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渡关外,一个三十几人的队伍正自东边而来,队伍中人各个儿都身穿青衣粗布短打。除三辆马车外,还有五驾板车,上面载运着大木箱,看似是贩运货品的商人。
“公子,前面就是燕渡关,时候不早了,今日我们是否宿在关内修整一夜,明日再去西京?”阿隼毕恭毕敬的对着马车内的人请示。
车帘掀起,一身着红袍的男子望着不远处的“燕渡关”几个大字眸色深深:“允。”
他回身望着车里身着银白衣袍的男子:“温辞,下车走走吗?”
温辞合扇轻笑:“我正好坐的浑身僵硬,下来松泛松泛。”
红衣男子一脸羞恼状跳下车:“好啊,为了你温公子身体着想,我坐车坐的骨头疼都还没敢说什么,你到恶人先告状。”
温辞扶着阿绿手臂下车,仍旧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哦,原来坐车不是因为裴公子嫌戈壁风沙大怕吹的脸上都是土……”
近身伺候的人听得温辞如是说,忍不住笑出了声,裴肇每日必得挨温辞挤兑两句才算完。
裴肇不理他们,哼一声先行向燕渡关的城门走去。
距离城门不过十几米的时候裴肇听得城门口异动,随着声响回头,只见百姓们齐齐奔向一个自北边而来车队。
车队一共五驾马车,每驾车上都挂着白色云纹徽记。
离的近了,百姓们纷纷跪下,嘴里叨念着:谢谢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守在城门口的卫兵见状也快速向马车奔去,停至车前拱手行礼:“恭迎神医大驾,敢问这次来的是哪位尊驾?”
马车里传出俏丽女声:“官爷不必多礼,也请诸位快快起身,今次来的是我云家少主云旸,仍旧从明日巳时初刻起至酉时三刻,在济世堂义诊三日。”
卫兵听罢兴奋的诶了一声便往回跑,边跑边喊:“快,张贴布告,今日来的是云旸神医!”
马车边的护卫去仍旧跪着的百姓那里将人一一扶起:“不必跪不必跪,少主说再跪可就不治了。”
众人这才依言起身,口中叨念着感谢目送车队进城。
马车经过裴肇时,车帘被风吹动,露出了半张枯瘦惨白的脸,一双薄唇上涂着醒目的红色,显的刻薄又刺目。
怎么这么丑!
裴肇被惊的一抖,以为看错了,正待揉眼细看,只见那张脸的主人正用一双苍老又幽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那双薄唇上下翕动却听不清说什么。
“登徒子。”
“什么?”裴肇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惊疑不定的看向身边不知何时到来的温辞。
“她说你是登徒子。”温辞仍旧面带微笑摇着折扇。
“你,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你趁机骂我吧?”裴肇怀疑的上下打量温辞,他都没听清。
“我是目盲又不是耳聋,自然听的到。”温辞一双狐狸眼此刻微眯,狭长的眸子很是好看,但眼神却黯淡无光。
裴肇仍旧不信。
“裴公子,我们少爷虽然目力不行,但是其他四感非常敏锐,您怎么这么多年都不相信啊。”温辞的护卫阿绿上前替自己主子解释。
“嘁。”裴肇虽嘴上不饶人,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阿绿却很是不解:“这祁山医仙云家,居然在此地有如此威望,百姓夹道跪迎,守城兵还如此礼敬,真是闻所未闻。”
“云家盘踞此地已有百年,据说还没有靠山王的时候,云家便在西京各村每月派人义诊。不仅医药全免,还会教百姓认识、炮制草药卖回给药堂。因此不论西京百姓还是官员,都很是敬重云家。”温辞说道。
“不知那位少主是否擅长治疗眼疾,少爷,咱们明天别走了,反正时间还早,咱们也去看看大夫如何。”阿绿兴奋道。
“云旸少主是女子,我知她很擅长治疗妇科疑难。眼疾之症,我确实不知是否是她专长。阿绿,此乃我的命数,不必强求。”
“啊?云少主是女子?”阿绿吃惊不小,居然有如此厉害的医女。
“不然登徒子少爷刚才为何眼巴巴的看人家车里。”温辞以扇掩唇,一脸坏笑。
“温!辞!”
仙客来酒楼。
云家一行人兵分两路,四驾马车驶回济世堂,一驾马车停在仙客来酒楼门前。
一个着绿的小丫头先行跳下车扶下来一个老嬷嬷,最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着月白长衫头戴帷帽的女子。
“三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乐颠颠的将三人迎进去。
“小二哥,开两间上房,再去上桌好酒好菜。”梨儿在前头吩咐,老嬷嬷扶着女子,三人寻了店里一处僻静角落坐了下来。
“姑娘,咱们怎么不回济世堂住啊,这住店哪有回自己家里舒服。”老嬷嬷掏出手帕抹了抹面前的桌子,抬手看了一眼,又嫌弃的将手帕折好塞回袖中。
化名云旸的风霓裳伸手撩起帷帽一角:“粥婆婆,我昨日夜观星象,天玑星明亮,咱们今日出门必遇贵人,所以不能回药堂,回去就遇不到了。”
粥婆婆一脸狐疑:“真的?姑娘你怕不是不想吃老婆子做的饭浑说的吧?”
粥婆婆本姓周,是风霓裳风羽衣亡母云懿的奶娘,早年守寡无儿无女因此一直跟着云懿,后来她姐妹二人也是由她带大。
因着不会做饭只会熬粥,被戏称粥婆婆。
风霓裳重伤之后身体虚弱要饮食清淡,还要能滋补身体,粥婆婆心疼姑娘便大包大揽了做饭的活儿。
结果左一顿鹿血粥,右一顿雪莲粥,直吃的风霓裳病了一场才被叫停。然又怕伤了老太太的心,后面只敢让她在风霓裳不想吃饭的时候熬些清粥。
风霓裳和梨儿对视一眼,用手掩嘴偷笑。
“粥婆婆,你多想了,老庄主看姑娘看的紧,咱好容易出来了,活泛活泛,成日家在药铺待着都被药熏透了。你看着外面多好呀,好吃的多玩的也多。”梨儿急忙替她和姑娘分辩。
“别总想着玩,姑娘身子要紧,万一在外面吃坏了,仔细你的皮!”粥婆婆倒也不是古板执拗的性格,嘴上虽这样说,但已经替三人拿另一个手绢擦干净了筷子和杯盏。
等菜的过程中,酒楼里又来了一拨人,为首的四人坐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其余看着是下人的人分散在别的桌上,这让原本有些冷清的店突然热闹了起来。
裴肇的一身红衣甚是张扬,粥婆婆一眼便认出了是城门口碰见的往他们马车里张望的登徒子,嘴唇动了动,将风霓裳的帷帽紧了紧。
“几位爷,吃点什么?”小二眼尖的也看出了谁是主子,直接来到这四人身旁。
“店里的好酒好菜看着上,要味道好的。”阿隼吩咐道。
“好嘞!”
“小二,我听说你们店里的梨花醉是西京一绝,快快先上一壶让我们尝尝。”裴肇道。
“得嘞,马上来!”小二很是兴奋,今天生意可太好了,来的这几桌客人看着都是不差钱的。
“梨花性寒,公子吃了这酒恐会加重病症,还是不喝为好。”风霓裳声音突兀响起,引得所有人纷纷看了过来。
阿隼面色变了又变,他家公子身患寒症之事此人是如何得知!
裴肇也看向最里面那桌,只见刚才见到的那个脸死白嘴涂的血红的老妇人正死死盯着他,而那声音,正是来自这妇人身边遮住面容的女子。
裴肇哂笑,刚才心里那一瞬的不安散了大半,不过是几个女子而已,不足为惧。知道他身患寒症也无可厚非,据说这云家医者门生遍布大梁,他又常年身穿红衣,猜出他的身份并不困难。
他一年也能遇到不少想通过给他看病攀上他干爹的宵小,都习惯了。
“姑娘可是祁山云家少主云旸?多谢姑娘提点,只不过区区梨花而已,不足为惧。”
“公子上京口音,今日晌午到的燕渡关,推算时间,你们在戈壁滩至少行进了十日。西北苦寒本就会加重公子的寒症,我观公子刚才进门之时脚步虚浮,后脚跟不着地。如今若再饮冷酒入胃,大厦倾頽,便只在一瞬。”
听得此言,其余三人皆是一惊,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裴肇脚步虚浮他们都能听的出来,只当是他马车坐久了腿麻使不上劲。
“公子,你现在哪里有不舒服的吗?”阿隼急忙问道。
“肇寒。”温辞轻唤他一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喝酒。
裴肇不想让身边人担心,又莫名倔强心起,不想在这个陌生女子面前矮上一头。且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她连脉都没诊过,只看了一眼就说他喝了酒便不行了,如何能取信于人。
于是他仍旧嘴硬道:“不过是马车坐久了脚软,哪里就病的不行了。裴某再次谢过姑娘好意,不过我也曾听闻过坊间传闻,姑娘更擅长妇婴科,我的身体便无须姑娘挂怀,小二上酒!”
小二本来听云旸之言不敢给他们上酒了,生怕喝出个好歹酒楼得担责任。但一看人家公子就是练家子,又对自己身体情况非常熟悉。
再者他虽知道云旸大名,但终究如传言一般,她看城中妇人病居多,其他病症大家仍旧找济世堂的坐堂老大夫,因此也没把云旸的话放在心上,乐颠颠的打来一壶酒送上桌。
一旁散客也在纷纷嘲笑云旸多事,仗着云家在西京地界上有威望,便张口闭口的以医者姿态说教人。
“据说都十七了,这般年纪的女子不琢磨着嫁人,到处抛头露面给人治病成何体统。”一桌人小声嘀咕,但也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到他们在议论什么。
“听说云家老庄主最有天分的女儿几年前病故,外孙女也被歹人害死害伤。儿子不喜欢学医没掌握全部衣钵,只有这个孙女堪堪顶上。”
“哼,一个医女,能成什么体统!”
“还说大厦倾頽只在一瞬,人家那位公子喝了这么半天,不还是好好的。”
“一代不如一代喽,也就靠着给穷人义诊攒些口碑维持医仙的名声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堂内应和之人哄堂大笑。
风霓裳就是云旸,风霓裳这个名号在西京暂时消号状态,所以先以云旸面目示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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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大厦倾頽只在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