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轻飘飘的身体,赵途途跑的很快,但是那从天而至的屏障仿佛没有尽头,赵途途怎么跑都跑不出去。那巨大的屏障将天空全都遮了去,以逼人的气势迅速朝地面压来。
赵途途已经死了,没有呼吸了,可她还是觉得被头顶那即将到来的屏障压迫的无法呼吸。
逃无可逃,只能遁地了!
赵途途在某个农家院子里找了把铁楸,准备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她忘了自己现在只是只魂魄,土根本埋不了她。
赵途途是只没有法力的鬼,挖了半天,那地面也才刨出了一点土。
眼见着轮回道就快压到她了,她猛地蹲下来将自己缩成一团,带着些视死如归的味道,想着下次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
闭着眼等了半天,再睁开眼时,眼前还是黑漆漆的夜,她正蹲在一个农家院子里,离她十步远的地方是个鸡栏,二十步开放的地方则有一个猪圈。
还是那个被她偷铁楸的院子,她的左脚边有一个两寸深的小土坑。
天上的那道屏障,骤然停在了距她头顶一仗远的地方。屏障周围淡淡的光晕簌簌往下落着,似乎在努力挣脱某种阻拦它的力量。
“赵途途。”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有人在叫她?赵途途心惊胆战地抬头去寻那声音。
都变成鬼了,怎么还会有人看见自己?莫不是那人也是鬼?又或者来者是勾她魂的鬼差?赵途途光想想,就心里直发憷。
前三十七次历劫的时候,她也死过一次,但是并没见过其他游魂野鬼或者冥间鬼差,而是直接回到一年前,她嫁给唐训的那天。
赵途途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说话的人,却在转过头来的时候,兀地见到一张白胡子白眉毛的男人脸。
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你你你,你是谁!”
赵途途边说边往后快速挪动屁股,像是一只倒爬的腿脚不太麻利的大蜘蛛。
她想离这莫名出现的老头儿远一点。
“赵途途,我是来助你历劫的。”老头儿说着站起身,
赵途途的目光从平面渐渐上移,最后完全仰着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他那句话的魅力加成还是什么,赵途途一下子觉得他好高大。即便他看起来是个须发皆白,已入耄耋之年的老头儿,可落在赵途途眼里,他是这么的英姿勃发,魁梧伟岸!
“你是神仙?”赵途途不跑了,从地上爬站起来,腰板儿挺直了,死人脸上连血气都有了。
“我是修道仙人。”老头儿点点头。
“仙人叫什么名字啊?”赵途途问道。
“张知朝。”老头儿回道。
“张仙人!”赵途途将腰折成一百八十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叫我张道长就好了。”老头儿抚了抚下巴上长长的白须,眯着眼睛,嘴角高高扬起,对赵途途刚刚那声“张仙人”很是受用。
“敢问张道长,我要如何渡劫成功啊?”赵途途笑嘻嘻地问。
“这……”张知朝摸了把花白胡须,正要详细跟她解释,随即眼睛一瞥,看到落在肩头的大块光晕。“不能跟你再说了,这道屏障快要冲破我的法术了。你且记住,明日你出嫁之时,必定不能让自己嫁到唐家去。若是赶得及,我会派人去接你。”
赵途途听的一头雾水,实在不能理解张道长的意思。
“为什么呀?我不能嫁给唐公子吗?我家已经收了聘礼呀,而且我也……”
赵途途心里觉得奇怪,想跟张道长理论,还想跟他商量一下其他方法。但是屏障已经冲破阻挠,直接碾散她的魂魄,一下压到了地平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途途醒了过来。
意识还没完全苏醒,就听得耳边一阵敲锣打鼓,咚锵咚锵。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赵途途没有惊讶,因为她生前是个瞎子。只有当她死了,魂魄才能看得见这个世界。她又伸手摸摸四周,发现是个狭小的木制空间。
果然,又是在花轿里,又是一年前出嫁的这一天,被颠的东倒西歪的赵途途暗暗想。
她的时间好像停止在了这一年,从她十六岁嫁给唐训的第一日算起,不管期间她做出什么样异样的举动,只要时间一满一年,她就会立即回到出嫁的那一日。
仔细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十八回嫁给唐训了。
嫁给唐训,赵途途心里是高兴的。不管嫁多少回,她都很高兴。可是她更想要的,是能跟唐公子白头偕老。
一想到刚刚那个老道长跟她说她这次万不能嫁给他,赵途途心里就一阵酸楚。
她喜欢唐训,这辈子就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她也知道,如果不按照老道长说的做,她可能永远都会被困在轮回里,一直重复这一年的时间。她不想再重复过这样的日子,她想跟唐训有更多的未来。
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后,赵途途决定听老道长的。
毕竟来日方长,这个劫过了的话,她跟唐训还有许多机会,赵途途这样安慰着自己。
“能不能停下轿啊?”她掀开轿帘,先试探性地朝外面喊了一声。
她眼睛瞎了,看向外面的目光是散的。
半晌后,花轿仍在一颠一颠地往前行。赵途途发现没有人理睬自己,遂提高了嗓门:“能不能停下轿!”
还是没有人理睬。
“停轿停轿!我要下轿!”
轿子还在往前行。
感觉快要行到唐府了,赵途途好像听到唐府的人出来接唐训了。
赵途途急了,咬咬牙,一个躬身直接从花轿里滚了出来。
她滚了三米开外,头上的珠钗直滚到迎亲队伍最末端的人的马下,被马蹄子蹬地踩了一马掌,直接踩个稀巴烂,金珠串串撒了一地。
白色大马当下受了惊吓,一旁凑热闹的街头百姓也受了惊吓。大马扬起蹄子一个仰天嘶鸣,将骑马那人直接掀到了轿子底下。
感觉手里的轿柄忽然一沉,倏地又一轻,下一刻新娘子就当街从花轿里滚了出来,而迎接队的一个人则突然飞到了轿子底下。
抬轿的八个人亲眼见了这场景,俱被吓了一哆嗦,差点顺手将轿子给扔了。好在在这行干了多年,见过了许多世面,眼下这种情形尚且还在他们可把控的范围内。
也多亏了他们沉稳有素的行业素质,轿下那人才没被惨压,只是腿被摔折了而已。
八个轿夫稳定心神后,回头看了看自己抬的轿子,发现花轿四平八稳,并未出现任何倾斜的现象。
既然轿子没倾斜,那这新娘子是如何滚出来的?
八个人还在心里暗自揣测是哪边出的问题,就听新娘子高声喊道:“我不嫁了,不嫁了!不要送我去唐家!”
这话一出,那八个人惊的张大了嘴巴。他们转头看看彼此,发现每个人的嘴巴都张的能塞下一颗鹅蛋,于是确定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骑马走在前头的新郎官听到后面的动静,知道新娘子滚下了轿子,正下了马要来扶她起来。人还没到她跟前,就听她趴在地上高声喊了一句她不嫁了。他手一抬,让吹锣打鼓的人停了吹打。
街上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唐训用冷漠且清晰的声音问向地上那人。
“你说什么?”
听到是唐训的声音,赵途途立马从地上爬坐起来,头深深埋了下去,用蚊子般的声音喏喏道:“我,我说我不嫁了。”
她能感受到唐训生气了,虽然她看不见。
话音落地,满街哗然。迎亲队伍及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都跟炸了锅一样,对着赵途途指指点点、叽叽喳喳。那声音直比盛夏的蝉鸣还令人烦闷。
鲜衣俊朗的新郎官只冷冷看向赵途途,面色平静,情绪也没什么起伏,仿佛赵途途刚刚说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而如果赵途途眼睛看得见的话,她会知道,唐训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决定好了?”唐训问道。
唐训真的生气了,赵途途想。她忽然一下子不敢了,也下不了决定了。她害怕唐训生气,害怕他误会自己不喜欢他。
“你就是赵途途?”
就在赵途途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另一道低沉的男声。
“张知朝叫我来接你。”
赵途途记起来了,之前那道长说,如果来得及的话,他会派个人来接他。赵途途光顾着拒婚,都快忘了这事。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人就跟小鸡儿似的被来者拎着后脖领从地上拎起身了。
只是那人将她拎起来后又不管她了。赵途途在原地呆站着,半晌后,才又听到前方传来他的声音,声音里带着些不耐烦。
“走不走?”
“我,我看不见。”赵途途慌乱往前迈了几步,伸出双手似要摸索。
摸了半天左右摸不到人,还以为来者就要扔下她不管了,下一刻,她的双脚离了地,人被拦腰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