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思举没有灵感的时候,非常喜欢看着一样物体发呆。
这样的物体可以是狗,也可以是人。
他动了动身体,惊到保镖,保镖连忙放下画板,面朝他单膝跪地上低下头。
唯唯诺诺的姿态,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俞思举坐好,以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保镖光洁的额,眉头那里似乎是微微蹙了起来。左手放在曲起的膝盖上,用力握紧。右手攥着,贴在跪下的腿上。
这幅模样倒像在忍着什么似的。
“认出我了。”俞思举几分笃定的陈述。
陆衡心头狂跳,唯恐画家知道自己是谁,将自己毁灭于弹指之间,装傻充愣:“什么?”
俞思举本来以为保镖认出他的画风,莫非不是?
他眉骨不悦微拢,眼中神色淡漠冷冽:“换衣服。”
陆衡听出他语气里的薄怒,抬眼茫然地问:“少爷不高兴?”
俞思举不说话,目光审视,隐有寒意。
接着,男人在他的注视下忙不迭爬起来进卧室。
好像挺怕他。
没片刻,陆衡换了一身绿色的西装。
碧油油的。
这品味真的绝了。
陆衡没谈过恋爱,但多少知道绿色对于男人来说不怎么吉利。
也幸好只是西装而已,没有帽子。
“不错。”俞思举感觉这身非常赏心悦目,神情睥睨,像欣赏滑稽的小丑。
“心情好点没?”陆衡只想快些把这身换下来。
俞思举看了眼手机时间,他的眼睛仿佛有魔法,只是看一眼,手机铃声就响了。
“外卖来了,下去拿。”
陆衡扭捏道:“能不能像那天一样送上来?”
俞思举压根不理他,兀自去厨房洗手,背影无情,不容置疑:“玄关抽屉有帽子,挑一顶绿色的戴上下去拿。”
“……”你让我死了算了。
传来抽屉开关的动静和开关门声,俞思举关上水龙头,擦着手微微笑了笑。
我的人,我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
再不情愿,还不是臣服于我。
-
陆衡饿得不行了,伺候俞思举筷子上手,便大快朵颐地扒起了饭。
俞思举仍旧没什么胃口,挑着白米饭吃两口,淡道:“你这不叫吃饭,叫刨饭。”
陆衡发现俞思举的眉宇间又满是愠怒,生怕俞思举再让他穿什么绿鞋子:“我是粗人。”
俞思举说:“从今天开始斯文些,我不喜欢莽夫。”
“……”谁让你喜欢了?
再说这个词语,小心我让你看不到明天的朝阳。
饭后,俞思举让保镖打扫卫生。
陆衡把吸尘器拖出来,研究片刻终于弄明白操作。
高频率、近乎静音的嗡嗡声响彻在惬意的午后。
陆衡从来没觉得打扫是一件这么轻松的事。
然而这种轻松没多久,就被俞思举打断。
“太吵。”俞思举懒散地躺在沙发里,“动手擦。”
“……”
陆衡告诉自己要忍,不能和听障人士计较。
“少爷,”陆衡没忍住指自己的耳朵,语气商量,“其实你可以把助听器先取下来的,等我打扫完再戴上。”
“你在教我做事?”
他眸光扫过来,视线滚烫得像被火烤后的利箭,灼得陆衡一看一个不敢吱声,继续撅着那张性感诱人的翘臀,在屋子里来来回回。
俞思举收回目光,伸手拿起电子画板。
陆衡察觉,立刻停下来朝他这边望:“少爷。”
烦人。
俞思举抿唇:“说。”
“我觉得,”陆衡打着算盘,不杀画家可以是可以,但必须打消画家放弃男主的念头,“男主不错。”
俞思举气音冷笑:“和你名字相同,爱屋及乌?”
“也不算是。我是认为,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坏,多数是小时候受过创伤,才会变成那样的,要不少爷你给他整个凄惨点的身世?”陆衡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动画家。
俞思举嗤之以鼻:“你是作者我是作者?”
“你是。”但角色是我,我觉得自己有权利…
“知道就好。”俞思举可不会对Alpha良心泛滥,“给你半小时,擦不完明天继续穿这身。”
“……”拳头硬了。
臭画家怎么这么冥顽不灵,还是杀了吧。
半小时,足够陆衡想出杀人计划。他把污水桶和抹布拿去卫生间,收拾完马不停蹄去俞思举面前。
“少爷。”
俞思举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脑袋里像是放空,什么都没想,故而保镖出声的时候,他视线无波无澜的平移过去,半晌都没挪开。
陆衡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心情好点没?”
俞思举迟迟收回思绪,敛下眉眼,竟无端有点惆怅,淡淡说:“没好怎么办。”
陆衡打了一个响指。
但可能不经常打,响了一声闷的,把俞思举看乐。
俞思举慵懒挠发,仰起头活动脖颈,清秀的喉结半藏在衬衫领口处,格外诱人。
响指的尴尬散去,陆衡闻到淡淡的雪莲味。
不浓郁,像是俞思举无意间释放出来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多晒晒太阳,晒太阳能增加免疫力。”
俞思举对这番话略有意外,凝视他小半晌。
本就是二十六层,上顶楼不过半分钟的事。
今天太阳不错,暖意洋洋,但风挺大。
偶尔会有吹过来的沙迷了俞思举的眼。
他揉揉眼睛,仰头面朝太阳。
从陆衡的侧边角度看,俞思举半瞌着眼,似乎在微笑,嘴角那儿浅浅地弯了起来。
“少爷,”陆衡绕去他身后,“你不像本地人。”
俞思举对这种说法并不紧张,因为不是第一次被说不像本地人,但他还是不怎么高兴,嘴角趋于平直:“你觉得我是哪里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香市,有记忆的时候就在这里。”陆衡谄媚地说,“单纯地感觉少爷和这里格格不入。少爷这样尊贵,应该生活在金碧辉煌的宫殿,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下人。”
“你真会拍马屁。”俞思举往前走半步,看楼下。
陆衡心脏紧缩,有瞬间以为俞思举要跳下去。
他甚至已经伸出手想救人。
然而,俞思举只是观察下面,自在地像和好友聊天:“会不会好奇我的香味?”
陆衡伸在半空中的手犹豫不决地收回来,苦恼该以什么姿势把俞思举推下去。
是背面推,还是正面推?
背面推,俞思举脸着地,这么漂亮毁容太可惜。
正面推,俞思举会惊恐,会和他四目相对,他会夜夜睡不着,会做噩梦的。
“感觉很好闻,”他把问题应付过去,“少爷很漂亮。”
音落,陆衡今天再一次闻到雪莲香。
被风消散,所以嗅进鼻腔里的味道略淡。
很奇怪,陆衡竟然会受俞思举信息素的影响,身体里像是有把小钩子,勾着他想要和俞思举近点。
——他往前磨蹭半步。
这个距离最佳,推人刚好,陆衡心跳加快,一边安慰自己“杀个人没什么的”,一边义正言辞“我只是为了活下去”。
不论哪边,都在催促他尽快动手。
俞思举看脚下良久,右脚尖已经踩在边缘,只要一步迈出,就有可能失去重心掉下去摔死。
他在某个瞬间怀疑自己能不能斗过费翊。
何不跳下去一了百了。
这时,他听见后面响起怦咚怦咚的心跳。
将他的神志一下子拉了回来。
“风太大了。”俞思举从顶楼边缘走开。
陆衡万万没想到俞思举会突然走开,让自己推了个空。
他前倾的身体有失去重心的预兆,两只手跟划船似的,鞋尖抵着台阶,滑稽得要命。
的确要命。
这要掉下去还得了?
千钧一发之际,那抹雪莲香朝他靠拢,揽着他的腰将他带离死亡边缘。
他跌倒了,跌进一个满是雪莲香的怀抱里。
俞思举胳膊肘杵到地,痛苦地推开身上的大家伙。
“你是保镖我是保镖?”
陆衡单膝跪地,语气失态,低下头不敢看俞思举:“我…”
难以言明的内疚感袭上心头,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陆衡只能把头埋低,埋得更低。
他感觉没脸见俞思举了。
太蠢了这个保镖。
俞思举是很生气的:“我不是要自杀,没想跳下去,想救人就不能先问问?”
陆衡茫然抬眼。
啊?
“扶我起来。”俞思举面色铁青地活动胳膊。
陆衡赶紧把人搂了起来。
除了方才,这是俞思举第一次和保镖近距离接触,对方臂弯有力,胸膛宽阔令人安心,而他只到对方耳朵那,看着倒显得娇小,明明他一个人不露脸时更像个Alpha。
“下去了。”他没有贪恋这个怀抱。
他不需要任何有可能成为羁绊的东西,否则丢掉的时候会非常痛苦和挣扎。
保镖对他来说,死不死无所谓。
死了就换一个。
陆衡没有立刻跟下去,而是坐回地上继续纠结。
【其实你掉下去也没事,顶多脑浆崩裂、口吐鲜血、再加上全身粉碎性骨折、俊脸摔他个稀巴烂、或许眼球也会爆出来,不过这些半天就会好了。】系统说。
“不是这个问题。”陆衡失魂落魄。
【你心软了。】
陆衡不想否认。
但并不认为这是心软。
他只是觉得自己挺卑鄙的,暗杀一个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
缓和了挺长时间,在他准备下楼的时候,宛如被搅碎内脏的疼痛再次冒出来。
系统麻木地问他怎么了,冷静分析情况。
【不正常。】
【按道理说你不可能感觉到痛,哪怕你从顶楼跳下去。】
【问题出在哪…】
【对,绝对是画家,你的精神体和灵魂都是画家创造出来的,画家可以掌控你。】
【他一定想要放弃你了,你快回去看看!】
催什么。
没看见我正在爬吗?
陆衡被这种疼痛折磨得几乎快要崩溃,感觉整个肚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咬着牙,分外难过地想。
是的。
对画家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还是要杀。
陆衡:一直在暗杀的路上,一直在失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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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三杀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