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温故来了,这身体自然就不可能有事了。
但是邴大郎的身体常年吃不饱,导致营养不良,身体虚空破败。还真有可能夜里发起高热,到时候就算邴温故精神力强悍,能熬过来,可是难免遭受一顿皮肉之苦。
邴大郎这破败的身体可真经不起折腾了。
邴温故对梁氏道:“阿娘,你去给我弄一些柳树皮回来煮水。”
梁氏哭嚎的更大声了,“儿啊,你是肚子饿了吗?是娘对不起你,你都病成这样,家里都没粮食给你吃,还得让你吃柳树皮充饥!”
邴温故被梁氏吵得头疼,星际人除了伴侣间外,其他人之间,包括父母,都留有空间。邴温故没有伴侣,一直自己独居,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经历过这样的吵闹了。
邴温故有气无力解释道:“不是饿,柳树皮煮水可解高热,我今日在河水里受了凉,喝些柳树皮煮水预防夜里起热。”
梁氏愣了下,“儿呀,你咋还懂医理?”
邴温故身体发虚,头也有些昏昏沉沉,他闭上眼睛,“书上看来的。”
反正邴大郎读书,遇到什么都推到书上看来的就好了。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在书上看到什么都不稀奇。
果然梁氏没再追问,起身去给邴温故找柳树皮去了。
梁氏出去后,邴家人都知道邴温故醒了,陆陆续续进屋瞧他。
邴家夫妻一共生了八个孩子,五男三女。这个朝代男女双儿都是分开排行,邴大郎总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下头四个弟弟,邴父为图吉利则按照'五谷丰登'起名。
邴二郎已经成亲,育有三子,邴三郎同样成亲,育有一女,其妻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还有三四个月就要临盆了。邴四郎今年十七岁,未婚。最小的弟弟邴五郎和邴三娘是双胞胎,今年才七岁。
邴家人知道邴温故遭了难,精神短,简单说了两句话,瞧他两眼就出去了。
大约一刻钟,梁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柳树皮水来到邴温故床前,温声唤道:“大郎,柳树皮水煮好了,你起来喝些。”
邴温故睁开眼,靠在床头坐起来,接过水尝了一口,不热,然后就一口闷了。
柳树皮煮水很难喝,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就算是常年过的穷困潦倒的梁氏闻着那股子味道都想吐,别说生了病的邴温故了,理应更加咽不下去。但是邴温故却一声没吱,一口气就喝光了,看那样子似乎并未觉得有多难喝。
这把一旁的梁氏看的心酸不已,说来说去都是家里太穷闹的,邴家人常年吃不饱,有东西吃就不错了。
梁氏心酸地抹眼泪,“都是耶娘无用,累我儿在病中都吃不上一口饭。”
“该是子无用才是。”邴温故道:“耶娘养子二十载有余,子已成年,却不能反哺耶娘,乃子无用。”
梁氏大约是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说,哭的更厉害了,哽咽不能言,“我儿经历一场大难,懂事了。”
邴大郎大约永远说不出这样的话,但他是邴温故,不是邴大郎。
邴温故心里一直惦记着他刚穿过来时,浑浑噩噩中精神识海里的那场神交。
那会他精神紊乱,并不能确定那个同他在精神识海神交的男人是他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醒来后意识清醒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那人是否存在。
这真不赖邴温故好色,任谁当了二百五十年的老光棍,一朝发现自己可能有了媳妇,都着急确认。
邴温故问道:“娘,咱们村中可有一个长相清秀,丹凤眼,眼角有一颗小痣的人?”
梁氏听到邴温故的形容,渐渐止住哭声,“你说的可是南家小哥儿南锦屏?”
邴温故在邴大郎的记忆中巴拉巴拉,终于在落灰的角落找到南锦屏这个人。和自己混沌之中惊鸿相见的那张容貌一对,正是!
邴温故大喜,原来那个人并不是他打了二百五十年老光棍后想老婆过重臆想出来的人,而是真真实实确实存在的人。
邴温故喜的恨不能立刻从床上跳起来,飞去南家上门主动求入赘。
“娘,南家小哥儿可许了人家?”邴温故压抑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要那么不值钱。
梁氏的脸上却浮现出惊恐的神色,“儿呀,咱家都穷成什么样子了!吃了上顿,下顿都没着落,你就别想成亲这事了。”
“人娶回来,总不能让人跟着咱家挨饿受穷,吃苦受累吧。”
其实之前看着李家二娘长成,到了跟邴大郎成亲的年纪,梁氏私下里是犯愁的。家里实在没银钱办婚事,可是两个孩子打小指腹为婚,这亲事不办不行,梁雪就愁银钱。
后来李家退婚,梁氏真说不清她心中到底是难过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大郎,我到河边的时候,你就在岸上了。我之前还寻思救你的人是谁,现在你问起南家小哥儿,救你的人是不是他?”梁氏问。
从邴大郎记忆中,邴温故知道这个朝代性别分为三种:男人、女人和双儿。
双儿生理上跟男性一样,但是因为可生育,社会功能上约等同于女性,又因自身生育能力低下,比女性地位更低些。
这就导致,大环境对双儿要求和女性一样。
星际是平权社会,但这里是父权朝代,对女性和双儿要求比较苛刻。
如南锦屏这种跳下河救一个外男的行为,一旦暴露出来,除非邴温故娶他,否则南锦屏这辈子绝对嫁不出去。就算如此,还要背负上轻浮、失贞、与外男有肌肤之亲等等坏名声,一辈子抬不起头,被人戳脊梁骨。
因此邴温故没有直接回答梁氏的问题,这不是他信不信任梁氏的问题,而是兹事体大,不宜多言。
看着沉默不语的儿子,梁氏苦口婆心劝道:“大郎,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外说了,你不说,南家小哥儿也不会说,到时候就没人知道南家小哥儿和你有过肌肤之亲。”
“无人知晓,就不耽误南家小哥儿议亲。”梁氏语重心长,“不是娘不想让你负责,实在是咱们家太穷了,娶人家回来,那不是报恩,那是报仇!”
梁氏最后四个字差点给邴温故搞破防了,这邴家得穷成什么样,结个亲都是结仇!
邴温故昏迷的时候已经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大致了解了邴家的穷困,因而并未多跟梁氏辩驳。
反正他娶不娶南锦屏,并不是梁氏能左右的多说无益。等他身体好了,赚钱不过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邴温故怕南锦屏受凉夜里起高热,就想让梁氏给南锦屏送些煮柳树皮水。
“娘,你悄悄去给南家小哥儿送些柳树皮煮水,不要让除了南家小哥儿外的第三人看到。”邴温故本心并不想让梁氏去,都不想让知道这件事。
但是现在他身体太虚弱,根本起不来床,心里又怕南锦屏因救她发高热,要知道这时候起热可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万不得已这才不得不委托梁氏。
“好。我这就去,保证不让第三人知晓,包括南家小哥儿的父母。”梁氏只是不想南家小哥儿嫁进来,可并不想恩将仇报。
梁氏匆匆出去,没一会儿回来,“大郎,我亲眼看着南家小哥儿喝下去一大碗,我也让他自己回去煮水了,你放心吧,这事我办的隐秘,绝对没有第三人知道。”
邴温故躺在床上,“娘,我头沉,睡一会。”
“好。”梁氏起身又拿了一床薄被盖在邴温故身上,才蹑手蹑脚走出去。
邴温故的精神还真的很累,刚经历自爆,就神交一场,这是他神识强大,否则都能直接搞废了。没一会儿,邴温故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被人喊醒,唤醒他的人是邴四郎。
“邴大郎,起来吃饭。”邴四郎把野菜汤往床头一放,就过来推邴温故。
邴温故下意识一个擒拿,就把邴四郎两条胳膊给卸掉了。
邴温故真不是故意,他星际的时候可是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同虫族战斗,已经养成了本能,有了肌肉肌肉。
一旦有人偷偷靠近,下意识就是擒拿。
“嗷!!!”邴四郎疼出哈士奇的狼吼,满地打滚。
邴温故看着邴四郎疼得满脸鼻涕眼泪的狼狈模样,嫌弃地放开手。
他们哨兵就算战斗到全身粉骨碎身,也不会这么孬。
“怎么了?”在外面听到四儿子狼哭鬼号的动静的梁氏边问边跑进来。
邴温故瞥了一眼外边,把邴四郎从地上薅起来,邴四郎瞪着双眼,戒备道:“你还要干什么?”
邴温故嗤笑一声,拽着邴四郎的两条膀子轻轻一送,就给重新接了回去。
此时梁氏冲进来,邴温故已经虚弱地躺回到床上,梁氏看看邴四郎,又瞧瞧羸弱的依靠在病床上的邴温故,立刻做出判断,是邴四郎欺负了邴温故。
梁氏一巴掌拍在邴四郎的头上,如同发怒的母狮般暴吼道:“邴丰!你大兄都病了,你就不能懂事些,不要招惹你大兄!”
邴四郎的鼻涕眼泪还糊在脸上,被卸了膀子的痛尤未散去,就被梁氏一巴掌打蒙了。
邴四郎委屈地吼道:“是他,是邴大郎卸了我的胳膊。”
刚刚她在外头听到的似乎确实是四儿子的声音,梁氏狐疑地看向邴温故。就见邴温故孱弱地靠在病床头看回来,一双眼睛里满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然模样。
想到大儿子刚刚死里逃生,郎中说往后还生死不知,梁氏的心就偏向了大儿子。
这般衰弱的大儿子能对四儿子干什么,一定是四儿子故意嫁祸的。这种事,邴四郎之前就干过。
“都说多少次了,要唤大郎大兄!不许大郎大郎的叫,要尊重你阿兄。”梁氏拧着耳朵就把邴四郎薅出去,“那可是你亲大哥,如今都重病成那样,你不想着友爱兄长还给我搞幺蛾子,看我不收拾你!”
“娘,娘,不是我,明明是大哥,是他一下就跳起来把我两条膀子卸了!”邴四郎挣扎道。
“放屁!郎中都说你大哥能不能平安度过今晚还两说……”梁氏的声音再次哽咽起来。
邴四郎还在试图解释,“可是真的是他……”
梁氏气怒,“邴丰,都到了这时候了,你竟还试图狡辩,在你大哥都……你既然这般不知悔改,今晚的暮食就不要吃了。”
邴温故听着外面邴四郎的神嚎鬼哭,端起野菜汤,一口气就喝光了,从他的脸上上看不出一点喜好,这却让梁氏的眼泪再次泡上眼圈。
野菜的味道有多难喝,梁氏自己有时候都嫌弃。可是邴温故生着重病,那么难受,却没表现出一点嫌恶。
梁氏偷偷擦掉眼泪,对邴温故道:“大郎,你什么都不要想了,现在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嗯。”邴温故道。
梁氏走出去,门外邴父低声急切问道:“大郎怎么样了?”
“不好,太平静了,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邴父道:“之前也没看大郎有多在乎那个李家二娘,怎么突然就为了她投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