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金玉尽入怀 第13章 茶楼日志

“嘘，先别急着问，跟我走，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林绪桐还在失神之际，一只手已经牵上了他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他朝外跑去。

江述银没急着把他带到目的地，选了家位于东市的茶楼拉着人先进去了，二楼临街的厢房中炭火烧得正旺，窗户半开着时不时飘进来几片雪花，没坚持多久便化为水气消散在半空中。

桌沿上茶水温度正好，江述银松开手快步上前，替林绪桐斟上一杯，随意坐在凳子上看着窗外景色，雪是今日才下的，还没有积起来，只能在对面的房檐上看见薄薄一层。

林绪桐指尖捏着茶盏顺势坐在她身边，“不是说时机已经到了吗，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再等等，还有一个人没来。”江述银起身探头往窗外看去，近来各种消息漫天飞，敏锐点的人家早就嗅出不对劲的意味，路上早就没什么行人了。

林绪桐没再问是什么人，二人相顾无言，通红的炭火熏得屋子暖烘烘的，江述银不爱喝那涩口的茶水没事可干，没坐多久便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

从下午直坐到天色如墨，眼看着窗外人家的灯火渐熄，这才有轻轻的推门声响起，二人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小小的人顶着满头的雪花站在门外，小心翼翼伸着脑袋朝里面看去，目光触及到江述银的身影时眼睛一亮，小跑着向她奔去。

“小狸来了啊，姐姐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啊？”江述银伸手接住他，又叫来茶楼的侍者送上几碟糕点。

第一眼林绪桐还以为这孩子身上只穿了件单衣，等他靠近了看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层厚厚的棉袄子，足够在这个冬天抵御寒冷。

“当然没问题啊，姐姐只要按时开始就好了，我保证他一定会出现的。”小小的人鼻头冻得通红，还不忘回答她的问题，江述银握着他的手腕放在炭火上方烤着，想尽快驱散他身上的寒气。

江述银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夸赞道：“小狸真棒！那待会我们出去了你就先在这里等着，糕点茶水都给你准备好了，渴了饿了就自己吃些，困了也先在榻上休息不用担心我们。”

“好的姐姐，一切都要顺利啊！”

他从未见过江述银用如此温柔的态度对待过谁，虽然他们相识的时间不算长，可这些日子中的她都是桀骜而自由的，同大理寺中的人相处表面融洽和谐，实际上更像是各取所需，她只在乎自己关心的事情，其他的都与她无关。

就是这样一身侠义气息的人，也会对谁露出不尽的关怀，处处着想事事周到，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林绪桐也可耻地生出些许羡慕，或许这种感觉是叫羡慕吧。

直到跟着江述银走出茶楼林绪桐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看着身前快步疾行的人，林绪桐终于忍不住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是不肯告诉我怎么做吗？”脚下强行停驻在原地，硬拉也拉不动。

江述银无奈回头看他，右手用力直接把他向前拉动一步，“行了行了，跟上来我告诉你。”

路上明明没有几盏灯火，可江述银还是走的很稳，在某个不知名的拐角处随手拿出了两顶斗笠，一个自己戴好，一个扣到林绪桐头上，还好他今天穿得不是特别显眼的衣服，否则还要浪费时间让他回去换一身。

“该准备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拉你过来只是想让你亲眼目睹这一切，来当个货真价实的证人，然后接下来的一切你就知道该如何去做了。走吧林绪桐，不要耽误时间。”虽然只是今冬的第一场雪，温度还是下降得厉害，林绪桐觉得除了江述银说话时呼出在耳侧的热气，其他的一切事物好像都是冷的。

江述银带着他在宋府门前停下，二话不说架起他的胳膊，飞身跃上墙檐稳稳立住，顺手捂住了他的嘴，杜绝了林大人突然惊呼的可能。

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打扰到别人可不好。

江述银又带着他往宅子里面移动了些，恰好能够看到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若是窗户打开，里面的景象也能看见一二，“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好，但我还是要说。我们可能要在雪里面待上一段时间，忘记告诉你要带一件厚披风了，林绪桐你能不能撑住啊？不行的话我现在送你下去，你自己走回去，大不了不要人证也行。”

林绪桐狠狠攥住自己已经冻得发僵的手指，语气冷硬：“我行，你做你的。”

江述银也不再劝说，迅速跳下墙檐将他一人留在上面，不多时又抱着一堆东西上来，从中抽出一个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披到林绪桐身上，“本来是我用来捆道具的东西，现在只能先给你披着了，也不是贴别厚，但聊胜于无啊。”

他用手摩挲着，试图凭触觉分辨出来这是什么，可惜手冻僵了，摸不出来。

宋府中亮着灯的那间房正是老夫人的卧房，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歇下了，今夜却不知为何迟迟不愿睡下，也不肯告诉任何人原因。

张嬷嬷端着安神茶盏立在床头，温声劝道：“夫人，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虽然少爷犯下了那样的大错无可挽回，但宋府大小事还是要由夫人来主持啊，可不能熬坏了身子。”

老夫人长叹几口气，喝下安神茶，眉头仍是不展，挥挥手让她下去休息只道：“你先去去吧，过会儿这蜡烛燃尽便熄了，不必担心。”

张嬷嬷依言退下，关上门留了烛火，周围彻底陷入了宁静。

烛火燃至底部时，窗外忽有冷风吹过，一阵阵击打着窗柩，老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了，起身正欲将窗户关紧些，烛火恰在此时完全熄灭。

窗外的风声愈演愈烈，甚至将整个窗户吹翻起来，老夫人抬起双臂抵挡迎面袭来的冷风，那风却诡异地停下了，眼前漆黑一片，四下无人，身前是透骨的寒凉，老夫人觉得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无边的孤寂，沉默。

“母亲。”仿佛从十分悠远的地方传来这么一声，老夫人脸立刻朝向声音来源，还是一片漆黑。

“娘。”这次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样的悠远冷漠，不似活人，老夫人又看向另一边。

“母亲。”

“娘。”

……

一声又一声，似人又不似人，直唤得她心如擂鼓，脚下迈不出一步，愣愣站在原地随着声音不断转头，像个木偶。

“为什么。”

直到这句突兀的为什么，她才像有了反应般做出回应：“你，你在说什么？”

“母亲，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死。”

老夫人的身体猛地前倾，直直撞上窗沿，似要抓住什么般胡乱挥舞着双手，“是碌儿吗！碌儿！”

远处院中陡然亮起一点火光，后方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身上穿着十几年前秀才款式的长衫，缓缓飘向她，还不断喃喃道：“母亲，为什么，要我死——。”

老夫人当场跌倒在地，手脚并用不断向后退着，卧房大门“嘭！”一声响，那道身影继续向她靠近，直到距她不过五尺距离时停下，火光向上移动到他的脸旁，拨开凌乱的发丝照映出那张与宋荣无比相似的脸，不带语气地吐出一句话：“我回来找你了，母亲，为什么，要我死。”

强撑许久的神经至此彻底崩裂，老夫人双手抱头不敢去看面前的鬼影，惊惧交加大声哭嚎，不住忏悔，“对不起，对不起，是娘害了你，都是娘不好，是娘一时鬼迷了心窍啊！”

倏尔态度转变，指着他就开始破口大骂：“不对！不是我的错！都怪你！怪你实在太像你爹了！你为什么要像他！那个负心汉，凭什么抛下我们母子三人转头另攀高枝！都怪你！像那个负心汉的人都该去死！只有我的荣儿才能享受一切！哈哈哈！

“碌儿，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啊，娘不该让你弟弟去顶替你的位置，娘不该害死你啊！”眼泪顺着脸颊不断落下，一滴一滴打在冰冷的地面上，更打在宋碌的心上。

与宋碌同样打扮的江述银翻窗而入，一掌劈下将老夫人打晕，又把人扶到床上，周围才重新恢复平静。

只借着微弱的火光江述银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此时却也有些后悔非要让他亲自掺和进来，真相似乎是她未曾料到的残忍，恐怕是个人都很难接受。

短暂沉默半晌，宋碌吹熄了手中的烛火，说道：“回去吧。”

江述银没说什么，以最快的速度将卧房恢复到事情发生前的模样，两人从卧房正门踏出，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古怪的声音，可府里的下人都被下了**香，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醒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直到快要踏出宋府大门时江述银才猛地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地说：“宋叔，你先去茶楼找小狸吧，我还有件很重要东西忘记了，再回去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