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十年的冬天,街头冷冷清清,寒风肆意吹着,阵阵冷风透过墙壁的缝隙往牢房吹。
正是十二月,满京的风比往年更狂。
牢房内,一张四方桌,还有一些枯了的草。
满地的血迹夹杂着枯黄的草,女子身体扭曲的移动着,拼命的往那道透着风的缝隙。
三年了,大概满京早就忘了她,毕竟新庆也亡,更何况她。
那寒风穿过她身上,让她麻木的大脑清醒,一道道的刀疤夹杂着紫色的淤青,身体长时间的吹冻使她忘记了疼痛。
时日渐长,身上的疤一道道的叠加,旧的还没愈合,新的又开始出现。
狱卒以折磨她为乐,每天换一个花样的工具,渐渐的,除了嘶吼声 ,就剩下狱卒的乐呵声了。
值班的巡卫并没有感到新鲜,在这牢房里,有奇怪行为的不止她一个。
打开房门,从水桶里勺出水往她血淋淋的伤口上浇。
“疯子,醒醒。”他们心里无非就是祈祷着别死,死了上报也麻烦。
说罢,女子身体的抖了抖,将勺子狠狠的砸向她身上,双脚狠狠的踩着她的手,直到旧的伤疤渗出新鲜的血液。
起初她会挣扎,久了之后便陷入了死寂,狱卒无趣的朝她吐了口水,便去了别出逛。
东踢着门,西踢着人。
她周穗,庆国皇女,天潢贵胄,知书达礼,名声京城,笄及之时,叛军入城,家国破灭。
孤零零的被大周囚禁在这荒郊野岭的牢房里整整三年,暗无天日。
她只知她双亲皆亡,连她的子民也流放的流放,归顺的归顺,她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身上到处是溃烂的,发臭的,连送饭的妇女进这牢房都是憋气的,也有些妇女喋喋不休的诅咒她们。
从不耐烦到扔下饭就离开,仿佛她们像瘟神一样,避之不及。
不知睡了多久,周穗睁眼就看见了为她清理伤口的妇人,惊愕的眼神盯着那妇人。
那妇人虽弓着腰,花白的头发,却让她一眼便认出她,周穗别过头去,眼里的泪不争气的划下,身体不禁颤抖着。
她的乳母,她未曾想过有一天还能见到,以前周穗最爱她那乌黑的秀发,总是揽着乳母的肩膀,撒着娇。
现如今的花白却看着刺眼。
周穗不敢想象乳母经历过什么,她一个皇女都沦落到此,她只奢求乳母活就好。
妇人将手中的放柔了些,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生怕弄疼她的伤口,却发现无一处的皮肤是干净的。
嘴里念叨着“是不是弄疼公主了?老奴该死。三年了主子受苦了,老奴没用。”
周穗脸色青白,牙齿狠狠着咬紧嘴唇,过了好久,才缓缓的张开嘴,她不知道要问什么,要问的太多,脑子一转,开口时声音沙哑。
“嬷嬷,穗儿是不是要一辈子呆在这鬼地方。”
妇人说道“公主不会的,国舅爷会救您的,早早就跟狱卒打过关系了明日午时,公主就可以,可以离开这里。”
周穗听了,压抑着心中的恶心,心如死灰的说好。
国舅爷原是大庆的安爷,通敌叛国的罪人,在大庆皇帝面前捞不到好处,转头盗取大庆的军事图献给大周,大周将新庆一并吞入,他便坐享其成的坐上国舅爷。
周穗从入了这监狱便一直盼,盼着顾蓁一败涂地,却盼了三年,他却过的荣华富贵,她的父母,族人却是死不瞑目,她恨不得将他的头颅挂到大周的城墙上,接受万人唾骂。
既然老天不收他,那就由她来将他挫骨扬灰。
夜里周穗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及笄那天,她和姜耀订了婚,姜耀对她许下种种诺言,大婚之夜却和安爷一样杀了他的父母。
姜耀手里的火把格外刺眼,笑的很是猖狂同她说。
“周穗你逃不掉的,命就该如此,荣华富贵你享了,家破人亡你也该受。”
直到最后,她活活被大火烧死,死在了那个她父王为她所建的追星楼里。
她想问他当真如此薄情寡义吗?新庆有何对不起他的?宁愿当个畜生。
这个梦太过于真实,当她醒来的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他。
灭了大周,复我新庆。
为我族人报仇。
周穗额头上密布着一层汗,梦中惊醒的她怯怯的看着漆黑的墙壁。
姜耀是新庆皇帝五年前皇家围猎场上教下的一个少年,自称父母双亡,皇后怜悯他的才学,就与周穗成为了同窗,姜耀有意于周穗,皇帝便趁机定下婚,但毕竟只是口头之言,从三年前的新庆灭国后,姜耀是死是活从此是个谜底。
冷静之后的她不断的安慰自己,一切是因为她逃离这里的遐想,一切都是巧合,她的姜哥哥是个温柔的人,噩梦而已,不能因为一个梦而将它们的感情出现裂缝。
睡不着的周穗安静的听着门外的细雨,牢房外的脚步错乱的朝周穗的地方走来,坐在门外的狱殷切的声音道。
“苏公公,都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吗还劳烦您老人家过来这边。”
“咱家是来告诉你的,以后你可以不用守着这地了,明天这里的所有囚犯都流放边境。”
“公公这不开玩笑了,我家里十口人还等着吃饭呢。”
“瞧你那出息”
苏公公眼神瞥了一眼带头的狱卒,动作缓慢的从袖口里拿出来沉甸甸的银子,放在狱辛的手上。
“放心圣上不会亏待你们的,明早把差事干漂亮了,你那几个小崽子前程自然也有着落了。”
周穗没有说话,克制着双唇的颤抖,身体的疼痛使她不得不僵着身子,逼着自己抬头,却猛的发现一双眼睛正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六七十岁的老伯。
身上却没有一处是伤口,老怕看出她疑惑的眼神,说道。
“他们不敢伤我,我好歹为大周开疆扩土。”
“那老伯你”周穗刚想说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可笑吧。”
嗤笑声笑出他的不甘。
“丫头,老夫一把年纪了,到哪里都无所谓,反倒是你,花一样的年纪。”
周穗听了,想开口的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清早的长雷划过,此时白色的雪夹杂着微微细雨,树影模糊的矗立着,周穗吸了一口气,掀开被衣服遮掩的脚钉,长发乱蓬蓬的如野草遮住了脸庞。
苏公公站在队伍的前头,微微的吐了口气,悬在头上的那把剑可以暂时放下,整座牢房才寥寥十几个人,十有**都是京城落破的大家族。
走得最快的女子眼珠子满布红血丝,泪水划下,扑通跪在苏公公的面前,引得妇女们摇头叹气,一一转头看向别处。
“苏公公,小女是宁皇后的侄女,商家的嫡长女商殷,宁皇后当真那么绝吗”
“姑娘别为难老奴,老奴也是按圣旨办事。”
苏公公急忙将商殷扶起来,奉朝廷谁人不知,宁皇后是何等角色,当商殷动了皇太子,那没人救得了她,即使是京城首富商家,所以商殷跪在风仪宫数日,宁皇后却也未开那道门,商殷纵始有一肚子的委屈,也改变不了最后流放边境。
周穗冷眼看着,自知宫中的规矩,何况帝后膝下只有一子,国之根本,作茧自缚罢了,再加上有人早已把商家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周穗转移目标,盯着那位老伯,那老伯虽然脸上有些许刀疤,可四肢上的肌肉强有力。
周穗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厚实的雪地发出怪异的声音,盔甲的撞击声,妇女们焦急的四处乱跑,连为首的苏公公也趁机躲到树后面,静静的看着。
周穗望着跑远的老伯,再看看脚下的脚钉,便挑了一处松软的雪坐了下来,静静的探头,安静的等待着索命的死神。
脑子却想好了如何去求饶,毕竟连世上最残忍的酷刑都经历过的人会有多恐惧死亡,可一想到她才二十岁,委屈的泪水豪无知觉的落下。
只见身穿盔甲的将士将手中的长矛一齐扔向空中,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位玉冠白衣,两间披散着头发,狭长的风眼,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扶起坐在地面的周穗,丝毫不嫌弃她手上的瑕疵,那一道道的疤痕夹杂着血迹。
“姑娘地上凉,小生看了着实心疼。”
周穗的眼神被他的凤眼所吸引,呆呆的看着他,许是被她过于灼热的目光紧盯,既生出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