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茶的姐姐有支箭 第10章 第 10 章

隔着数米之遥，林尧便听见声声呼唤，有人扯着嗓子喊着“林妹妹”。那呼喊声越来越近。

雅间的门再度被推开，林尧与林嗔同时回头。

来者是翠红。

“林妹妹，瞧瞧，奴家给你带了什么？林嗔阿弟也在啊，正好，也有给你的。”

翠红满面兴奋，双手捧着一个包裹，几步挪到林尧跟前，不由分说便塞到她手上，眼中满是期待，催促道，“快，你们快打开瞧瞧，绝对是你们从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奴家这些日子出不了门，正是因着这些呢。”

林尧望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手，无奈地瞅瞅翠红，又看看包裹。

下一秒，林嗔接过包裹，放置在桌面，一件一件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兽骨刀、羊毛毯、插羽毡帽、皮鼓……

这些东西，可都是……

林尧和林嗔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动作，便听得翠红接着说道。

“这些可都是戎狄那边贵族用的器具。你们都不知道，最近骆驼院来了好几拨戎狄人，还有好几个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门派跟着他们一块儿来的。最关键的是，你们知道陪这些人喝酒作乐的是谁吗？”

翠红突然压低声音，还朝林尧瞄了好几眼，才继续道， “是守备军。陈述……”翠红顿了顿，“奴家也见了他好几次。不过他还算老实，就喝酒，没别的花花肠子。戎狄人昨天一大早离开了，奴家这些人这才算解了禁，可他们走的时候满脸不高兴，还踹了奴家院里新进来的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戎狄贵族竟进了边境小镇，还由守备军作陪，这几个消息要是传出去，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可瞧他们这般毫不避讳的模样，说明要么是朝廷知晓此事，要么就是朝廷指名让守备军作陪。

可这是为何呢？

虽说大景与戎狄签订了止战协议，但向来严禁戎狄踏入国土半步。如今，戎狄、守备军、擅碎石的启枢门、擅搬运的梅花庄同时出现在此地，到底所为何事？

还有那铁矿，似乎每件事都与铁矿脱不了干系。

林尧只觉脑子里有一条线，就差一点点就能找到线头，可她拼了命也找不到。

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看了眼林嗔，拼命甩头，就像以往一样，试图把这些纷乱思绪统统甩掉，嘴里不停告诫自己：没事的，你不过是个卖茶的，再怎么样也牵扯不到你这个卖茶的身上，没事的，看好茶楼就行。

夜色如墨，众人皆沉浸在梦乡时，林尧却在黄关镇的房檐屋顶上飞速奔走。

行至一处刻着云纹的平房顶，她纵身一跃，如夜枭般落在院中。

院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群人簇拥而来，正是白日里在林尧茶楼饮茶的那些人。

“你们掌门何在？引我至此，莫不是要拿尔等当箭靶，供我练箭不成？”话音未落，林尧手中长弓已拉如满月。

转瞬之间，话语终了，“嗖嗖嗖”之声接连响起，一支支利箭脱弦而出，阻住了那群人靠近的脚步。

箭头深深插入地面，恰好将众人圈在其中。

“林尧，我说过的，你太安逸了。”

随着这声音落下，林尧脚畔也围上了一圈黑羽金镞之箭。

屋内烛火亮起，一个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林尧听到一声长叹，紧接着传来一句：“看在从小一起练箭的情分上，提醒你一句，换个地方开茶楼吧。”

林尧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脚尖轻点几下，飞身跃上屋顶，留下一句问话：“最晚多久？”

有风将回答传来：“明早。”

林尧瞬间瞳孔微缩，想到最近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翠红所说骆驼院中出现的戎狄人，她一下子明白了！

她不敢再有丝毫耽搁，使出浑身力气朝着茶楼奔去，一边跑一边祈祷：希望还来得及。

就在她奔向茶楼的同时，院子里的人也各自背着包袱，化整为零，朝着镇外奔去。

黄关镇的城墙上站着一批人，他们注意到飞奔而来的林尧。有人问领头之人：“那好像是茶楼的林娘子，看她这架势，好似是知晓了即将发生何事，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出手？”

那领头之人望着林尧的背影，发出一阵桀桀的奸笑：“知晓了又有什么用？来不及了。她活该，随她去吧。将军的女儿又怎样？箭术超绝又怎样？她就该像她那个娘一样，被挫骨扬灰。我还真想看看她在戎狄人身下苦苦挣扎的模样啊。可惜了，看不到了。”

那领头之人望了望远处开始亮起的火把，压着声音喃喃道：“就让她一起埋葬在这儿吧，埋葬在这。很快，很快……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一堆废土了。”

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转头问此前搭话那人：“那群守备军呢？”

“一切按计划进行中，我等撤吗？”

那领头之人最后望了一眼这小镇，说道：“分散撤离，莫引人注意。”说罢，他吐了口痰，率先向着城墙外飞身而去，“这个让人厌恶的地方，待两年已是我的极限。终于，可以跟这说再见了。废墟，是多么好看的事物啊。”

其他站在城楼上的人紧随其后。

若林尧此刻在这，定然能够认出，那领头之人竟是前两年新开的品茶轩的骆掌柜，而他身侧那人就是两年前到她茶楼找过茬的家伙。

林尧刚赶到茶楼后院，便急促地敲响林嗔的房门。

林嗔刚打开门，就听得一句：“快，收拾东西，连夜撤出这个镇子。”

林嗔眼神一凛，毫不犹豫转身进屋收拾。

林尧继续去敲其他人的门，只留下一句话：“若是想活命，一刻钟内收拾好东西，一刻钟之后我们离开黄关镇。”

豆芽抱着豆糕睡眼惺忪，小意打着哈欠，阿庄一脸迷茫，阿满没骨头似的正倚着门框，听到林尧这话，都愣住了。

“林姐姐，这是怎么了？”豆芽率先回过神，出声问道。

林尧思虑一瞬，吐出几个字：“只怕，要开战了！”

几人的瞌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豆芽率先抱着豆糕进屋忙碌起来。

阿庄有些不可置信，摇着头道：“不可能吧？若真是开战，怎么守备军一点消息都没有。”

阿满赞同地点点头，否认道：“是啊，掌柜的，你是不是弄错了，不可能的。都止战二十年了，怎么可能说开战就开战？”

小意有些慌乱，慌张地喃喃道：“可真？我爹娘还在家中呢？不会的吧？应是不会的。”

林尧大喝一声：“若想活命，就快去收拾！”

这时，林嗔背着两个包袱走了出来，他将其中一个递给林尧，说了声：“你的东西。”

其他三人见状，也回过神来，立刻冲进屋里。

突然，一声惊恐的尖叫从远处传来，彻底打破了小镇的平静。

无数火把瞬间亮起，尖叫声、求饶声、刀剑碰撞声刹那间响彻云霄。

林尧听得有人在大喊：“戎狄，戎狄来了！他们……”

下一秒，这个声音就被各种慌乱的嘈杂声淹没，再闻听不见。

林尧深吸一口气，怒骂道：“该死！还是慢了！”她扫视一眼周围，将包袱丢在地上，对着林嗔说了一句：“你在前，我断后。”

随后，她踢了一下后院中几个不起眼的石子，刹那间，无数机关和箭矢冒了出来，有竹箭、木箭，还有铁箭！

林尧随手抓起一把箭矢，飞身跃上后院屋顶，还冲着豆芽几人喊道：“你们躲在屋内，藏好，千万别出来。”

林嗔紧随其后，也抓起一把箭矢，飞速奔上前院屋顶。

“咻”的一声，一个举着弯刀正要向下砍去的戎狄应声倒地，一支箭正中他胸口。

一个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满脸灰尘，林尧认出他，是陈老先生。

她冲着陈老先生喊道：“躲进茶楼里。”

紧接着，又是“咻”一声，再一声，再一声……林尧一刻也不敢停歇。

搭弓、射箭，这是她幼时做过无数次的事，曾经，这是她最喜欢的事。可现在，她却有些发怵了。

因为每射出一箭，都意味着有一户人家惨遭横祸。

该死的，林尧，你不过是个卖茶的。这么大的镇子你管不了，这一把箭射完就不准再管了，赶紧撤！林尧在心里暗自提醒自己。

她冲着林嗔喊道：“射完这一把，就撤！趁天亮之前，应该还能撤出去。”

她听得林嗔答了一声：“好。”

一把箭矢很快就射完了，可林尧望着远处在苦难中苦苦挣扎的百姓，再看看举着火把肆意烧杀抢掠的戎狄，又瞧了瞧在背后屋顶上不停射箭的林嗔。

她咬咬牙，狠狠跺了跺脚，此前内心的提醒被她抛到九霄云外，转身又拿了一把箭矢上来。

如此往复，直至她的手臂开始发酸、发软，箭矢射出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可她仍未停下手中的箭。

不敢停，也不能停。

除了她的箭，林尧知晓，她的身后应还有一人，亦是如此，在咬牙坚持。

天色渐渐发亮，晨曦的微光开始洒向整片大地，这个小镇历经黑夜的残酷洗礼，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

火苗、废墟、刀剑、哭泣……全都交织在这片土地上。

原来，繁荣竟是如此脆弱，这般轻易的就被打破了。林尧自嘲地笑笑。果然，美好的东西总是这般易碎。

这是她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一个小镇的衰败竟如此迅速。

繁荣往往需要数年的积累，可毁灭，却仅仅只需几个时辰。

天光大亮，林尧院中那堆得高高的一沓箭矢全都没了，竹箭、木箭、铁箭，一支不剩。

可戎狄的数量并没有随着箭矢的减少而减少，相反，他们，越来越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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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战起镇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