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屿身后的百叶窗拉开了一半,窗外的路灯映射进熄了灯的诊室,正式宣告着海城市的夜幕降临。
不知和许清河在此地消磨了多久,直到谢屿听到自己的肚子传来一声抗议,与此同时,门外的许清河闷闷的声音也传入了耳内。
“你不走吗,下班时间早就过了。”
谢屿听得出来许清河这句话是在邀请他,若是这时再不领情,恐怕之后就不会听到类似的话语了。
于是谢屿站起身来,门边的人影却不知何时消失了,当他诧异地扭动门把手之后,才发现许清河也期盼似的站在门的一侧等待他的回应。
走廊上的灯熄灭了一半,只剩下离谢屿诊室最远的一盏还亮着,许清河已经换上常服,谢屿却在他和平时无异的眼神深处,察觉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陌生。
这算是解锁新成就了吗?
谢屿不知该如何正视他这点不易被人察觉的难以启齿,虽说是应邀了,但直到一路将小电车开到商业街,二人都没有正式地说上一句话。
看似是和平时没有区别的日常,但谢屿总感觉此刻和许清河之间的距离,相比刚刚作为同事那时的陌生感已经在朝夕相处之间消失,而同时伴随而来的是所谓的瓶颈期,上不去也下不来。
许清河平时绝对不是会将事情闷在心中不说的类型,但是今天这事实在是意义重大,若是他实在想避开这个话题,谢屿也不是不能理解。
谢屿为了防止停在闹市区中的电动车被不法分子偷走,只能在小吃街口盯着不远处觅食的许清河,在纠结了许久之后,终于在心中得到了最后的答案。
绝对不能让他就此闭口不谈。
谢屿边盯着身后的电动车,边迎着人流往前挤着,他看到许清河的脚步在他们平时经常会光临的章鱼小丸子摊前停留。
“许医生,今天怎么没跟谢医生来?”
谢屿老远就听到老板对他的寒暄,瞬间收回了想要在此呼唤许清河的想法。
反而利用拥挤的人流,将自身藏在了一个二人都看不到的角落之中,同时竖起耳朵听许清河接下来的答复。
“跟他闹矛盾呢,不听我说话,自己也不愿意说。”
许清河脸上挤出勉强的微笑,半开着玩笑回应了老板的寒暄,不料老板的大嗓门直接穿透了人群,清清楚楚地印刻在了谢屿的内心深处。
“年轻人闹矛盾,就是一句话没说明白的事,有时候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伤了感情拉不下脸挽回了。”
老板活脱脱像是个过来人,心细地递给许清河两份章鱼小丸子,顺理成章地鼓励道:“去吧,别让这份情谊成了遗憾。”
许清河没有拒绝老板的好意,恰好这时又是饭点,他刚想跟老板说几句感谢的话,不巧老板忙得转头就去招呼另外的客人了。
谢屿见许清河往他的方向走来,才急匆匆地回到了大路显眼的地方,生怕许清河找不到他。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许清河眼睁睁看着他从某棵粗壮的树干后面,做贼似地回到了原来停车的地方。
“你的份。”
谢屿接过他手上两份章鱼小丸子,还以为今晚上的食物都没他的份了。
不过许清河的食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在他们原本的下班时间,小吃街的人流量还不至于这么恐怖,这是许清河第一次为二人买晚餐。
在谢屿眼中,这就是许清河对他隐瞒身份如此长时间的惩罚。
一份章鱼小丸子都还不够他当开胃菜,不过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到食量差距的问题。
谢屿饿得有些神志不清,在路口等红绿灯时,才听到许清河闷闷的嗓音从安全帽中传出。
“开玩笑的,老板叫我们去他饭馆吃饭,顺便商量事情。”
若是许清河再晚说一些,谢屿就要往饭馆的反方向开走了。
顺着晚高峰的车流,两人顺利到达了那家开在小巷深处的餐馆,或许是因为地方偏僻,即使是在饭点时刻,店内只有几位等待着打包带走的建筑工人。
许清河率先进了店,走到后厨门前向老板打招呼:“老板,今天下午辛苦了,警局里没有人闹事吧?”
老板云淡风轻:“没呢,他们就是群收钱干事的,什么有用的东西都说不出来。”
谢屿也料到是这样,老板为这几位为数不多的客人忙完之后,才转而帮他们炒了几盘家常菜。
直播时老板还在警察局,所以他并不知道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依旧在厨房忙碌着,留安静下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尴尬的二人独处。
谢屿本就饿得不行,现在大快朵颐并不奇怪。
在专心吃饭的间隙,谢屿偷偷瞟着碗中食物几乎没有消失的许清河,在听到小丸子摊那位老板说的话之后,他越看许清河的脸色越不对劲。
眼底明明还有无数的话想倾诉而出,明明先前就对他有过暗示想要见面。
怎么本人就在眼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呢?
“hehe,你怎么不吃饭?”
许清河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本来做好了今晚就将这件事搪塞过去的准备,没想到被对方先发制人,令他抑制不住地让绯红从脸颊晕染到耳尖。
“你说什么……”
许清河甚至下意识抄起了脱在一旁的丑鱼围脖,就要往谢屿的身上挥去,这举动不做倒好,做了之后,关于它所有的记忆便涌入脑内,越想越不对劲。
“哎哎哎,两位医生怎么还打架了?”
老板来得凑巧,赶在谢屿即将遭殃之前,阻止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许清河这才收了手,将眼神瞥向墙上贴着的菜品图。
老板坐到许清河的身边,他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去。
在说正事之前,为了缓解餐桌上的紧张,老板关切地向许清河寒暄。
“许医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感冒了吗,我这地方难找,路上一定被吹了不少冷风吧?”
许清河在此之前还刻意地将衣领往上拉了些,本想就沉默地让它自行褪去,最好谁都不要发现,谁都不要提起。
防不胜防,许清河心里的小算盘刚打响,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拆穿。
好巧不巧,许清河想逃避老板热切的眼神,却根本无路可逃,直勾勾撞上了右侧谢屿仿佛黑洞般勾人的双眸。
最终,他的视线重归吃了八成饱,却还剩了不少食物的碗中。
“没事的,我的体质就是容易脸红。”
随后,谢屿无缝切入正题:“老板,关于您儿子的学费,我们有个猜测。”
老板一听到关于学费的话题,便拧着眉凑过身子,一副被苦难折磨,好不容易遇上一线生机的模样。
许清河跟着老板一起洗耳恭听,他轻轻蹙着眉,想知道今天下午他不在的时候,谢屿又意外得到了什么消息。
谢屿再次试探:“那位叫做小狸猫的网红,说向您儿子和他的一个要好的同学捐款了,您知道这件事吗?”
老板点点头,随后又阐述了现在的状况:“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他的捐款,可是经过学校核实,的确有一笔数额相同的款目进账。”
作为家中顶梁柱的老板,此刻他的脊背不自觉地蜷曲着,分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又不知该不该再向这两位年轻的音疗师,倾诉自己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在生活上遭受的苦难。
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自行车行驶时的链条声,饭馆中陷入一阵沉默,只剩下顶上接触不良的白炽灯条,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爸爸,我回来了。”
老板的儿子背着个沾染上泥土的破旧书包,明明是寒冬的夜晚,脸上却大汗淋漓。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快来擦擦,别冻感冒了!”
老板赶忙从收银台下的柜子中拿出了一条毛巾,但心思却从未离开过即将说明捐款事情的谢屿身上。
老板的儿子默默坐到了谢屿的对面,边擦着汗边对不远处的父亲说道:“没事的,只是今晚的活有些多。”
这下父子俩都到了,就更好说明接下来要揭露的真相。
谢屿早就做好了准备,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两份,他和音疗师们一同整理的由小泷提供证据的文件。
时间在父子俩获得解决方法之时悄悄溜走,待统一好和学校上报的口径之后,二人望向一旁的挂钟,此刻正好是寻音中学下晚自习的时间。
谢屿在走之前,还不忘提醒道:“明天你和你同学,拿着这份报告去学校,不用提到我们诊所的名字,助学金的事情很快就会得到解决的。”
回到家中,又到了平时为hehe开独唱会的时间,可是今时不比往日,闲鱼和hehe聊天框中上一条信息的发送时间,还停留在几天之前。
若谢屿没有给他置顶,恐怕早就不知道被刷到哪里去了。
谢屿破天荒地打破了往时的固有思维,在内心的驱使下,向hehe发去邀请。
作为许清河今天对他邀请的回敬。
闲鱼:我知道你还没睡,无论何时,独唱会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hehe:刚睡下,被你的消息提示音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