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黄昏时分霍瑾宸便已经带着人去了勤政殿。
他查清真相后当即禀报了建和帝,于是这日晚膳过后顾长宁又前往了勤政殿。
顾长宁抵达勤政殿之时便瞧见一宫嫔跪在勤政殿中央。
那女子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又满是怨念,顾长宁纵使行过礼她也不曾在意。
“陛下想知道臣妾为何害嘉合县主是么?”
女子是建和帝后宫中一位美人,顾长宁也从未见过她,猜测不出她为何要陷害自己,只看她神色里极尽哀伤,嘴角还带着极尽讽刺的笑容。
“越国公,孟临,他犯下大错却将臣妾父亲推进深渊。陛下判了他流放可他却病逝在路上,臣妾母亲原本身子就不好,也是因为越国公,因为父亲病逝,她...她也去了...”女子潸然落泪,神色中是止不住的悲痛。
“臣妾见不到越国公也近不了贤妃身,得了马球会这么个好时机,您说,臣妾该不该让孟临的女儿为臣妾父母陪葬?”
霍瑾宸在一旁沉默不语,只看建和帝神色闪烁中压抑着怒火。
建和帝语气平静但含着无尽威严,“这和长宁又有何干系。”
女子瘫坐在地上用衣袖擦了擦面上泪痕,语调平静,“当时在场之人唯有她不是皇室中人,若是将祸水引去她身上陛下还会猜测是否是顾相同孟临党争,自是无暇想及臣妾。”
顾长宁心中叹息,她竟又遭了无妄之灾,竟也成了别人替罪的羔羊。
她厌烦着这位宫嫔罔顾旁人生死安危却也由不得同情她父母双亡,她定是恨极了孟家,又给御马下了药又在孟若岚马鞍上藏了针。
是想将事情做绝杀了孟若岚...
她落下话音,殿内更加安静,殿内四人无一开口说话。
许久,建和帝开口,“罚入掖庭,非死不得出...”
建和帝甚至不记得这位宫嫔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而那女子却也明白这一点,接受了自己谋害孟若岚失败的结局,她只自嘲地笑了笑。
笑自己无用不能为父母报仇。
女子叩谢建和帝,随即便又殿外进来的侍卫带走了,而她经过顾长宁时则是向她致了歉。
“对不住你了顾姑娘,我爹娘让我好好活着,我也是不想同孟临的女儿同归于尽的,我也想留着自己性命哪天再杀了贤妃和孟临...”
顾长宁看着女子的眼神久久不能回过神。
她心里想着,若是自己家人受冤而亡,她只会比眼前这位女子做得更绝更狠...
直到建和帝让霍瑾宸送顾长宁回慈宁宫好生安抚,她又瞧见远处天边竟已被夜幕笼罩这才缓过神来。
“今日之事...多谢殿下。”顾长宁道。
“受罪的却也是你,我没做什么。”
“殿下为此事操劳一日了,今日...西漠和北齐王室还在场上,想来殿下还有善后事宜要去处理。”
两人一同走在御道上,凉风吹过四下宁静霍瑾宸心中也变得澄净。
“璟灏代我处理过了,只是今日没能让你见上他一面是我食言了。不过这些日子还能寻到机会,你放心。”霍瑾宸提及此事心中有些歉疚。
顾璟灏虽在东宫却也有自己的差事,他只能按律出入东宫随侍太子,今日已然是霍瑾宸特将顾璟灏寻过来的。北御苑再算不上后宫却也是皇宫大内。
顾长宁明白,感激道:“多谢殿下。只是...天色已晚,还劳烦殿下帮我告知皇贵妃娘娘一声,明日定亲去向娘娘请安。”
皇贵妃在独孤骞来过后不久听说她出了事便连忙赶过来看她,顾长宁原本是想回过建和帝话后便去请安,没曾想天色已晚,这个时辰她不便叨扰后宫嫔妃。
“你放心。”霍瑾宸和声细语应下。
“殿下,我揣测那锦囊该不是臣女的?”
原本霍瑾宸若是不开口查明此事,她想好的便是从那锦囊入手,若锦囊非她之物,那纵使旁人有多少证词证物皆不攻自破,她反而可以将形势逆转。
然则倘若那锦囊就是顾长宁的,那便是慈宁宫也出了问题。
霍瑾宸点头,“你猜的不错,我随后派女官请皇祖母懿旨拿了你的物品,比对之下大为不同。”
顾长宁安心,那便是有人瞧见过她所用之物,凭着记忆仿她的制了一个。
“敢问嘉合县主可还在宫中?我想去探望县主,也好谢过今日她替我解围。”
霍瑾宸心中有些憋闷,他脚步放缓了许多,原本是想趁着送她回慈宁宫同她说说话,结果她只一开口聊的便是旁人。
虽这样想,他依旧耐心解释道:“嘉合不能留在宫中,几个时辰前回去了。”
顾长宁由不得惋惜着,她竟这样错过了向孟若岚道谢的机缘。她受了伤,想来许久也都要在府中静养。
“对了,那件事尚有存疑之处,待我查明白便告诉你。”霍瑾宸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能让她多同他讲两句话。
思来想去,还是挑了一件严肃但又是她极上心之事。
其中一人霍瑾宸晓得是越国公孟家府中一位管事,但另外一人确是蹊跷,顾长宁谈及那人脸上有块刺青,可他查了许久却也不曾发现...
谨慎为上,他若告知了顾长宁不确定之事只怕她会像那日一样穷追不舍,难免伤及她。
不曾弄明白,他只会在暗处。
顾长宁先是疑惑着是何事,随后却了然。
她相信霍瑾宸。毕竟自己也不曾查出些眉目。
“殿下费心了。”
夜色朦胧,浅黄色宫灯倒影在霍瑾宸脸上倒是映衬着他的笑意越发柔和,眉开眼笑当真是好看极了,整个人都没了白日里的冷峻。
她偏头又抬头向他望去。
说句公道话,霍瑾宸的皮囊真是合她心意的。
赏心悦目的脸也是能让顾长宁高兴高兴,暂时松下心神。
夜色如水,她望向霍瑾宸时步子都慢了下来。然而顾长宁稍稍慢下来霍瑾宸就须得更慢,不过他也不想让她察觉,自是心甘情愿跟着她走。
顾长宁看他,他心愉悦。
此番情景唯一苦了的人便是周准,走一步停两步,周准就不曾走过这样的路。
好不容易将顾长宁送回了慈宁宫,周准这位主子还要停下片刻看着她进殿,以至于今日向皇贵妃请安的时辰都耽搁下来了。
“殿下对顾姑娘真是上心。”周准语调平缓不曾有丝毫起伏感叹着。
“是么。”
周准瞧着霍瑾宸那还不曾放下的嘴角心中一时不知道霍瑾宸到底是否看过自己现在的神情。
“是。”周准坦诚道。
“也就是些寻常事罢了。”
周准心中记下,刚欲想开口霍瑾宸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周准时神色恢复如常,“孤近来可异于平日?”
周准抱拳道:“属下只是不解殿下向来惜时如金,今日殿下原可以另派人去尚服局查案,现下又迟了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的时辰。”
霍瑾宸听闻周准的话垂眸思虑着,回过头继续往坤宁宫走去。
周准摸不着霍瑾宸的心思,只忙跟随着霍瑾宸。
他们太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
豫王府
豫王为救孟若岚伤势格外重,如今嘴唇依旧苍白,呼吸轻浅而急促,额上还有层薄汗,遮掩不住面上的痛楚。
“二哥怎的来了?”豫王得知晋王霍瑾宣来探望他之时还是诧异的。
晋王身子不好,他平日里多避风不爱见人,今日竟还来了豫王府。
晋王咳了几声便坐在了一旁矮凳之上,“可曾有人来看过你?”
豫王答道:“太子和四哥来过。”
“父皇可有来过?”晋王又问。
豫王却摇摇头,“不曾,从宫里拨了人过来,也将药送了过来。”
晋王只当作是寻常事,他们这位父皇对其他皇子不过尔尔,唯将最好的给了霍瑾宸。
“你也是不要命,北御苑侍卫众多,哪轮得到你一位皇子亲王去救嘉合县主的?”
豫王闻得嘉合神色紧张起来,“若岚,若岚她无碍吧...我听说她扭伤了手臂,她可还好?”
晋王一眼便看穿了豫王,只道:“该是无碍的。御医看过,现下在府中养伤。”
闻得孟若岚安然无恙,豫王面上终是有几分笑意,“这就好。”
“瑾庭,你对县主就如此情深吗?连自己命都可以不要。”
豫旺自嘲笑了笑,“我幼时便没了母亲,父亲容贤妃娘娘照顾我,可我终究不是她的孩子,也就...不甚上心。唯有她,她时常去贤妃宫中便会给我带许多东西来,也总是会同我讲许久的话。可我配不上她,她出身名门望族家世显赫,我不过一不受重视的王爷。何况......”
谈及此处,豫王心中郁结,“她...她想嫁的是太子。我只想着,能帮她同太子见上面,能让她遂了心中所愿,我便也无憾了。”
“二哥不曾有心上人,怕是体会不到...”
晋王自是无法感同身受,他因自己的身子早已断情绝爱。
“这是长安名医调制的药,用上对你的伤有好处。”晋王接不上他的话,从袖中取出来准备好的药瓶。
“太子也送来了好些药,尽够用了,真是让二哥破费了,二哥身子不好还来瞧我。”
“你我兄弟,无需见外,也是我身子不好,不常入皇宫。”
“往后我也常去王府请二哥安。”
晋王需回府静养便也不曾多留,他平日用药多,日子久了也琢磨出些药理,今日也是为着给自己五弟送药来的。
越国公府中
孟若岚身子刚好便又坐于此处练琴。
她扭了扭僵硬的手腕,面露痛苦不适。
她不爱琴,原来总是忍不住去弹琵琶跳舞,可孟若岚父亲却说琴才是高雅之乐便再也不许她碰旁的乐器,自此以后她便在父亲约束下日日苦练琴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