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芒 第40章 第四十章

雨落声淅淅沥沥，滴在窗上嗒嗒作响。

丁楠穿着雨衣，发梢滴水，小心翼翼推开病房虚掩的门，吱呀一声，唤回仇展视线。

“嘘——”他食指抵在唇上，偏头示意丁楠把外卖放在桌上。

“仇队。”丁楠尽量放轻语调，脸含担忧，神色疲倦：“您去歇会儿，淮副这里我来......”

“不用。”仇展直言拒绝。

单人病房落针可闻，丁楠瞅了眼时间，新闻联播都快结束了，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劝慰：“仇队，您要不然先吃点东西？一会儿赵局过来，咱们还有案子要处理。”

昏昏沉沉的脑袋像是灌了千斤水泥，仇展头痛欲裂，勉强撑着床沿站起身，视线落在睡美男淮轻身上——中午晕倒后被紧急送来医院，医生判断是前些天发烧感冒没有治疗彻底，以及最近体力消耗过大、睡眠不足、中暑等原因导致身体严重营养不良，没有危险但得休息一阵子。

吊瓶里的营养液没剩多少，仇展揉揉发酸的膝盖，蹙眉叮嘱：“我出去抽支烟，淮轻醒了叫我。”

丁楠点头应下，目视仇展出了病房门。

医院走廊冷冷清清，过了探病时间只剩下陪床家属零零散散出来打水，护士站值班的护士正在交接班，手里拿着输液单一张张核对，休息区有六七位穿病号服的中老年人，坐在一起唠嗑逗笑，仇展从他们身侧穿过，绕到了电梯间。

说不上来此刻他是什么心情，大脑持续处于混沌状态，仇展盯着紧合在一起的电梯门，上面微微反.射.出他的身形轮廓，像是抽掉灵魂的怪物，姿态夸张扭曲着。

叮——

电梯门打开又合上。

仇展吁出了今天最长一声叹息。

赵学川笔挺衣着，身形略显疲惫，吃惊的与仇展面面相觑，环顾四周：“你这是去干嘛？淮轻呢？”

仇展点头招呼，视线越过赵学川看向他身后的两人，一男一女，年纪与赵学川相仿。

“小展！”女人身高大概一米七多，身材匀称穿着白色小香风套装，黑发高梳，将墨镜摘至鼻梁处，露出一双明眸大眼，眼角淡淡能看出鱼尾纹。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击垮仇展，他木那的点个头：“好久不见，周敏莲。”

赵学川噤声，询问似得看向周敏莲身旁的男人。

“好久不久，小展。”男人与淮轻如出一辙，身材修长挺拔，棱角分明的脸颊带有岁月磨砺过的痕迹，气场稳重有韵味。

几句寒暄不带感情，仇展勉强扯起嘴角：“淮叔。”

“都认识？”赵学川似乎明白了什么，擦擦头上冷汗，张嘴打圆场：“都别站着了，仇展，赶紧带路去病房。”

“稍等。”仇展垂眸，掏手机给丁楠拨通电话：“出来接客。”

他没心情待在这里，感觉有些好笑。

逢场作戏不是他的拿手绝活，不管面对周敏莲还是淮岩，他都没办法违背良心勉强自己充当小丑角色。

挺讽刺的，这些乱七八糟缠绕在一起的关系，蜘蛛网似得将他紧裹无法挣脱，他无数次想逃却频频受阻。

自打出生时便绑定的血缘关系，甚至通过科学鉴定结果都能昭告所有人。

然而，仇展是这场战争中不想存在的那一个。

“我回局里还有事。”仇展顾及赵学川是他领导，言简意赅的说明：“非工作不联系，谢谢。”

周敏莲踩一双五公分高跟鞋，反手攥住仇展手腕，低声说道：“小展，你别这样。”

“放开。”仇展胸腔憋着一团火，强忍着：“我领导在，你不要面子我还要。”

电梯门再次打开，仇展甩手推开周敏莲，长腿径直迈了进去，然而，谁想在电梯合上的前一秒，周敏莲矫捷如蛇迅速钻了进来。

这个女人......

仇展要紧牙关，青筋暴起，闭眼装作无视。

住院部楼下有花园，仇展原本想着抽一支烟就上楼，眼下看来回市局才是明智选择。

周敏莲能生出优秀的仇展，自己当然也不是软柿子，跟下楼看仇展真有开车要走的意思，竟然在仇展打开车锁的一瞬间，飞快跑向副驾驶，动作利索干练跳上了车！

仇展扶着车门，咬牙切齿：“车是周月烊的，你想替我开回去给他我不介意。”

“妈妈驾照到期，不能开车。”周敏莲系好安全带。

“换个称呼，你这么说我听了恶心。”仇展不吃当下之亏，准备继续无视：“我回市局，到时候你自己想办法走，别指望我。”

“我叫月烊来拿车。”周敏莲掏手机。

“......”

仇展可算知道自己身上那点赖皮基因遗传了谁。

“你到底要怎么样！”仇展气急败坏，一掌拍在方向盘上，心烦意乱：“有屁快放！”

“仇展，我从小教育你要这么和长辈说话吗？”周敏莲双眸视线冷冽，虽说已经五十多岁却依旧风韵犹存，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女。

“教育？”仇展嗤笑，玻璃珠般的黑眸流露嘲讽：“下车吧，我没空搭理你。”

“让我下车可以，今天先把话说清楚。”周敏莲双臂环胸，目视前方，态度强硬：“多少年没有回过家，你是真想断绝关系不成？”

“是。”仇展痛快回应，语调冷漠：“我可以内部托关系，这事儿你看哪天方便，咱们走个程序。”

“仇展！”

“周敏莲！”仇展怒喊，双手紧握方向盘，甚至因精神紧绷而出现剧烈颤抖：“别惺惺作态当自己是位好母亲，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不回家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我的姓氏，还有你这么一个妈！十一年了，仇美在你心里一点都不重要，你只想着离开我、离开仇尽远。如今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生活，站在你期望的高度，后半生你只需要过好你自己，我的任何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周敏莲神态错愕，半张着嘴无力反驳，一声声戳心刺骨的话语沉重的砸向她。

狰狞的面孔将关系撕破，暴怒声中，仇展带着哽咽哭腔，倔强地继续怼回去：“偏偏是淮轻，偏偏是他父亲！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以这种恶心的角色出现！”

“就因为是淮轻！”周敏莲不甘示弱，找回冷静：“你以为淮轻进市局是为了什么？！”

咔哒。

仇展筑起的坚韧裂了几条缝，他转动干涩的眼珠，做不出过多反应。

他猜测过，从赵学川嘴里知道淮轻会走，再到中午淮轻反常的行为，甚至他和淮轻突然发展起来的暧昧关系，所有这一切必有起因。

只是他一直没忍心多想。

如同狂风席卷后的车厢徒留母子俩短兵相接，盯着对方剑拔弩张。

少顷，周敏莲先败下阵，头一偏望向车外，黯然**：“谁生来都不是母亲，我也是从孩提长大，照顾你养育你都是一点点学习摸索，虎毒不食子何况我是个人。我不管你对我有多么大偏见，但你确实是妈妈因为期待而生下的宝贝，这么多年，我理解你将怨念搁置在我身上以此来泄愤。但仇展你要记住，你十九岁之前经历的我同样在也经历，你埋怨我，我又该埋怨谁？”

仇展无言以对，挫败感徒然而生。

“有一次和淮岩聊天，知道了淮轻三年前出过事。你三年前......所以我想找个机会见你一面，不希望你因为之前的案子再出什么意外，人活着只有命重要，至于听不听你自己抉择，我能说的就这么多。”周敏莲藏在墨镜后的双眸泛出泪光，打开车门：“昨天是妈妈生日，你自己注意身体。”

“等等。”仇展张口。

周敏莲回头，稍有期待。

“仇美呢？”仇展缓和情绪，转头看着周敏莲重复问到：“仇美呢？你生仇美又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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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二化工厂爆炸案是特大事件，档案在资料库，取阅需要赵局亲自审批、签字，仇队，咱们内部ID不在权限范围。”普阳脸色发青，眼袋快要垂到下颚，愁眉苦脸的说道：“您怎么突然想到要查爆炸案？”

“这个回头再说，淮轻拷贝来的名豪庄园两月内值班表和外部人员备案名录，下午查了吗？”仇展喝口凉水，说的心不在焉：“李跃文提供的名单呢？核对过吗？”

赖良冲普阳耸耸肩，才接话回道：“仇队，确实发现了问题。”

“说说。”仇展揉着眉心，有气无力。

“都在呢？”周月烊大包小包提着外卖袋，笑脸盈盈走进专案组，还穿着上午那一身：“先吃吧，吃完再干活。”

“小舅？”普阳和赖良喜出望外：“什么风把小舅吹来了？”

“我来取车。”

因为仇展的缘故，赖良和普阳跟着见过周月烊不少次，见到本尊降临瞬间兴奋不已，从几近颓废的状态中活了过来。

“边吃边说，没那么多时间浪费。”仇展精神萎靡，黑着脸直言说道：“最晚明天我要写结案报告，现在连重要嫌疑人都没排查出，这饭你们谁吃的下？！”

“仇队，您别急！”赖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监控录像中出现的男人，我和普阳又一次问过李跃文，之前我也要来了名豪庄园物业在职人员名单，经过比对及李跃文口供，其中有一个人比较相似。”

“谁？”仇展把车钥匙扔给周月烊。

“稍等。”赖良叼着包子，跑回工位调出照片：“名字叫文辉，李跃文下午补充说他之前也给刘雨璇提供过服务，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在继续发展。”

熟悉的五官映入眼帘，仇展惆怅的叹息道：“真他妈折腾......”

“仇队！丁楠电话。”普阳举着手机。

“说。”

“淮副醒了。”

谢谢等文，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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