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山河空念远 第4章 第 4 章 不必理会

赵涟背靠在车厢上，掸了掸外袍上沾到的雨珠，“细说经过。”

“原本他们一行四人是直奔凌云渡去的，但半路上改了道向东行去。行到东三十里庄附近时，他们进了一片密林，之后就跟丢了。”

谢长松接着把两名暗卫回报的内容一五一十都讲了一遍，说完他觑着赵涟的神色，又补充道，

“直到属下来前仍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不过他们一路上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踪迹，应该不会是遇到了危险，大概是颜宁故意甩掉了他们。”

谢长松回报的时候，赵涟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谢长松说完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赵涟这个态度，倒让谢长松有些拿不准主意。

谢长松是知道颜宁寒症发作的事的，他原想着昨晚赵涟还不放心颜宁独自出门，想必是关心颜宁状况的，所以一听说颜宁不见了马上便来回报了。

但现在看着赵涟的神色，谢长松心里不禁又有点犯嘀咕。

谢长松虽然知道赵涟不爱颜宁，但赵涟这么多年也确实没再有过别人，他觉得两人之间应该还是有感情的。

可现在赵涟对颜宁失踪的事却又不甚上心，搞得谢长松都不知道哪些事该禀报哪些不该禀报。

赵涟摸着手腕上的珠串，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周家的船在哪里遭劫的？”

“蓝溪县往北二十里，尚未出京都地界。”

谢长松说完自己也发现了不对劲，“京都附近，怎么会突然出现水匪……”

想来颜宁是早已发现异常，他要甩掉的其实不是暗卫，而是那位小旗。

想到这里，谢长松就慌了。

搞不好颜宁已经绕到小旗背后反向跟踪了，如果那个小旗真有问题，说不定就被他顺藤摸瓜找到了幕后之人。

南秀没事还好，万一真的出了事，以颜宁的脾气必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这要是周家自导自演还好说，万一是珉王赵濯那里动的手可就糟了！

赵濯和赵涟是最有可能争储的两位皇子，二人现在斗得如火如荼，谁手下出了事都会自然而然地扣到对方头上。

结果反倒让两人变得束手束脚起来，谁也不敢轻易动对方的人。

当今陛下赵檀如今越发偏信制衡之术，赵濯赵涟的势力划分相当均衡。

现在赵濯赵涟两人除了比儿子之外，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在暗地里挑逗逼迫对方犯错，把阴谋玩成阳谋，让皇帝陛下亲自去处置。

所以他们一旦有谁忍不住先动手，那绝对是自寻死路。

如果此时颜宁动了赵濯的人，都不用赵濯出手，皇帝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想到此处，谢长松不禁怀疑，这次南秀出事，就是珉王赵濯给颜宁下的套。

先做一个显而易见的假局引颜宁追查，然后抛出一个诱饵来激怒颜宁，而赵濯肯定会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一旦颜宁动手，赵濯便成了受害者，这样他便可以借皇帝陛下之手除掉颜宁。

想到这里，谢长松的心不禁开始扑扑乱跳，“殿下，会不会是珉王做的局？”

赵涟掀开车窗向外看了看，雨好像又大了一些，“也许吧。”

谢长松这下更慌了。

颜宁可是连皇家聘礼都敢抢的人，真的怒了未必会顾忌皇帝，“那颜宁他……”

“不必理会。”赵涟还是在看雨，“这几天看紧皇孙，颜宁回来之前不许他出别院，更不许见周家的人。”

“是。”

谢长松见赵涟这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心下黯然。

颜宁十二岁起就跟在赵涟身边，如今已经十三年。

他是心甘情愿地做赵涟的刀，做赵涟的盾，替赵涟做一切他不方便做的事。

而赵涟似乎也真的把颜宁当成了一把刀一面盾，一个被他打磨得无比趁手的夺嫡利器。

但却唯独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人。

谢长松正想着该退下了，谁知赵涟看了一会儿雨之后又开口道，

“颜宁的药快用完了，你赶明儿去找弘慧法师拿些回来。”

谢长松闻言不由一愣，他没想到颜宁被人下套赵涟都不管，竟然还记得给颜宁拿药。

谢长松从小跟着赵涟一起长大，近些年却越发摸不准赵涟的心思了。

赵涟半晌没有听到答复，抬起眼皮，凉凉地扫了谢长松一眼，“你有什么意见？”

“没，属下不敢。”谢长松赶忙行了个礼，下车走了。

其实赵涟知道谢长松在担心什么，但谢长松担心的事赵涟却是不担心的。

因为赵涟知道，颜宁平日里的嚣张冲动目中无人，不过是他展示于人的假象而已。

真正的颜宁极为隐忍，而且心思深沉得很。

他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然以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活不到今天。

如果颜宁真的只是个骄傲自大有勇无谋的莽夫，赵涟也不可能选择跟他合作。

赵涟回到王府刚换了衣服，就有人来报说南千户回来了，正在皇孙殿下的别院里。

“颜同知呢？”

“还没有消息。”来人答。

赵涟没再多问，简单吩咐道，“把他们接回府里，叫谢长松来见我。”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谢长松回来了。

“殿下，皇孙殿下和南秀都带过来了。不过南秀伤得有点重，还在昏睡着。”

赵涟正在处理事务，连头都没抬，“他怎么回来的？”

“自己回来的，进门就晕过去了。”

“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谢长松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赵涟，“刚收到暗卫回报，颜宁去了浦津港，他还让您看好皇孙殿下。”

赵涟看着字条微微一愣，赵濯侧妃刘氏的老宅就在浦津港。

颜宁这时候过去那边，想必是刘氏露了什么马脚出来。

赵涟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看来我得再进一趟宫了。”

谢长松闻言连忙吩咐人去备车，自己伺候赵涟更衣。

赵涟一摆手道，“你去找吴镇，让他把我去年得的那只野山参找出来，换个红酸枝的盒子。”

谢长松一听便知道赵涟是要去见郑太妃，答应一声就准备退下了。

谢长松刚退两步，赵涟又追了一句，“给南秀找个好郎中，别等颜宁回来了以为本王欺负他的人。”

“是。”

谢长松抬起眼皮快速瞄了赵涟一眼，就见赵涟仍是平日里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

只是他总觉得赵涟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肚子怨气，听得他脊背凉嗖嗖的。

半月后，颜宁披着一身暮色回到了康王府。

吴镇看着颜宁湿漉漉的头发叹了口气，连忙吩咐人去准备热水。

“同知大人还未用饭吧？老奴这就叫小厨房准备些清粥小菜。大人先去更衣，暖暖身子。”

颜宁抹了一把脸颊上的雨水，摆了摆手，“吴总管不必费心，我已用过。康王呢？”

“殿下出门饮宴，尚未回府。”

吴镇在王府新建之时便是管家，在这里也算是看着颜宁长大的了。

他知道颜宁一忙起来是什么都顾不上的。

所以当下也没理会颜宁的拒绝，直接吩咐人去准备热水和吃食。

颜宁见他如此也没再多说什么，径自回了内院。

走到荣安堂前，颜宁看了一眼主屋，略一犹豫还是回了东跨院。

一进门他就发现屋子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了，想必是赵涟趁他不在做了什么。

而赵涟肯定知道他会发现，但却根本不屑于掩饰。

颜宁目光微垂，片刻后便恢复了神色。

无论赵涟做了什么他都不在意，他知道赵涟不信任他，但他自己坦荡，就算赵涟把房子拆了也不可能找到什么。

只是心口隐隐有些发痛。

待他换好了干净衣衫，偏厅里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小菜，都是颜宁素日里爱吃的。

吴镇给颜宁盛了一碗碧粳米粥，一边帮颜宁布菜一边说道，

“同知大人送来的药老奴收到了，多谢大人。只是那药实在太过贵重，老奴心里实在难安。”

吴镇从今年开春开始不知何故时常会头晕乏力，请了几个郎中看了也没看好，一直拖拖延延的搞得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还是颜宁发现了他的异常，请了弘慧法师替他诊脉。

只是弘慧开出的方子有些麻烦，哪怕吴镇是堂堂康王府大管家也依然有些药材找不到，又是颜宁四处托人去帮他找药。

上次颜宁回来时给吴小六的油纸包就是吴镇的药引，是两株极其罕见的高山红花。

那等成色的红花就算是宫里怕是也难见几株，也不知他是花了多少工夫才找到的。

吴镇心里感激，面对颜宁时便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颜宁倒是不甚在意，舀着粥慢慢地吃着，淡淡地问道，“药效如何，晕症可有缓解？”

吴镇忙不迭地点头，“好得很好得很，只是让大人如此费心，老奴实在惶恐。”

“好用便好，顺手的事，不值什么。”颜宁随即摆了摆手，让吴镇自去忙去，不必管他。

颜宁不愿平白使唤吴镇，吴镇身为大管家，自有他的身份地位。

即便是赵涟用饭时也不曾劳烦吴镇布菜，更何况是他呢。

吴镇自己倒是不在意什么管家的身份，他是很愿意能为颜宁做点事的。

他对颜宁的关爱倒也不全是因为颜宁帮他看病找药的事，而是他知道颜宁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这些年来颜宁对他对整个王府的关心爱护，比之赵涟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颜宁这人嘴硬得很，哪怕做了天大的好事也不肯找人讨丁点好处，以至于府中下人多半对他都是畏惧而无敬重。

吴镇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平日里尽力约束下人，甚至安排了自己的侄子吴小六专供颜宁差遣，只为能让颜宁在府里的日子能过得舒心一些。

但吴镇也知颜宁说一不二，见他不要人伺候，便也没有强求，默默退了出去。

吴镇这边刚出去不久赵涟就进来了，他刚刚赴宴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在颜宁对面落了座。

颜宁瞟了赵涟一眼，并未理他，只从怀中掏出两张纸递给了赵涟。

赵涟接过来扫了一眼，纸上是颜宁这几天调查的节略。

这么几天的工夫颜宁就已经把刘氏给查了个底儿掉，一应人证物证均已搜罗齐备，只等赵濯那边东窗事发便可收网了。

小侍从帮赵涟也盛了一碗碧粳粥，赵涟尝了一口，不由皱了皱眉。

颜宁吃的粥总是煮得过于软烂，赵涟不喜欢。

“胃又疼了？”

“没有。”颜宁眼皮都没抬，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粥，“你不喜欢就不要喝。”

赵涟一见颜宁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温情又被消了个干净，

“颜宁，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颜宁放下碗，定定地看着赵涟。

他一想到赵涟查他屋子的事他的心里就如针扎一般，“如果你觉得碍眼，我可以搬去后院雪庐。”

颜宁的眼神冰冷而尖锐，像一枚枚钢针刺进赵涟的心里。

“颜宁！”赵涟气得一拍桌子，粥碗都被震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屋里侍奉的下人们被吓得“刷啦啦”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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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不必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