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山顶盛着浓雾。
浓雾中的那座巍峨豪宅仍然灯火通明的。
年轻男人裹一身白色浴袍迈上台阶准备上楼。
像听见什么声音,他耳廓微动,眸中生出浅浅愠色,在第四块台阶上驻了足。
很快,鎏金大门被推开,穿黑色燕尾服的管家领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走了进来。
“少爷。”管家向台阶上的男人颔首,语气尊敬,“这些是费先生挑选的Beta保镖。商号最近事情多,他让我告诉您,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知道了。”俞思举没兴趣管这些事,面上已不见愠色,只眉峰微拢,声线一如既往淡漠低沉,“你安排吧。”
他侧着脸,刚洗过澡,碎发半湿不干,眉眼仍有潮湿水汽,衬得瞳仁漆黑,眼神锐利,轻轻扫过来的目光自带压迫,吓得其中一个偷看他的保镖慌乱垂下眼睛,凝神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待脚步声传来,他们才不约而同稍抬起头。
男人就在保镖们好奇又惊艳的注视中不急不慢地上了楼。
这里是俞宅。
俞家也是云城首富。
这位少爷是俞家唯一的继承人,是个Omega。
沉迷画画,名气不小。
已有婚约。
两年前双亲旅游失踪,他不得不接手家业。
但专业不对口,俞家上下产业乱作一团。
有人提议找费先生帮忙。
——那位早年被他父母相中、和他订下婚约、近年却家道中落的费家之子,Alpha费翊。
对他父母来说,对方没钱没势没关系。
只要是Alpha,有能力辅佐他维持俞家数百年的基业就行。
以后的孩子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无条件归俞家。
他喜不喜欢倒不怎么重要。
“少爷。”管家来到书房门口,“您要的耳塞来了。”
俞思举头疼地揉按太阳穴,分出食指动了动。
得到男人允许,管家才走进书房,将耳塞放在书桌上,关心问:“您不舒服吗?”
俞思举眼皮耷着,没精打采地看着面前的数位板。
楼下交谈声又传进耳朵,他嘴唇几乎绷成一条平直的线,生气时的神色格外冰冷:“叫新来的安静,管不住嘴直接送走。”
四楼和一楼相距甚远,如何吵着他了?
管家不理解,但还是应道:“好的少爷。”
俞思举堵上耳塞,方觉这个世界清静了些。
昨晚半夜,他被管家的酣睡声吵醒,反复确认后,方知自己听力发生异样。
这直接让他下半夜没睡着。
今早更是离谱,什么稀奇八怪的声音都往他耳朵里钻,吵得他头疼了一天。
勾完线稿,他拿上水杯下楼。
途经二楼,隐约听见两个男人在小声说话。
“累吗?”
“整天应付那些老东西,烦都烦死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快了,等…”
俞思举循声走到门口,轻叩门板,打断这两道声音。
须臾,房门被打开。
模样英俊的男人黑色衬衫半敞,一副正要脱衣休息的模样,见是他微微笑起来:“思举,你还在熬夜?”
俞思举往男人身后看,床头灯光昏昧,环境有点暧昧。
“口渴,下来接杯水,顺便看你回来没。”
他把水杯给男人,趁男人下意识接住的时候走进房间,男人反应过来没拦住。
浴室门开着,里面一览无余。
衣柜紧闭,刚也没有听见柜门轨道拖拉的声响。
排除藏人的可能。
俞思举眼低垂,睫光扫了眼满是褶皱的床铺,听不出情绪的:“还没洗澡?”
“刚回。”费翊笑了下,拎了拎衬衫领,“刚要脱衣服洗。思举,这好像是我住过来,你第一次进我的房间。”
“不喜欢?”俞思举表情淡漠地睨向费翊。
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早就养了一身不近人情的贵气,就连余光都自带攻击性。
“怎么会,我每天都在期待你的喜欢,你知道我倾慕你。”费翊说起这种话深情款款,毫不油腻。
若是普通的Omega恐怕早已付了芳心。
但眼前这位不可能。费翊清楚,俞思举虽是Omega,但比强大的Alpha还要孤傲无情。
云城里,俞思举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手握万千财富,连城主都要礼让三分。
人人都羡慕费翊和他有婚约,钱权到手。
可只有费翊知道,自己好比他养的一条狗,吃得再好,叫得再凶,也不过是摇尾乞怜得来的。
“思举?”
费翊瞧他不出声,故意朝他走近些。
听了小半晌,基本确定人在床下躲着。俞思举回过神,同时感觉极具侵略性的松木冷香向自己靠拢。
他肩头颤动,线条好看的肩胛骨不受控制地微弓,神情如坠冰窖,浑身气势凌人。
“收起你的信息素!”
“啊。”费翊不慌不忙退至墙边,盯住他素白诱人的后脖,喉咙吞咽道,“对不起,没控制住。”
说着抱歉的话,眼底兴味却不见半分真诚。
俞思举垂在身侧的手指细微地颤抖,冷脸夺走费翊拿着的茶杯,迅速离开房间。
他自小受信息素困扰,讨厌被Alpha压制的感觉。
如果不是俞家产业需要,他宁愿单身一辈子。
连灌两杯冷水,俞思举扶着流理台缓和喘息,纯白的瓷砖墙壁映着他白里透红的脸蛋。
该死的Alpha。
他嫌恶地攥紧手指,再次听见他们说话。
“他发现了吧?”
“不会的。”
“费翊,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每天躲在这里胆战心惊,他今晚能进来一次,明晚呢?”
“经过刚刚,他近期都会避着我,除非想让我标记他。他的高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可是…”
“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受我刚刚信息素的影响了?”
“你什么时候给我标记?”
“不要着急,等我拿到钥匙就做掉他,这样全国的俞家商号都会成为我的掌中之物,还有传说中富可敌国的宝藏…”
不堪的暧昧声混入耳中。
俞思举掏出口袋里的耳塞,面无表情堵住耳朵。
怎么都没想到这种肮脏的事情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
费翊住过来有半年,这个说话娇滴滴的Omega也藏了半年吗?
人总不可能不吃不喝。
这所宅子里又有多人知道这个Omega的存在?
翌日。
俞思举让管家把宅子里的所有人全部集合起来。
他迎着阳光闭着眼,等周遭安静下来,开口:“齐了?”
“是的少爷。”管家问,“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柠檬色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一层柔和光晕,不减凌人气场。俞思举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一众仆人,厨房的,园艺的,打扫的…
他们的脸都是什么时候变陌生的?
这些人低眉顺目,不论男女都是Beta,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可不代表他们未来不会听费翊的命令伤害他。
还有昨晚那些莫名其妙增添的保镖,是想软禁他吗?
“认认脸。”俞思举的语气没有分毫起伏,转身回屋,“联系贺岚,让他过来见我。”
管家敛下眉眼:“是。”
总商号管理人之一贺岚,是俞思举父母最信任的人。
当初唯有贺岚劝过他,不要把代掌管权交给费翊。
以防狼子野心。
他沉迷画画足不出户,根本不听劝阻,只想把挑子撂下过自己的日子。
现在看来,父母的失踪会不会和费翊有关?
书房。
俞思举拔掉红笔帽,划掉日历上今天的日期。
还有一天就是他的发情期。
“费先生。”纷乱杂音中,俞思举听楼下管家拨了一通电话禀告,“少爷说要见贺岚,我感觉他不对劲…好的,我会找借口拖住…确定今晚行动?但钥匙…我明白了费先生。”
俞思举失望至极地闭上眼。
本是怀疑,所以拿贺岚试探,现在他敢确定,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相信。
这个待在俞家十几年的管家也在为费翊做事!
–
下午一些。
管家上来禀告说贺岚晚上有应酬,明天来见他。
俞思举心下冷笑,明天他焉有命在?
“晚上我不吃了。”他拧眉扶着额角,看上去很难受,“想早些睡,你们安静点。”
“好的少爷。”管家呈上两颗白色药片,眼中闪过算计,态度谦恭,“我给您拿来了可以缓解头痛的药。”
俞思举把药塞进嘴里,卷入舌下假装吞咽:“出去吧。”
管家露出虚假的微笑,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俞思举对着水杯吐掉药片,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良久才拔掉usb。
回到卧室反锁门。
他翻出多年不用的攀岩绳,最后打开保险柜暗格取出钥匙。
钥匙柄表面刻着繁复花纹。
这应该就是费翊说的钥匙。
有什么秘密?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喊他少爷,他没理。
接着门把手转动,进不来。那人约莫是放弃了,回楼下,泄气禀告:“他把门反锁了,我叫了几遍都没反应。”
管家声音得意:“两颗强效安眠药,能有反应才怪。行了,确定他在房间就成。”
时间一点一点逝去,夜已经有些深了。
俞思举挑开窗帘,确定后院无人打开窗户,将攀岩绳一端牢牢地栓在窗柩上,轻手轻脚往下降。
宅子二楼以上的卧室窗户都向着后院草坪地。
他已观察两个小时,每十分钟会有一个人巡逻经过这里。
俞思举顺着绳子降到二楼,静止身形,费翊的这间房没开灯,他拿脚尖轻踢窗户。
房间里的Omega吓了一跳,迟疑地过来开窗,发现绳子微微愣住,探头向上张望。
俞思举和对方打了个照面,在Omega喊叫前,伸脚把人踹晕,成功进入房内。
合上窗户,窗帘半拢。
他点亮手机,看了看躺地上眉清目秀的Omega。
似乎在哪见过。
但他想不起来了。
不稍片刻,巡逻后院的人发现攀岩绳,慌里慌张跑回屋。
“不好了!少爷逃跑了!”
俞思举来到门后,听了会儿楼下说话,确定他们都出去找他,才开门迅速下楼。
楼下,管家站在门口,面朝外面着急打电话:“费先生,他骗我吃了药,已经逃跑了!”
音落,后颈一痛。
管家转过身看见他,翻着白眼往地上倒。
俞思举敏捷接住手机,费翊在电话里沉声道:“他跑不出去,看好门,我马上到。”
宅院深深,院墙高达五米。
没有外物帮助,俞思举的确逃不出去。
他把管家拖进厨房,换上管家的衣裳,将准备好的故障电导线一端插进插座孔,整座宅子就这样暗了下来。
俞思举又匆匆去了外面,边听边走,脚下生风。
有人去电房,有人回屋查看,有人不确定地喊他“管家”。
他镇定自若地指了一个方向,示意去那边找。
和他打照面的仆人还想问些什么,宅子蓦地恢复明亮。
仆人走了下神,宅院电子大门传来滴滴开启提示,再看“管家”脚步匆匆,想来是急着迎接费先生,便不再停留,赶去其他地方搜人。
费翊的车开进来,俞思举躲到绿植后脱掉管家的外套,扯掉领口的领结。
负责看门的人目送下车的费翊远去,无聊地点了根烟。
一件衣裳突然兜头罩下。
这人身材魁梧,即便是Beta都不好收拾,轻而易举将偷袭的俞思举甩在地上。
他扯下衣裳定睛一看,扯着嗓门喊道:“少爷在这!”
俞思举眸色幽沉,忍着摔疼的胳膊爬起来。
趁他不备,攻击他的下三路。
俞思举不恋战,按下开门按钮,从缓缓敞开的门缝挤出去,把手机扔去左边的路,人往右边的路跑。
他不知该往哪里去。贺岚是不能找了,电话打不通,十有**已被费翊控制。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逃。
天际忽明忽暗,远处有轰隆隆的雷声。
俞思举抬头望天——夜空暗沉,滚滚乌云,山间起了风,豆大的雨滴开始往下砸落。
他不敢歇息,气喘吁吁也没能让他停下来。
被抓住就死定了。
山间的土地渐渐变得泥泞,草地越来越湿滑。
俞思举根本看不清路,反复去抹眼睛上的雨水。
他感觉脚下突然踩中一块不太牢固的石头,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已失去重心,倒向旁边的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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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