声回答：“正是臣女。”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儿往往能玩到一处去，

公主和我也一样，黄昏过去了，风也越吹越放肆，将我的手稿一吹而散，我们都着急忙慌的去追书稿，公主的是你将书稿递给我，公主看了一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问我要了一张过去。

“怀安，你人长的俊俏，字也长得标志！”

我的嘴角微微一勾，“公主谬赞了，公主再夸下去，臣女恨不得将字帖撇的远远儿的！”

“怀安过谦了，我的字是六哥哥亲自教的，也没教出什么好教来！”

我只是陪着笑，不搭话。

临走，我和公主结束了一局游戏，公主可能看出来我在喂她牌，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了一个小秘密，六皇子殿下会写簪花小楷。

就算知道了这些事情，我也知道要烂在肚子里。

回宫的马车上，玉嬷嬷提醒公主莫要透露宫中秘辛，公主一笑，“嬷嬷，这个秘密只会在李家里流传！”

秋罗殿，六皇子翘着二郎腿腿，腰板直着，眯着眼，昭阳公主地坐在他下首的位子上。

六皇子睁开眼，用下巴指了指桌子，“没看到桌子上的蛋黄酥？给你的。”

昭阳公主看了他一眼，“你不问问父皇让我去于家干了什么？”

六皇子勾了勾嘴角，“明家遭父皇怀疑，就去找同为庶族的于家帮忙，明家偷偷的去，却不知道父皇的手眼早就知道了，幸而于家挡了回去！”

“六哥，我不想写功课！”

“你不是爱装好孩子吗？”

“你都替我写了那么多回了，不差这一回了！”

“怀安的字写的真好，我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字，不知道哥哥是否可以写出来呢？”

六皇子把嘴一撇，“鹌鹑的爪子写字还俊俏？把笔拿过来，我给你看看我的草书！”

昭阳公主嫌弃的看着六皇子，“怀安啊，就是梅花，生生不绝银粟中，万籁俱寂暗香流，你别说她是鹌鹑！”

秋罗殿里，不分伯仲，于家里，也旗鼓相当。

“娘亲，我不想二叔家里来人！”

“娘亲也不想，以前娘娘替父尽孝，去老家待了三年，老二家的闺女在娘娘脸上划了道口子，婷姨娘还拿这件事来给我伤口上撒盐，我心疼得真是治不得，逼得我早产，才使你早早初生。

我听见娘亲轻描淡写说出来，心里波浪一重胜一重，娘亲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婷姨娘也没好处，生了怀心后一命呜呼，还叫李姨娘抱了去养着，也算报应！”

娘亲又说今朝最要紧的事老二家的来了从京兆尹登记造册后住在何处，要是住在客栈还好说，顶多叫老夫人说上几个月，毕竟老夫人偏心老二，这才纵得老二家不知天高地厚！若是住在于家，到时候就等着鸡飞狗跳罢！

我不知道该去如何为娘亲分忧。

这一天还是来了，我们全家在门口里迎接二叔他们，自己不想过来迎接是一回事，京城里头世家大族瞧于家家宅不稳又是一回事。

把二叔他们领到厅里去，又将他们的行李放在库房里，不少丫头小子忙活了好一阵才搬完，家里开始寒暄起来。

二叔母指了指我说怀安如今长得越发标致了，我和娘亲莞尔一笑，娘亲回说：“这次来怎么不见怀静？我这个当大伯母的也给她准备了见面礼！”

我看见二叔母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能不僵嘛，身为主母，御下不严，纵的那于怀静不知深浅，拿刀划了阿姊的脸！

怀英这时走了出来，朝着我和娘亲言笑晏晏，“大伯母安康，怀静这几年身子不大爽利，便听了主持的话上山休养几年，若是知道大伯母如此想念怀静，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带着她一同过来的！”

莳竹推门进来说膳食好了，两家人简单应付了几口，爹爹和二叔去了书房，娘亲着人收拾了一个小院儿给二叔母和怀英。

“你想让怀英去太学上学！丰宁你是真的看不清形势！”

二叔的脾气也上来，“兄长，如今的于家可是极鼎盛世之家，区区太学而已！”

爹爹冷哼了一声，“普天之下，太学学问最高，我又久居京城，怎会没听过它的美名？我的孩子们都在自家里听学识字，也从未送过太学里去！太学都是士族子弟，如今士庶之争争的厉害，我又怎敢把孩子放在里头！”

“兄长，我们血浓于水呀！”

“今朝朝堂上又有几人是庶族？也就于，明，郑，冯四家，而那些高门巨姓有林，高，温，王，姜，邓，周！百年前大楚覆灭，这七门人家南渡，在如今的南楚盘根错节，朝堂上六成都是他们的人！”

金华院里，我和娘亲听见来人传话，“老爷当真如此说的？”

莳梅说她听得千真万确。

娘亲冷哼一声，“原来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