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看清了?”
“属下确认是太女,因不敢擅动,才急来通报您。”
听得下属笃定的回应,言婳喜出望外地抢先开口追问:
“可命人跟了?千万盯牢殿下,如此便可了却差事,我和施监正就能尽快离开这荒僻地了!”
“婳儿,慎言!”
施琅不由拧眉,关切的眼神望过去,示意她安分落座:“殿下岂是我们能监视的?”
说罢,她又转眸看向下属,眼底却只剩公事公办的淡漠:
“你说殿下与那伸冤者行止甚密?何以见得?”
“属下不敢说…也不好说。”
“支吾什么?又没外人,嘁。”
不情不愿落座装乖的言婳摆弄着瓷盏,急不可耐道。
下属为难至极地望向了施琅。
言婳只为八卦,施琅却在掂量,若林烟湄与太女有涉,她置若罔闻岂非得罪了东宫?
“说。”
“这…是……”
拗不过上司的执着,下属只得一五一十描述了她偷窥到的二人相拥场面。
一通讲述后,不出她所料,俩主子皆哑了火,半晌无言。
最后,还是言婳反应快些,摆手赶走了人,关好门和施琅说小话:
“知道您谨小慎微,但那人明明有资格应考,如今又和殿下不清不楚,帮帮她吧!”
施琅不接话。
“实在不行,您就说是我执意帮她,陛下问责您扣言家头上嘛。”
“婳儿,言侍中是你的底气,但你不好总仗着她的权势任性胡为。前朝政务,你且多听多看,少插手可好?”
“不好!”
见施琅无意动摇,言婳怄气走去了窗边,抱臂嘀咕:
“若我等世家子,无心匡正义,守风纪,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这偏僻边陲会有多少林烟湄寒了心?您平日在宫学教授我们的大义,可不是这般讲的!她形单影只,朝廷有何惧?”
一番激愤控诉不留情面,施琅虚望向言婳失落的背影,心头忽而涌起酸涩。
曾经,她也心怀意气,不知几时,就被官场磨平了棱角。
回想今早林烟湄眼底澄明的渴求,思及县衙公文上名列前茅的成绩,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曾动了惜才的心。
“罢了,牢骚收收,我会着人查证,此事再议。”
施琅权衡良久,不知是不忍言婳心伤,还是良知未泯,她有意妥协:
“现下,你帮我盯殿下去,可否?”
“否!哼,就会指使我!”
言婳怄着气甩甩袖子,但脚步实诚,率施琅的亲卫出了府衙。
既摸到了太女行踪,言婳寻思,这差事好办!
事办好后,施琅就能高看她两眼,不再只把她当学生、当世交小妹,能考虑下她的心意了吧…
哪知,造化最爱弄人——
她苦寻三日,江晚璃却人间蒸发般,没了踪迹。
渤海府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寻个人却是不易。
第四日春雨连绵,冒雨奔波一日无果,言婳深感挫败,找了城中最好的酒肆买醉。
心事萦怀,酒过三杯人就迷糊了。
“殿下在哪…让婳儿找见您吧…”
游离梦中的醉猫,直到转天晌午,还在呓语。
“噗嗤—”
酒肆包厢内,负责看守的乐华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道言姑娘愁魔怔了。
听得嗤笑,站窗前赏街景的江晚璃,回眸淡扫了眼床头的人,眼底涔着不耐:
“叫醒她。”
乐华忙俯身晃了晃言婳的肩。
“…嗯…殿下,殿下在哪…”
“这呢,睁眼。”
“…嗯…啊?!”
清泠又熟悉的音色过耳,伴随着身体被人晃动的慌张感,言婳脑中嗡了声,蹭地蹿下床,扒开睡眼,惊诧地抬头张望。
这一眼,恰对上了身前江晚璃似笑非笑的脸。
“殿…不是…”
言婳满脸不可思议,又自欺欺人般揉揉眼,捏捏脸,最后瘪起嘴,扯出一抹比哭都难看的笑,自觉滑床榻行了礼,却悻悻不敢言。
明明是盯梢找人的,怎被人反抓了呢?
看她一副窘样,江晚璃哭笑不得,也无心吓唬这被祖母惯坏的娃,只淡声道:
“吾与施琅有交易,她肯来谈判,你自可无恙。”
此言入耳,言婳脸色更难看了。
她自问,在施琅心中份量有限,未见得能当交易筹码,等人来赎,还不如自救:
“殿…殿下,臣是您的伴读,自是心向您的。殿下开恩,臣以后不敢胡来了。”
江晚璃听后只抿唇笑笑,拂袖便走了。
近来林烟湄情绪低落总失眠,又染了风寒,今儿好不容易哄睡了午觉,她才得空溜出来。
怎奈施琅沉得住气,得了消息后耽搁俩时辰不应邀,江晚璃怕林烟湄醒来找不见她,早就心急想走。
凭着旧日了解,她自问摸透了施琅的心思,言婳是施琅的软肋无错,这步险棋,该当稳妥。
行至酒肆楼梯转角,一头戴幕离的女子匆匆拦了江晚璃的去路,朝她颔首后,便先行绕去了雅间。
江晚璃扫过那道背影,随即从容跟了去,推开门时,那人已弃了尊严,双膝跪地:
“此事言婳皆从臣之命,还请殿下宽宥她,一切罪责臣自行承担。”
“怎得?依施卿之逻辑,吾该跟长姐理论,怨她派你寻吾了?”
江晚璃哼笑一声,躬身扶住施琅的胳膊,温声细语:
“施阿姊折煞我了,起身罢。但此刻不论旧情,仅谈交易。”
“臣瞒您踪迹不报,是违君命;拒您条件,亦害了言婳。臣无路可选,只能用己命,换言婳一命!”
说着,幕离之下凸现一锋利匕首,顷刻抵住了颀长的脖颈。
“你的命和言婳的命不能相抵,两回事。”
江晚璃没料到施琅来这出,她强压下心中骇然,稳住了不近人情的语调:
“你熟稔我的脾性,何必与我对赌?我不愿家中知晓行踪自有用意,拦我者,死。”
“可臣…臣不能欺君罔上。”
施琅激将之法未成,此刻阵脚也不算稳当了。
“吾与长姐又非异心,你效忠之诚,我们都清楚。”
江晚璃垂眸打量着她苦闷的神色,也怅然叹了口气:
“也罢,吾不难为你。你只需允了林烟湄应考,待张榜后,吾自会放归言婳。在此期间,你不必密奏陛下吾的行踪,只管在林烟湄一事中写明,是吾亲自保举她应考的,可懂?”
话到此处,施琅稍一思忖,便欣然应允:
“臣…遵令。言婳任性,还望殿下多包涵。”
江晚璃本要她瞒报行踪,可巡察随侍有陛下耳目,此事风险太高,她不敢应。
但眼下折中的筹码里,只要她写明江晚璃为林烟湄作保了,便间接证明,江晚璃来过渤海府。
如此,陛下那儿就能交差。
也算江晚璃给她台阶下了。
“自然。不过,还劳施监正约束好言婳的口舌。吾不喜杀戮,莫要吾难做。”
温柔的威胁过耳,施琅后背生凉,还未及答复,江晚璃便已悠然远走。
午后。
雨后初晴的春阳照进了客栈的格子窗。
林烟湄被晒醒了,翻身爬起时没见到江晚璃,不知怎得,忽觉心慌,急吼吼蹬了鞋子,想出门寻人。
手抓上门把拽了两下,门外居然落了把锁!
“反锁?”
林烟湄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空白一片,想不通这是啥阵仗,理智缺失时猛摇起门来,惊动了客栈掌柜。
于是,半个时辰后,手拎药包折返的江晚璃,一脚踏入客栈,就见林烟湄窝在账房大娘的桌前抽噎,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娘瞅见门口的人,煞是没好气地嗔怪:
“你怎么回事?娘子病着,你出门不言语,就把人锁屋里啊?”
“…??”
这诘问如当头一棒,砸得江晚璃呆滞门前,语塞半晌。
就连抽泣的林烟湄也突兀止了哭声,忙不迭地把手摇出残影:
“不,我们不是…我不是她的…大娘误会了,她是我阿姊。”
本想解释清楚,可林烟湄就是说不出“娘子”俩字,支支吾吾,越说越乱。
大娘瞅瞅她,又瞅瞅门口杵着的江晚璃,哂笑一声,便抓起钥匙扔向了江晚璃:
“还不扶妹妹上去?走前记得陪我锁钱,换了新的。”
江晚璃闪身接了迎面飞来的钥匙,踌躇半晌才迈出这辈子最不坦然的步伐,行至柜台轻拍了下林烟湄的肩:
“上楼回房?”
林烟湄低着眼不看她,偏了肩头避开,默默爬上楼梯。
江晚璃便安静跟上,屋前,她清晰瞧见,门框多了条裂痕。
进屋掩了门,房中交织着二人不自在的呼吸。
江晚璃反感此等气氛,随手将药包搁上桌,坐在了闹别扭的林烟湄身旁,并不熟稔地解释:
“我去抓药了,来去耗时,你还病着,客栈人杂,我不放心就锁了门。怪我,下次知会你再走。”
林烟湄呆坐着,半晌,抽出手绢擦了擦鼻子,又没了下文。
江晚璃只当她还在气,绞尽脑汁后,又耐心哄道:
“不生气可好?我让店家熬了药,一会你服下?”
“…苦。”
林烟湄动了动唇,轻飘飘丢下个字就又爬上了床,翻身躺倒。
“还在难受?睡得不好?”
江晚璃心道,肯理人是好的,但一个字传递的情绪依旧奇怪,她还是再主动些,坐床头关心下吧。
方冒险跟施琅做了交易,小鬼若恼了偷跑回家,她不白费心思?
床上人咕蛹了下,而后闷闷来了句:
“我以为你丢下我走了…”
话题转变突然,江晚璃有点发懵。
须臾后,林烟湄又带着哭腔很轻地补充:
“相识日久,你要走就说一声,我…送你,别不告而别。知道你跟着我很苦,我不缠着你。”
江晚璃更错愕了。
好端端的,林烟湄想哪去了?
小鬼正逢困境,她哪可能抛弃人走掉?
林烟湄怎忧心这层了呢?
感情小白小江:麻爪,谁来救救我?
小林闭眼咕噜噜转眼球:哄我哄我快哄我呀!要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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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