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 第56章 55

其实赵泠自己也知道自己问的是一句废话。

相识二十年，相伴十四年，足够两个人深深融入彼此的生活，所以突然彼此剥离，无异于剥皮去骨，其间的艰难与疼痛可见一斑，更何况适逢晋舒刚刚明白且承认自己对于林悦的心意。

但是那个瞬间赵泠就是想问一问晋舒，“你难过吗？”

其实赵泠有一点分不清自己问的究竟是此刻的晋舒，还是很多年前那个连夜坐着火车逃离武汉，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敲响她出租屋的大门的那个晋舒。

那个时候她从未真正问过晋舒缘由，也没太过问她什么，但是晋舒的反常有眼就该能看得出来的。

晋舒那时终日游荡在街头巷尾，有时会做些无厘头、让人费解的事。

譬如明明对法语一窍不通，却突然高价收了本法语原版旧书，然而从来没翻开看过，只是小心把它收藏好，封存着。不喝汽水，却在冬天突然买了瓶冰镇汽水回家，也不喝，就那么放着，等到过期了也很久舍不得扔。还开始买一款国外进口的鲜奶，价格昂贵，晋舒却总是买，喝得不那么多，赵泠也始终没看出来她到底喜不喜欢。

在家的时候也是。晋舒总是书看着看着，神思就游离天外，说话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如同灵魂被抽离，整个人每天都魂不附体。

晋舒那时一直同她合租了很久。期间晋舒也曾提过搬出去，但赵泠看着她那幅样子，怎么也放心不下，太让人担忧了。

所以最终赵泠只能强硬地要求她不许搬出去。

赵泠自己虽然心大不装事，也没什么厨艺，手笨得很，被赵家夫妇俩惯的太任性妄为，但起码还是能照看着些晋舒的。

直到后来晋父晋母一天八百个电话，逼迫着晋舒去相亲，甚至结婚。

“这么大的姑娘不结婚像什么话？成何体统？真不知道我们老晋家怎么出了个你。”

“真是丢我和你妈的脸。你知道左邻右舍怎么议论的吗？‘晋老师家那姑娘啊，还没结婚，也不知道在外面都是干些个什么工作，正不正经’，我告诉你，你要么结婚，要么滚回武汉。”

……

诸如此类不堪入耳的荒诞指责层出不穷，甚至于有时那些指责罔顾事实，但晋家夫妇俩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们要的只是晋舒的顺从，其余都是手段。

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本就出于心理脆弱不稳定的时期，晋舒那时一度很痛苦，经常夜里失眠。

赵泠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这些，直到有一次她起夜时撞见在沙发上安静坐着的晋舒，才知道那时候晋舒就时常难以安眠，时常在客厅一坐就是一夜。

赵泠平素不是个很心软的人，某些时刻她甚至心硬得刻薄，但晋舒不一样。

从小就同晋舒住对门，父母又同为中学老师，无法避免地有所接触，彼此父母口中也少不了地方。

小时候赵父赵母常忧心忡忡嘱咐赵泠多去找晋舒玩儿，那时赵泠不懂，只是照做。

晋舒从小就乖巧懂事，性子好，而赵泠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从小就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但赵父赵母却从未说过希望她同晋舒一样，更多的时候只是一脸复杂地望着她，或是一脸怜惜地看着晋舒，慨叹道：“要是你们俩孩子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那时候赵泠是不懂的，只知道晋舒性子好，什么都逆来顺受，给她抄作业，帮她打掩护，甚至因为太皮而被老师惩罚时，晋舒还会默不作声帮她罚抄。

但后来她发现隔壁书房里总是深夜才熄掉的灯，客厅里被彻夜罚跪的晋舒，听见晋父晋母严厉的斥责声，看见晋舒坐在屋内向外张望的眼神，那里面透着不自知的渴望。后来窗帘被拉上，又被重新拉开，晋舒却再没像从前一样抬起头渴盼又艳羡地张望了。赵泠从窗外望向窗内，只觉得晋舒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于是赵泠开始明白，父母为何总让她去寻晋舒一块儿出门。因为父母同晋父晋母交好，又同为老师，她去找晋舒，他们多少会给些面子，也只有这样，晋舒才能有一线喘息的生机。但到底治标不治本，没办法改变晋舒提线木偶般的人生，只能看着她日渐麻木，灵魂日复一日地走向枯萎，看着她愈发平静温和，或者说，沉闷寡言。

孩子们总是充满朝气又敏感的，晋舒身上有一种近乎行将就木的老成与不该有的平静，于是理所当然被排斥。但后来年长些，常年高悬榜上的成绩，老师父母不厌其烦地称赞和对比，加之晋舒不甚合群的安静性子，青春期里晋舒一度被孤立和议论不休。

“不知道她一天天在假清高什么，看着就烦。”

“切，她也就会在老师和家长们面前装。我妈每天就在我耳边念叨‘你看看人家晋舒，成绩又好，又温柔文静的，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小姑娘家家的，一点都不文静’，我真的是受够她了，要不是她，我至于天天被这么念叨吗？”

“可能这种成绩特别好的性格都有点问题吧，不合群呗，别跟她一般见识。”

……

这些荒谬又刺耳的指责和评价贯穿晋舒的中学时代，但晋舒没什么反抗心理，总是逆来顺受，于是有些人便愈发放肆，有些言论和行为愈演愈烈。赵泠那时常替晋舒打抱不平，没少跟人吵架甚至动手，还被请过家长。赵家夫妇俩明面上让赵泠给人家道歉，但到家后从未苛责过赵泠，只说做人要冷静，不能随便动手，其余从不置喙。

这么多年同晋舒的友谊能够持续下来，有很多人对此感到惊讶，因为晋舒实在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不主动，对谁的话都少，很多地方不似常人，身上少了太多烟火气，让人觉得不真实。但于赵泠来说，除却经年累月的习惯外，她同样有她的原因。

晋舒很多地方同旁人不同，同时造就她另类的纯粹。不计较物质上的往来，不索求什么回报，也不会去计量投入的感情是否对等，对朋友纯粹的包容、纯粹的好，某种程度上晋舒是个赤诚又纯粹的人，在感情上很认真。

很多年前，在那个同性恋罪不可赦的年代，晋舒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知道赵泠取向的人。

赵泠天生就喜欢女孩儿，她很早就意识到了，但她曾一度因此惶恐、害怕、自我厌弃，很长时间里都闭门不出试图达到自洽，试图找到同自己和解的方式。是晋舒在那时敲响她的房门，偏头用那双清澈的漆黑眼眸望着她，有些困惑地问：“你为什么最近一直不出门，出什么事了？”

其实赵泠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那个时候她面对着晋舒那双清澈的眸子，鬼使神差就问出了口：“你会觉得我是个变态吗？会因为这个就和我绝交吗？”

晋舒那会儿很困惑，说：“我为什么要觉得你是个变态？”

赵泠嗫嚅了会儿，试探着说：“如果我说，我喜欢女孩儿呢？爱情意义上那种喜欢。”

那会儿晋舒愣了一下，用很费解的模样望着她，说了一段后来赵泠始终铭记于心的话：“我为什么要觉得你是变态？你只是和别人不太一样而已，这有什么问题？我和你做朋友，和你喜欢什么人也没有关系。我们是朋友，会有人觉得自己的朋友是变态吗？而且你只是喜欢的人和别人不太一样而已，难道这一点就能否认你是我的朋友，和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吗？”

其实赵泠清楚那时候的晋舒并不理解同性恋，但是她的心能感受到晋舒话里的真诚，她是真的觉得，她们是不是朋友，她是什么样的人，和她喜欢什么人没有关系。晋舒对她的友谊，只关乎于她本人，与她本人的取向、家庭、职业等等都无关。晋舒是个纯粹的人，所以她的感情也纯粹。

赵泠那时也并非是完全无法完成自我认同，更多的是，她无法与取向带来的那些别人给予的标签和解，以至于她怀疑同性恋本身难道就是种错误吗？她的心没有否认自己，但她的心否认那些标签。但晋舒以自己与众不同的方式告诉赵泠，那些标签本身就是错误的，就是偏激的、狭隘的，而她没有任何错。

尽管晋舒当年的话没法让她与那些标签和世俗的眼光和解，但她在那个瞬间的感动，足够她铭记终生。

而赵泠真正与取向带来的那些标签和解，与自己和解，真正认同自己的瞬间，其实也和晋舒有关。

08年那个的除夕夜，晋舒接到林悦短信的时候那个鲜活生动的笑容，还有赵泠在窗边望见的晋舒朝林悦奔去时的背影中那份义无反顾与决绝。

那时赵泠那一瞬便产生了一个在那时听上去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许晋舒同她一样，也是喜欢女生的。

只是下一瞬，赵泠看着晋舒望向林悦的眼神，和那时露出的真切得让赵泠觉得不真实的笑容，又觉得，其实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晋舒的眼神里掺杂太多情感，但仍旧有某种纯粹的东西在其中熠熠生辉——对美好的恋慕、向往与贪婪。

赵泠是在那一个瞬间同自己和解的。同她那些不可告人的情感摧毁掉的亲密无间、葬送掉的友谊和解。

年少时对梁晚那些不该有的贪念、朦胧的**、越界的亲密和过度的占有欲一度折磨着赵泠，在后来同梁晚若即若离这些年也从没有放过她。但晋舒让她同自己最终和解。对美好心生向往、恋慕和贪婪，都是人的本能，无所谓对错。

但让赵泠明白这一切的晋舒本人却始终没能明白这一点。

晋舒的敏感、自卑与怯懦摧毁她的配得感。林悦越是靠近她，她越惶恐，可越远离她，她又越是难过。在与林悦有关的一切里，她即便不是输家，也从没赢过。

就像此刻晋舒明明难过，可以向她表露这一切，可以向梁晚求助，却独独没去找林悦。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

但那是曾经改变了晋舒的女孩儿，能让晋舒同旁人一样开怀大笑，能让晋舒拥有希望，让晋舒在田野里放肆奔跑。那个自始至终活得不快乐的、被关在房间里跪过许多夜晚的女孩儿，也会笑得幸福，挣脱一瞬牢笼。

所以赵泠说：“晋舒，你离不开林悦。”

她以平静的陈述语气说着，望向迷茫的晋舒的眼里，有种心疼和悲哀。

很多年前晋舒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的感情，赵泠对一切一无所知，所以甚至很难问晋舒一句：“你难过吗？”因为不合适。晋舒表现的只是游离和沉默寡言，说难过太突兀。

只是很多年后的今天，面对兜兜转转又重蹈覆辙的晋舒，赵泠终于可以这么说了。

晋舒离不开林悦。

晋舒闻言沉默良久，仰起头看向赵泠时，眼神很茫然犹疑：“所以我要追回她么？”

然而语调却不似疑问，更像是种呢喃间的自我拷问。

阿舒还没完全缓过劲儿

追剧给我最迷糊了，泰百你是真的牛TAT有人和我一起看的吗？因为追剧忘记更新，我的错，太好看了，剧外也给我磕昏头了，完全出不来，为什么时候我能写一本剧外那种甜文TAT

之后还是正常更新。

另外下一本我还没想好开什么，预收的向日葵我脑的是个be，但设定太有难度，我觉得现阶段我驾驭不好节奏，题材也是个挖的有点深的题材，我怕不能很好的传达我的观点和想法，以及人物的情感也是不好写，太克制，往后放放。

现在就是另外还有两本没放出来的文案，一本是酸甜酸甜的校园暗恋文，可能走日常沙雕风和漫长这种钝钝的痛感哈哈哈哈，很青春很有学生时代的气息吧，想写的是一切属于青春的东西，校园的四角天空里的一切跌宕起伏。

还有一本就是有点叛逆的小孩儿和温柔克制的姐姐相依为命吧，是日常细腻风格，比漫长多了很多生活细节的刻画，风格主打温柔细腻，没啥虐的，平淡里面的温柔和温馨吧，过两天把文案放出来，看看你们有没有比较想看的哈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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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