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与陪护床紧紧拼在一起,两人相对而眠。
“悦悦,宝宝,”伸手轻轻把弄着庄悦来打着留置针的手上的浅蓝色腕带,谢幽篁脸上的笑意从容且温柔,“困了吗?”
庄悦来绷了绷嘴,略觉不习惯地回答:“还没有,现在还是有点激动。”
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外绿意沙沙作响,吹动着爱意起伏。
小少爷的手缓缓到达对方指尖,语气中裹挟着的温柔,不觉间又增添了几分:“是吗?那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给你讲的故事?”
“嗯。”对方猛然从胸中倾泻出的柔情,一股脑灌注到庄悦来身上,还是让他觉得如梦似幻。
房间里灯没开,两人的身子都被裹在谢幽篁自带的同一床薄被里。呼吸声很轻,但钻入耳道后却又变得无比清晰。
“其实那个故事,还没到结局,”谢幽篁的头发散到庄悦来另一只手的五指之间,“悦悦,我想为你讲完,你还愿意听吗?”
将一缕细长的黑发轻轻地绕到手指上,庄悦来柔声道:“我听着,一直都听着。”
“好。上次说到,神使最终还是回天界了,”轻捻着对方手指上的肌肤,谢小少轻笑着面对重回自己怀抱的爱人,娓娓道来,“但这时候花不乐意了,因为他已经把自己的心——世间最圣洁美丽的心,交给了神使。”
小少爷的手滑到对方的脸颊,然后顺着向上钻入左眼眼角旁边的碎发:“他发了疯一般想要回到神使身旁,于是他决定凭借一己之力去到天界,和神使会面。”
“花努力保持人形,一刻不停地沿着天梯向上爬,直到……直到爬上第24411个台阶,才看到了维纳斯的窗口。
“然后,他的身体再次长出藤蔓,那象征着爱意的绿色藤蔓一直向上爬呀爬,爬呀爬,爬呀爬……最后终于爬上了维纳斯的窗台。
“花顺着藤蔓,终于爬到顶端,刚刚探出头,便被午睡方醒的维纳斯发现了,于是,这次他不但没见到神使,反而还被锁进了一个带有花盆的笼子里。”
迎着夜色,谢幽篁清晰地看见,庄悦来的眉头倏地紧皱了一下。
“再然后呢,他们没有重逢了吗?”手指上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庄悦来终于禁不住担忧地问。
“别急,宝宝,还没完。”谢幽篁继续用手抚摸他的左眼眼角,以此来抚慰他。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谢幽篁仿佛是打算一口气完结这个漫长的故事。
“不过呢,维纳斯没有伤害花。有一天她出去之后,因为之前太过辛苦,疲惫的花在笼子中的花盆里倒下了,并且失去了意识。”
“等到花再醒来以后,他发现自己已没有身处于禁锢之中了,并且正以人形躺在神使的怀里。神使万分激动地叫着他的名字,最后他们拥抱着相互亲吻,而正巧维纳斯也在这时回来了,见到那一幕,她还是决定放过他们了。”
“所以故事的结局是……花和神使幸福快乐地生活到了一起?”
“对,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绵绵细语间,两人的额顶轻轻贴到了一起,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如今都是那么地真切而清晰。
“谢幽篁……”唤出对方的名字后,神色迷离的庄悦来欲言又止。
谢幽篁饱含深意地笑了一下,结果和庄悦来异口同声地说出了:“我爱你。”
庄悦来莫名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我准备说这个?”
谢幽篁有意摆出若有所思的神态,最后笑得一脸“邪魅”,慢悠悠地回答道:“唔……因为我爱你。”
“你真的不会开玩笑啊!”“噗嗤”一声笑出来,庄悦来的身侧在被子上轻轻蹭了蹭。
谢幽篁也深感无语地一拍额头:“不好笑,你干嘛笑啊?玩笑归玩笑,但爱你这件事,千真万确!”
“因为……我爱你。”庄悦来的手也渐渐贴近对方的脸颊,轻笑着,试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要声明一下,这一句如假包换!”
立即做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小少爷的食指和中指,已然撩起了庄悦来额边的碎发:“呃,你非要这么说,确实是……好烂的玩笑,根本不知所云好吧。”
“是呢,哈哈哈……”
“哈哈呵呵……”
两个人都各自笑了一会儿。
笑声终于沉寂过后,庄悦来又静静凝神端详着谢幽篁的脸,再一次唤起了对方的名字。
“怎么了嘛,我的宝宝?”谢幽篁竟笑得有些……宠溺,或许可以这样说吧。
两个人不经意间十指相扣,并且彼此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似乎生怕某一刻对方会突然抽身离开。
“我问你,你想不想跟我回家——回我的家?”郑重其事地再度看向对方,庄悦来目光里荡漾起一圈澄澈的涟漪。
“可是我们这才和好多久?几十个小时?”谢幽篁这时似乎突然有了顾虑,手上的肌肉好像也情不自禁地渐渐紧绷起来,“七八月份就见家长,会不会太快了点?”
猛然将对方的胳膊拉向自己面前,让对方的手贴着自己的胸膛,庄悦来眼眸中好像正有星星闪落:“如果觉得太委屈了,我跟我爸妈说,谈了六年,总可以吧……”
“哎呀,我开玩笑的!”探出另一只手来,谢幽篁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几丝血色的脸,有如捧起十分珍贵的宝物,“悦悦,好孩子,交了男朋友要带回家让父母参谋,认识很到位!”
“我让你别随便开玩笑!”被耍过后气急败坏的庄悦来,顺势转过身去,躲开爱人的抚摸。
手掌被甩了出去,谢幽篁又死皮赖脸地凑了上去:“诶,生气啦?可以前不都是你老惹我生气吗?”
还在说“讨厌”的那段时间,自己明明都被当做势利眼的蝼蚁,而今却又像神明一样被捧在手心。
“别气了,宝宝——有星星哦!”小少爷轻轻拍了拍爱人的肩,似乎正在想别的办法哄好处在愠怒之中的爱人。
庄悦来的脑袋随即肉眼可见地偏过一个弧度,视线似乎飘向了斜上方,大概正在搜寻着窗外的什么东西。
莫名感到不安,谢幽篁赶忙用一条胳膊箍住庄悦来的腰身,不料又被庄悦来一下子甩开了:“骗人,外面……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啊!”
“那你乖乖转过来,我告诉你星星在哪,好吗?”主打一个“敢做敢当”,谢幽篁自己惹得别人心情不好,自己就慢慢哄,哄好才作数。
心中还存有期待,庄悦来便听话地转了过来,同时腰侧再度被对方箍紧,很难再自己翻身回去了。
一只手又一次抚上对方的面颊,迅捷地又到达了那颗痣的位置:“你听我说,这‘星星’是看不见的,因为——它们都在你的眼睛里。”
庄悦来的双眸中,突然泛起了点点寒光。晶亮亮的眼眸,在此时的谢幽篁看来,无疑格外楚楚动人,却又如此惹人怜惜。
“啊呀,怎么又委屈上了?”谢幽篁贴在对方脸上的手,被轻轻蹭了蹭,“别哭,‘星星’会掉出来的,我可接不住啊!”
“谢幽、谢幽篁……”一举抓住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不放,一小片晶莹的泪花,从庄悦来眼底淌了出来。
这下终于可以用正常的言语来哄人了。
小少爷此回主动借出了自己的胸膛,供庄悦来宣泄情绪。
“哎,我在这里呢!”轻轻抚摸着爱人的后背,顺着他抽噎的节奏,谢幽篁柔声道,“我在这里,看看是谁家的这么敏感的宝宝,还在哭鼻子呢!”
“我、我现在感觉太……幸福了,就好像……现在这些都是假象一样……”被锁在谢小少怀里的哭泣的病人,正紧紧揪着对方的长发不肯松手,“你……告诉我,我现在是……在梦里吗?”
一个飘忽的吻,不偏不倚地落在全身颤抖着的人额间。
谢小少的手扎进庄悦来的发丝里,仿佛欲要揉碎他的眼泪,重新换他幸福的笑颜:“悦悦,我们都已经重修旧好了,怎么还会怀疑这不真实呢……说实话该怪我吧,要不是当初没给你建立起足够的安全感,你就不会担惊受怕,白受这么多苦了……”
“我不会再离开了,之前那些不愉快都结束了,现在我们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谢……幽篁,我爱你!当时说玩玩是骗你的……我、我是真心的……”缓缓将头钻出来,庄悦来含泪注视着爱人那张心疼到苍白的脸。
“我知道,而且现在我有一个想法——”两人的呼吸再一次交融在一起,心跳声给予彼此聆听,谢小少又笑了,笑得勉强,却笑得甜蜜,“悦悦,我们结、结婚……好不好?”
胸口一阵一阵地抽痛,泪光几乎凝结在眼角,庄悦来猛然近身,紧闭双眼,用颤抖着的双唇锁住了爱人的唇瓣。眼泪淌下唇角,混合着绵绵无尽头的爱意,涌向旧情复燃的两人心底。
刚刚和好就谈婚论嫁,在别人看来,难免会显得仓促甚至不妥,可是对于谢幽篁而言,他仅仅盼望这一刻,便花费了将近六年的青春。
“谢幽篁。”泪流满面庄悦来,在心底默念上千遍这个名字。
以前是无论如何也不愿了解,现在是不管怎样都不想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