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夏 第2章 Chapter 02路漫漫其修远兮

跨年夜那天，青云七中提前半小时放学，高三只有元旦一天假期。

书漫回到家就钻进房间，弟弟小学和隔壁市一起联合办了跨年晚会，父母都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简单吃完晚饭后，书漫接着写卷子，马上又要月考了，她要抓紧时间复习。

市里不让放烟花爆竹，这个跨年夜尤为安静。书漫做完三套试卷，已经是十一点了。

坐着玩了会手机，□□班级群里大家都在抱怨，今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事。

书漫看了会，就打算去睡觉，还没放下手机，祁路的消息弹了出来。

【Q；睡没？】

书漫立马回复，【man；没。】

【Q；下楼，带你去个地方。】

【Man；现在？】

书漫犹豫了片刻，套上衣服，拿着钥匙下了楼。

楼下停了辆黑色的车，祁路靠着车身低头抽着烟。看到她下来，迅速把烟掐灭，偏头示意她上车。

书漫拉开副驾驶门坐了上去，扣好安全带。祁路也上了车，扣好安全带。

直到车开走书漫才觉得自己胆挺大。

不确定目的地在哪，也不知道祁路有没有驾照，就这么上了他的车。

大概是青春时期的疯狂，冲动勇敢地信任着他。

书漫怕打扰到他开车，安静地看着窗外。街道上很热闹，卖灯笼孔明灯的小贩到处吆喝，小孩举着手里的小兔子灯笼欢快地到处跑。

书漫看着愣了神，直到开出这条街道。她想起一件事。

今天是她十七岁生日，好多年不过都快忘了。

收回视线侧头看祁路，车内灯光照得他五官更加凌厉，头发剪短了，露出的眉毛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理发师不小心，在眉尾处断了一道，加上他耳朵上的耳钉。

她忘记用什么词形容，直击内心?

嗯。

车停在郊区海边，书漫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就要跨年了。

祁路从后备厢搬了一箱烟花下来，冲她笑笑；“站那，别动。”

书漫站在原地不动，盯着他往前走的背影。

祁路把烟花放在不远处，点燃引线迅速往回跑。

嘭！

嘭嘭嘭——

彩色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漂亮地绽放又快速落下，像美丽的花，一朵接着一朵。

书漫抬头，认真地欣赏这场烟花，内心无比满足。

这个生日，有烟花有祁路，没人记得也没关系。

突然锁骨处传来一阵冰凉，书漫低头看。是一条银色项链，吊着本翻开的小书，中间还是掏空的爱心。

祁路温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话说的缓慢；“漫漫，生日快乐。”

烟花响了最后一声，周围安静下来。书漫清楚地听着自己澎湃的心跳，眼眶湿润，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喜悦。

“祁路，谢谢你。”

祁路看了眼手机的时间，看着她眉眼带着笑；“书漫漫，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对上他的目光书漫心里莫名多了种猜想，最近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甚至还有些暧昧。

她不知道这场烟花和脖子上的项链代表着什么。

可能只是朋友之间简单的生日礼物，也可能是……

书漫笑着，一滴眼泪悄悄地滑落。

“有想考的大学吗？”祁路侧头看着她。

“没想好，你呢，出国吗？”书漫低着头，不敢看他。

祁路点头；“嗯，美国。”

“挺好的。”书漫也不意外，之前就一直听说他要出国留学。

“要不跟我一起留洋。”祁路看着远方卷起的浪花，嘴唇张张合合，最后说了句；“我们俩还能相互照应着。”

书漫笑笑，没回答他。

弟弟现在上小学，母亲没出去工作，父亲又换了新工作。家里经济条件大不如从前，对她总是省了又省，能支持她读完大学就很好了，留学还真不可能。

海风越来越大，吹着浪花滚滚，祁路拉着她上车。

祁路打开了车内空调，没开走；“书漫漫，你反应还真慢。”

“嗯，我下次快点。”书漫没听明白意思，只当作调侃。

祁路靠着车座椅，慵懒随意地笑着；“夏季这里日落很美，高考结束后带你来。”

“好。”书漫眼里闪着光，偏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

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失去了衡量，心里那杆，秤着自卑和喜欢的秤，早已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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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月考后紧挨着期末考。

今年冬天比以往寒冷，一月中旬青云迎来了初雪，小雨点样的雪粒，堆积在屋顶薄薄一层。

高三的课程已教完，书漫班级小测成绩掉得厉害，有时候一下掉三四十分。

成绩像是在和他们玩捉迷藏，抓到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又出现另一个问题。

祁路这几天都没睡好，针对数学知识缺失部分的笔记还没做完，物理化学的漏洞又来了，连续熬了好几个大夜，篮球都没去打，才全部整理出来。

厚厚两本，书漫拿到手还有点惊讶；“这么多吗？”

祁路笑着安慰她；“慢慢学。”

书漫翻着笔记本，这次比之前更细致，公式和分析，都用不同颜色笔写的。

回头看了一眼，祁路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握着手里厚厚的笔记本，心里越发不平衡，他给她的太多太好了，而她只是一味地收取，没有丝毫回报。

这两本是他熬了多久的夜，花了多大的心思才写出来的，她该用什么方式回报。

翻到笔记最后一页，墨色钢笔舒展着卷曲的线条留下了一行诗句

——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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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书漫成绩平稳下来了，还进步了点。

正式放寒假，高三只有十四天假期。

班上的男生唠叨；“唉，假期一半走亲戚。”

“最后两周放松日子，开学上来就是冲刺。”

刘意意把整理好的试卷，往桌子上一摊；“唉，十四天假期百来张卷子，怎么活。”

书漫也整理好；“每科一天都有一张”

刘意意摇头；“不，是每科一天两张，谁大年初一初二还写作业。”

放学铃声响起，寒假正式开始。

按照习俗新房子要过三个年，书奶奶一大早被书父接过来过年，家里热热闹闹的。

书漫对外界不闻不问，戴着耳机听着歌写试卷。

写得累了就停下来玩会手机，看看□□空间。

最近祁路发得也勤快，有时候一天连发好几条。都是展示生活，下面有一堆人吹捧调侃。

刚刚他又发了一条视频，应该是在三亚，游轮上他戴着墨镜和朋友碰杯。

对于祁路，书漫总是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自己好像靠近了他的生活，但又离得很远很远。

这种远不是成绩，也无关样貌，是阶级和思想上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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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很热闹，新家的第一年，书父书母很重视。大早就开始准备，贴对联、窗花、挂灯笼。

下午书漫和书奶奶在厨房包饺子，她包的饺子很漂亮，摆在碗里就跟元宝一样。

“漫漫，有想考的大学吗？”书奶奶满眼期待地看着书漫问。

书漫一眼就猜出她的心思，坚定地点头；“有。”

书奶奶笑了笑；“奶奶最近听说有个好大学，不要学费就能上，而且之后工作还包分配，可好了。”

书漫看着面前笑得和睦的奶奶，太熟悉了，之前中考结束，她也是这么说，有个很好的高中，只招好学生还免学费。

当时书漫信了，以为真有这么好的事，她还能帮家里分担一点。直到有一次奶奶无意说漏嘴，她才知道奶奶口中不要学费的高中是中专。

“不了奶奶，我有自己想考的大学。”书漫快速包完最后一个饺子，洗了手出了厨房。

转身那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了奶奶脸上和睦的笑容消失，满脸不如意地丢下饺子出了厨房。

书漫回到房间，关上门贴着门板站着，没一会客厅传来说话声。

书奶奶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书漫那死丫头要去读大学。”

书父坐在阳台抽着烟沉默不语。

“书俊当初我早说把这赔钱货淹死，你偏不现在知道难了吧。从出生到现在也不知道花了我多少钱，一点都不知道回报，还要去读那破大学。”书奶奶用力拍着沙发；“读个大学有什么用还不是出来打工的，还浪费钱，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好给我乖孙买房子车子。”

书漫没再听，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插上耳机声音开到最大，随机点了首歌。

她都习惯了，奶奶的喋喋不休，父母的沉默，这个家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

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来已经是夜晚，新年过了。

书漫摘掉耳机，揉了揉发痛的耳朵。

看了眼手时间，□□有几条未读消息，是零点祁路给她发了新年祝福。

【Q；新年快乐。】

零点零三分

【Q；书漫漫，怎么样点卡得准不准。】

零点零七分

【Q；睡了？】

莫名的书漫有点想掉眼泪，下午的事说不在意是假的，但是此刻心里面填得满满的。

【Man；新年快乐。】

【Mam；不小心睡着了，没看到。】

回复完祁路之后，立马给刘意意回祝福消息。

【意意；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漫漫，考上心仪的大学，越来越漂亮。】

书漫笑着回了同样的祝福。

【Man；新年快乐，祝意意考上华大，早日与偶像见面。】

不久祁路发了条视频过来，是一场海边的烟花秀。

数十箱烟花同时绽放，绚烂无比。

视频最后烟花燃尽，祁路迎着卷来的风大声说了句；“书漫漫，新年快乐”

【Q；请你看烟花。】

这下书漫眼泪再也憋不住，蓄积良久的泪从眼眶中划出，毫无章法一滴一滴砸在璀璨的烟花上。

这场烟花是拍给她看的，还有少年真诚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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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冲刺后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高考倒计时的牌子一页一页翻，大家都在埋头苦学，上课开小差的也少了，早晨来复习的人越来越多。

书漫刚写完一套试卷，手腕有些酸，转头看了眼祁路。

他正在写卷子，春日暖阳打在他身上，衬得他格外明亮。

祁路最近有一个竞赛，第一可以直接保送他想去的学校，他很重视。

“书漫漫，发什么呆。”祁路撑着下巴，扬眉笑着看她。

书漫回神笑着，指了指窗外的暖阳；“今天阳光真好。”

你也真好。

祁路没看阳光看她，眼眸很深，也很亮；“是挺好。”

两人目光相撞，眼底的笑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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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路去隔壁省参加竞赛，放学的路上书漫踢着路边的石子，脑子里还在想晚上的那道函数题。

拐进巷子时，前面的路突然被拦住，书漫抬头是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混混，身上还散发着酒精味，她往右移，他也跟着往右，书漫警惕地往后靠。

黄毛伸出手，朝她笑；“妹妹，给点钱给哥哥打车回家啊。”

书漫被吓得连连后退，只好自认倒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手背过去摸书包内侧口袋，从里摸出一张二十给他。

黄毛见了立马拿过去，在手里晃了晃；“这么小气。”说完就走了。

见他走了，书漫立即往家跑，一口气跑到小区门口，扶着膝盖喘气。

还好是要钱。

第二天放学书漫都开始警惕起来，时不时环顾四周。

经过巷子时心里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回家必须走这条路。

快到巷子口时，黄毛突然出现；“呦，妹妹又见面了。”

马上到巷子口了，书漫往旁边挪了挪，想找机会拔腿就跑。

“妹妹，跟哥玩玩呗。”黄毛张手想抱过来。

他离得越来越近，那张笑容猥琐的脸越来越近，书漫心一横猛地往前推，推开他手臂，奋力往前跑。

回到家书漫还惊魂未定，关上房间门，全身卸力一头栽倒床上。

她不知道明天回家的路会不会又碰到他，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整理好情绪书漫从房间出来，客厅里书母正在和弟弟玩小汽车。

书漫走近，恳求地开口；“妈，明天放学你能来接我吗？”

“没空。”唐艳头也不抬地接着陪儿子玩；“多大的人了还要接，就那么点长的路。我还要在家照顾弟弟，哪有时间去接你。”

书漫站在原地，垂着眼眸低声开口；“妈巷子口有混混，我害怕。”

“你不招惹别人，他们会招惹你吗？”唐艳放下手里的玩具，气愤地看着她；“你能不能安分点，我一天照顾弟弟已经很累了，你是想要累死我吗？”

“我知道了。”书漫手指掐着掌心，好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知道唐艳会拒绝，但还是想试一次，万一呢，万一她在乎自己。

回到房间，书漫坐在书桌前，拿了张数学卷子，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没事的……

没关系……

她是大孩子了……

自己可以保护自己，弟弟还小还要照顾……

第二天书漫放学早早地就出了校门，早上她看过了，从校门口坐9路公交，坐到离她家小区不远的景湾别墅，再走路十五分钟就能到家。

书漫站在公交站台，再次确认了一遍，9路公交的路线。

公交来得很快，书漫站得靠前，上车也有座位，她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静静地看着行驶过的风景。

前排坐了两个同校女生，好像是在说祁路，书漫身子往前挪了挪。

“唉，听说祁路要出国了，以后见不到他了。”

“是啊，他不在学校上学我都没劲。”

“还挺舍不得的，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

“应该很难吧，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的青春也快结束了。”

“哈哈哈，别忧伤了，到站要下车了。”

书漫头靠在车窗上，前窗没关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刘海，吹得她清醒又迷惘。

祁路要出国了，之后他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青云的夏天马上就要来了，青春也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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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一周书漫都是坐公交回家，这周末放月假，公交站台等车的人多得不能再多。

书漫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挤不上公交，最后一辆载满人的9路公交车开过。

书漫只好走路回家，路上还安慰自己，上次应该是碰巧，不会有事。

经过那条巷子时，书漫站在原地看了会，确定没人，才敢往前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看后面有没有人。

快到尽头时，后面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书漫意识到不对，快步往前走，就在快出巷子口还差几步时，她被拦住了。

黄毛站在前面，面露猥琐地笑，朝她伸手；“妹妹，跑什么啊，哥哥可是等了你很久了。”

“别碰我。”书漫侧身躲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黄毛没听越来越靠近；“我说祁路那小子怎么那么得意你，你这倔强模样我都被勾住了。”

书漫使劲躲闪，从包书包抽出雨伞对着他们乱挥；“让开，不然我喊人了。”

“呦，玩欲擒故纵，来呗。”

手中的雨伞被抢走，黄毛暴力地扯过她手臂，书漫用力甩开，抓住书包挡在身前。

黄毛手被甩得撞到了墙，抬手就往她脸上招呼一巴掌；“丑婊子，别给脸不要脸。”

一巴掌打得书漫站不稳，头重重地撞到了后面的墙，眼泪不停地掉。

和他一伙的也上来补了一巴掌；“航哥，别和她扯了，直接上吧又没人”

书漫被扇得耳鸣，拼命摇着头；“不要，我有钱，我给你们钱。”

“谁要你的臭钱。”说着就上前扯她衣服。

书漫垂死挣扎，尖叫地大喊。一只手被人按住，嘴和鼻子被手捂住，窒息感瞬间袭来。

又一巴掌落下来，书漫绝望地闭上眼。

“你们干嘛，警察来了。”巷子口突然有人大喊。

黄毛听了立马就松手跑了。

书漫全身脱力，重重地跌到地上，大口地喘气。

周嘉进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她；“没事吧。”

书漫缓了缓，抬手接过纸巾；“班长，谢谢您。”

脸上火辣地疼，眼泪带着刺滑落，刺痛得她都麻木了。

“没事吧，要拉你起来吗？”周嘉进朝她伸手。

“不用”书漫摇头，扶着墙站了起来。

周嘉进收回手，帮她把远处的雨伞捡回来；“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也不安全。”

“谢谢。”书漫没拒绝，低着头走着，耳朵还有隐隐的疼痛。

周嘉进送她到小区门口，看到她进去就走了。

春天的风还是这么温柔，书漫抱着胳膊往前走，以一种很卷曲很安全的姿势，包裹着自己往前走。

回到家，书漫立马进了浴室打开水闸。站在花洒下，任由冷水浇灌她全身。

要是周嘉进没出现，今天会怎么样，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