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见你。”
林悦闻言神色毫不意外,表情也纹丝未动,只是眼神随意地扫了圈。
大厅明里暗里注意着这边的人很多。今晚林悦是主角,晋舒同林悦的关系到场的人大都有所耳闻,晋舒最近四处打听她的事也自然有人知晓。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无人能幸免,林悦清晰地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落过来的目光,和那些目光里的探究、兴奋与玩味。
林悦皱皱眉,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径直拉着晋舒的手腕大步向大厅外的露台走去。
晋舒在愣神间已被拉着走出好远,纤细脆弱的腕骨表面覆着那层薄薄的皮肉上,清晰地顺着神经末梢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
林悦轻飘起的鬓发携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淡雅香水味,其中掺杂着几分属于林悦自己的气息,晋舒突然感到一阵久违的熟悉。
不稳的心神霎时落了地,但心跳却随着林悦高跟鞋紧密有力的声响剧烈了起来,一切周遭的声音在飞速远去。
晋舒发觉她的眼睛根本无法从林悦牵着她大步流星的背影上挪开,于是专注凝望的那眼神逐渐痴迷眷恋。
林悦关上露台的玻璃门,咔嚓一声落了锁,回过头时撞上的便是晋舒盈满眷恋温柔的眼,在夜里如同一抹流光,晃了晃林悦的眼。
定定心神,林悦松开了晋舒的手腕,走向露台的原木长桌。不清楚晋舒有没有开车,所以没有倒酒,只倒了两杯茶。
转过身走向还在愣神的晋舒,神色平静地递出一杯茶,冷静地说:“别再来这种场合了,这只是在浪费时间。”
“这种活动对你没什么助力,一次次浪费整晚的时间不值得。来见我也没必要。”
林悦顿了顿,望向晋舒的眼神变得锐冷了些,接着说:“因为结果不会改变。”
晋舒此时才回过神,听出林悦的言外之意,有些着急地走上前抓住林悦藕白的手臂,解释着:“不是的,我,我只是想来见见你,我没想……”
林悦表情没变,打断她:“你自己相信吗晋舒?”
晋舒张张唇,一时说不出话。
“如果不是抱着想要挽回的念头的话,你没必要,也不会在这种活动穿这样的衣服,因为你不喜欢。你觉得太出挑,被人瞩目会不自在,所以平时从来不这么穿。”
林悦冷静地阐述着,补了句:“我了解你,晋舒。我们认识二十年了,你该知道的。”
其实今晚不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活动见到晋舒。
林悦知道,是每一场。她们分手后的每一场,晋舒都在。但她从不上前,只在角落默默注视着,每每当她眼神不经意扫过时,晋舒又会仓皇地移开视线,偷看的技巧很拙劣,一眼就能识破。
林悦不觉得晋舒这样做有什么原因,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见她,不可能忍住不上前来。能忍住不上前来,恰恰能证明她的心思不够纯粹,所以才要克制。
可是没有必要。
林悦从前犹豫纠结,不过是不舍晋舒的温柔,不舍属于“家”的一切,但她从不是不干脆的人。要么紧紧抓住绝不放手,要么放手就绝不回头。
前些次林悦一直视若无睹,但今晚看着晋舒只顾注视着她,对周遭虎视眈眈注视着她自己的人一无所觉,林悦不免要叹气。
晋舒是美的,不止于皮相,美在骨相和气质,而绝非千篇一律的美。晋舒骨相同她的人一般温润无二,以气质见长,年岁愈长,便愈发沉淀,也愈发迷人,,像湖中央尽情绽放的一捧沉静白荷,肆意舒展,带有安宁纯粹的美,澄澈清丽,也如晚风般温柔缱绻。
从前在这种场合,晋舒大都以她伴侣的身份出现,林悦虽对内温柔包容,但在商场上一贯杀伐果决,手腕强硬凌厉,同她父亲林景国一般无二,甚至于还要更新锐更大胆,是欲、望森林里当之无愧的野兽之王,不期然就会露出獠牙,所以自然没人敢觊觎。
但如今不同,晋舒落在这些没有硝烟战场里混迹厮杀已久的人中,无疑是羊羔落入了狼群,只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这样场合里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晋舒的。看上去就是株不流于世俗、难以采摘的高岭之花,身上没有太多物欲和所谓追求,好像怎样都安之若素,这样的人落尽利益至上的人中,有多诱人,有多新鲜,简直不要太好猜,年龄和所谓的家庭婚姻经历算什么?总有人荤素不忌。
所以太危险,这种场合不适合晋舒,晋舒自己应付不来,更何况,哪怕心存挽留之意的晋舒,也还是始终迈不出主动和勇敢的那一步,那么林悦要这份挽留之意有何用呢?
没想回头,但不代表看到这样的晋舒不会失望。
前些次每每她同晋舒若有似无对视后,晋舒也还是不言不语,只待在角落里,眼神如影随形地安静追随着她。林悦在这些时刻很难不去想,如果她真的没发现晋舒呢?晋舒就这样默默守一个晚上吗?等着她发现,等着她主动走上前去。分手后总往前任面前凑,也不争吵也不抱怨,所求无非一个复合,林悦当然心知晋舒也不例外,可怎么会有人连想要挽留都不肯主动的呢?
林悦觉得荒谬,可如果是晋舒,却又觉得合理,因为晋舒就是这样的人,勇气永远只有一半,剩下那一半要靠人给予才行,很多年前在武汉那家杂志社实习时如此,后来有新媒体公司来挖她时也是如此,晋舒剩下那一半的勇气永远要靠林悦来给,她才能迈出往前走的那一步。
但为什么今晚没有对林悦视而不见呢?大概是因为林悦觉得,如果她不主动迈出这一步的话,晋舒就会一直坚持下去,但这没有意义,对她自己来说也并非好事,在这样的场合被群狼环伺无疑是危险的,林悦也不可能永远保证她的安全。
只是难免觉得哭笑不得,怎么会有人这样怯懦又是这样的执拗呢?可是没有这样执拗的必要,林悦自己在对晋舒的爱的追寻中执拗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结果呢?最终不过如此惨淡收场,也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晋舒的执拗也一样。南墙撞过以后,再怎么撞也还是南墙。南墙是不会变通途的,南墙过后还是南墙,南墙的尽头也是南墙。有些东西,永远都强求不来,所以她认命。
但是晋舒咬着唇,蓄起勇气:“林悦,能不能别分手。”
鸦羽颤动,她又很轻地补了句:“别离开我,行吗?”
林悦一时喉咙哽塞了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凝眸看着她:“晋舒,你自己知道你为什么要挽留我吗?”
晋舒呼吸一滞,有些话在唇间好像呼之欲出,却又好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一遍遍嗫嚅着念道: “林悦,我……”
很奇怪的,林悦在那时望着晋舒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里呼之欲出的某种浓烈,竟然生出一些荒谬的念头:“晋舒,难不成你想说你爱我吗?”
林悦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说不清是自己也不相信这种念头,还是怕说得太大声,让旁人听见了惹人生笑,笑她的想法太荒诞。
可晋舒在这一瞬却抿起了唇,既没反驳,也没肯定,只是用那双澄澈漆黑的眸子清泠泠望着她,眸子里带着某种期许。
林悦几乎毫不费力地领会晋舒眼神里的意思。
她此刻欲言又止难以言表的,正如她所料。
要怎么说呢,林悦的眼眸有点潮湿,又生出些无可奈何和无力。
晋舒这个人总是这样的,总是这样不善言辞,不爱表达,没法言表太真切的感情和想法,那对她来说太难了。可是她又总是出乎你的意料,从二十年前就是这样,给她超出预期的温柔,满足她一切无理取闹的要求,除了爱她这件事,从未让她的期待落空,如今还是这样,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向前走的时候迟迟不肯松手,甚至于想要开口说爱她。
要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
林悦的神情忽然显出些嘲意:“晋舒,你分得清你自己的感情吗?你想要挽回我,有多少源于习惯难以割舍的戒断反应,你自己知道吗?”
“晋舒,十四年,哪怕是个物件都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你分得清你对我的感情是亲情还是爱情吗?”
林悦停顿了半秒,看着晋舒不知为何而红的眼眶,还是把余下的话说出了口:“你分得清爱情和亲情吗?你知道你对我的感情里,有多少来源于你习惯我的爱和我对你的好吗?”
但林悦没给晋舒回答的机会,她给出了她自己的答案:“晋舒,你分不清。因为你自己根本就不懂爱,所以你才没有界限,总是做出超出亲情与友情界限的行为,让我总是短暂误以为你也是爱我的,但最后却永远落空。所以你不懂。”
“等你能够分清你自己的感情,能搞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亲情以后再来挽回我吧。你这样不明所以地出现只会让我觉得困扰。”
话是这么说着,但林悦却觉得,她也许是等不到那样一天出现的。
可话音落,晋舒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面上铺陈着悲伤作为底色,透露着不敢相信地怔愣。
一开始呼之欲出的话语,后来听见林悦的不相信而生出的焦急不已的否认和解释,在听见林悦那句“只会让我觉得困扰”的瞬间梗在了喉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怔愣过后晋舒仓皇地低下头,试图掩藏那无法遏制的泪潮翻涌,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
但林悦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心疼,转身打开了露台的玻璃门,招来一位服务生收拾残局,倚在门边,双手环抱着,看晋舒如受惊地雏鹿歉疚地跟服务生说着什么,只留下了一句:“早点回家吧,这样的场合不适合你。”
晋舒闻言浑身一僵,艰难地低下了头,颤声回了一句林悦已听不见的答复:“好。我会回家的,也不会再这样出现了。”
但是敏感又心思过分纤弱晋舒忽略了,其实林悦从头到尾都没有针对“晋舒”,她话里所针对的,只是那个弄不明白心思,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世界里的晋舒。
昨晚凌晨两点在写的时候突然一阵心绞痛,整个人都不好受了,给我吓得不敢熬夜了,生怕猝死,直接睡了orz今天白天做别的事情去了,来得晚了点
不知道我每天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都在忙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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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