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小头走了之后全知让我往它的身边凑一凑。说实话我并不愿意挨这个老家伙太紧,因为它的体臭实在令我厌恶,还好,相处的时间久了我也慢慢能够强迫自己的鼻腔去适应老家伙身体的这种味道了。我勉强迈开六腿使自己尽量靠全知近一些。然而老家伙却并不勉强它自己,它向我靠近的积极性可比我向它挨近的主动性可要强烈得多了。
“我很想知道你如何定位自己的性别,或者说你认为自己应该是雌蚁还是雄蚁。”全知很认真地问我。
“说我们是雄性,我们毕竟没有雄性的功能;说我们是雌性,我们干的事情却彰显出无比的阳刚。老伙伴,雄性、雌性仅仅就是两个符号,我们没有必要非得在虚无的事情上论个肯否才行。”
“不!符号虽然虚无,但符号往往是因内容而生的。从出生到现在,你见过虚无的内容吗!”全知抬头看了看黑暗的天空,“天也是个符号,虽说它多被叫做天空。白日的艳阳、蓝底,黑夜的明月、繁星,以及无时无刻不有的云朵、风移,所有的这些都是天的内容而它们也足以让天不空。所以我亲爱的伙伴,我计较你不把符号当回事儿自有我的道理。记住,符号不是形式,如果你非要把形式符号化的话,那么我告诉你——形式就是符号之中最贱的垃圾!哈哈,我的好伙伴,我把自己的性别定位在雄性还因为雄性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禀赋叫做担当,关于这一点你也应该懂得。”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样定位自己的性别,跟你一样吗?”
“当然!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亲口说出自己是一个勇敢的雄性。”
“我是一个勇敢并且有担当精神的雄性工蚁!”
“很好,好得很,哈哈!”全知亲切地抬起左前腿拍着我的肩胛,“小勇,你没让我失望,但是小头却给我带来了小小的沮丧的情绪,不过没关系,它若是真的加入到雄性的队伍之中也只会拖后腿,最终拉低了我们这一群体的质量水平。然而,它即便到了雌性的队伍之中又能如何,一个不会生育的小脑袋雌蚁有实际意义吗!”
“我很关心小强和带样的性别选择。”我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全知。
全知哈哈一笑,回答:“噢!它俩都认为自己是雄性,你从它俩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那种野蛮流氓的尽头就能得出结论。”
“你问过它俩吗?”
“当然!”
“它俩都是怎么回答的?”
“小强说:‘我蔑视娇滴滴的雌性,所以我要做雄性’。带样说;‘雄性活得自在,所以我要做雄性。’。哈哈,尽管在平时它俩都是木头疙瘩一样的家伙,可是就冲着木头疙瘩们积极向上的性别选择我也要说我非常非常地爱它们,所以,一切龃龉都成为不了我们之间友谊的障碍。”全知很投入地夸奖起带样,“带样是一只好蚂蚁,它勇敢、坚定和不惧困难,说心里话我还是很欣赏那个木头疙瘩的,跟它在一起——”
“那么这鸟窝里的大鸟跑哪去了,”我打断了全知并顺势将话题做了转移,“嗯——我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却没看到刚刚把我吸引过来的那只鸟的身影。”
“鸟就在茂密的树叶丛里踩着树枝立着,它们正收缩着身体在休息呢。”
“它们?”
“是的,它们。”全知肯定地点了点头,“一雌一雄,哈哈,是两只黄鹂鸟。”
“两只?”
“两只怎么啦?”
“我们五只蚁力量的一百倍都不一定有一只黄鹂鸟的力气大,而现在你又说我们的对手的力量增加了一倍。老伙伴,我认为这是个完完全全的坏消息。”
“小勇,我可没说过非要跟鸟比力量,可是你也应该明白我们跟鸟较量时的优势所在。”、
“我们的优势在哪里?”
“我们很渺小。”
“跟很多会动的生物比起来我们都是渺小的,这就是现实,一个无可改变的现实!”
“我们的优势就在这里,——隐身,哈哈,让它们看不到我们。”
“隐身!老伙伴别开玩笑了,我明明就能看到和感受到你的存在,而你现在却谈什么隐身。”
“好吧小勇,我想让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闻到我身上的味道了吗?”
“嗯——”全知的这个问题使我犹豫了一下。
“实事求是地说!”全知像是在命令我。
“闻到了!”我不再避讳。
“味道怎么样,好闻吗?”
“不好闻。”
“哈哈,我需要你的客观评价,——是臭味吗?”
“是,嗯——是一种臭臭的味道,不过我也已经闻习惯了。”我谦谦道。
“知道我身上为什吗会有这样的味道吗?”
“不知道!”
“是一种微生物附着在了我的身上,可是不管我怎么洗擦身子也不能把它们弄掉。老实说你闻到的那种臭臭的味道,就来自于那些微小得难以被视觉器官观察到的小坏家伙。”全知故意向我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那些小东西总是弄得我浑身痒痒,而我虽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但却从来都看不见它们。——小勇,你知道我举的这个例子是想要告诉你什么吗?”
“是不是说我们相对于鸟就如同散发着臭味的微生物相对于你的身体一样?”把判断变成疑问之后,我又补充道:“老伙伴,我很同情你身体的那种遭遇,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不谈你说的后一个问题,因为谈它也没用。就说说你的那个带有疑问性的判断吧。小勇,我发现我们俩的思维总能缠绕在一起,——你可比带样、小强聪明多啦!好吧,话入主题,我说的‘隐形’指的就是我们相对于鸟的微渺优势。”全知又将目光投入到眼下的那个鸟巢上,“鸟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到我们这些小蚂蚁的,换个角度讲,即便它们看到了我们又能怎样,蚂蚁又不在鸟的食谱系列之中。哈哈——所以,所以世界上没有一只鸟会拿蚂蚁当回事儿。既然如此,蚂蚁在鸟的眼睛里可不就是隐身的么,而这也正是我们相对于鸟的优势。简单说,就是鸟呆在明处,而我们这些小东西们则处在暗处。具体地说,对我们的行动鸟最明显的反应便是视而不见,而鸟的行动我们却能分分秒秒地将之尽收到眼底。要不刚才我为什么没有提醒你和小头要安静呢,哈哈,因为我很清楚即便我们这边的动静制造的再大也不能惊动了鸟,毫无疑问,小蚂蚁的事儿对鸟而言就是没事儿!我亲爱的伙伴,我们在暗处而我们的对手却在明处,更夸张地说即便我们都爬到了鸟爪子的下面也不一定会被其注意到。哈哈,想一想这不正是打偷袭战所需要的那种条件吗?如果我们能找到置鸟于死地的简捷方法,哈哈——”
“可是到现在我还是没有看到你说那两只黄鹂鸟,另外,你是怎么确定眼下的鸟巢就是你仇家的窝呢?”我打断全知的话,继续说:“再说,我们真的就跟那只黄鹂鸟之间有苦大仇深的怨愤吗?犯得上将它们置于死地吗?依我看,挑逗挑逗它们,出出气就算啦!”
“小勇!我对你有些失望,但远还没有达到绝望的程度。”全知把头扭向右侧、微抬着头紧盯着一片茂密得已经成了黑压压的一团儿的树叶丛,“那两只大鸟——准确地说是一雄一雌就在那团树叶丛中的一根树枝上立着休息,如果你仔细观察就能透过树叶摇晃拉开的空隙看到那两只鸟的模糊轮廓。不过,能不能看到它们并不重要,反正它们就呆在这个鸟巢的附近。接下来我想跟你谈谈我们跟鸟之间有什么仇恨。公正地说,鸟并没有得罪我们,我们跟它们也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矛盾。那只雄性黄鹂鸟当时是冲着虫子去的,只是它没有把我们看作是猎物的最先取得者,——仅此而已。自然竞争就是这么残酷,弱肉强食,谁的行动效率高谁就更具竞争优势。所以我要说我跟黄鹂鸟之间没有仇恨,那场食物争夺只是各为生存罢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为什么要动员大家来找这只侵犯我们的黄鹂鸟,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呢!——哈哈小勇,我还想让你猜一猜。”
“让我猜?”我癔症了一下,“嗯——老伙伴,你的这个意图太隐蔽,我猜不出来呀!”
“那么,你看到那两只黄鹂鸟的影子了吗?”
“我隐约看到那团儿树叶之中确实有鲜色的物体,也不知是树叶在动还是物体在动,反正我感觉那个位置总是在动。”
“你看到的物体就是黄鹂鸟的身影,相信我,这绝对不是幻觉。哈哈,遮挡它们身体的树叶在动,它们的身体也不可能不动。——你知道吗小勇,我的味觉记忆已经确定了它们的身份。把我带上天空的那只雄鸟就立在树枝的外侧,老实说,是它身上的那种气味把我吸引到了这里。我是味感的老手,我自认为这就是老的好处。老的经验之中就包含着对味道的判断和记忆,所以我亲爱的伙伴,请相信我的判断,它们就是我们跑了这么远的路而要找寻的目标。”
“那么短的时间你就记住了雕抢虫子的黄鹂鸟的气味?”我问道。
“当然!”
“可是我更想听听你带我们来到这里,非要把黄鹂鸟置于死地的理由。老伙伴,你就把你的这个观点流畅地说出来,不要再在讲的时候给我突然抛出一个或几个巩固和引导性的问题啦!”
“好吧小勇,我也觉得很有必要把这个理由给你仔细地交代出来。嗯——,这就需要摆大道理,虽然我认为很多的大道理都是虚而不实的,可是没办法,要想把事情讲得深入浅出、鞭辟入里的,在必要时捞出几个假、大、空的大道理还真的很管用。我亲爱的伙伴,我要给你说的那个你所关注的理由也得从讲大道理开始呀,因为没有大道理就无法形容大目标,而说不清楚大目标就讲不明白为理由而行动的理由。——下面我就让我的语言从大空话开始发出它的内容。嗯——,为了整个蚁类的未来,——听到了么?我这么一只小小的老蚂蚁要为整个蚁类的未来着想啦!哈哈,听起来好像我是地球上所有蚂蚁的领袖似的,可现实的情况恰恰不是这样,我不是也不想是蚂蚁领袖。我,哈哈,一只老蚂蚁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为整个蚁类做一些眼前看微不足道,可往长远方向看却是大好、大利的事。”。说到了此全知暂停了自己的阐释,抬起前腿狠拍了一下我的肩胛,催促我跟着它一起朝我们站的树枝的外侧快爬了有二十多个蚁身的距离。
我想全知的目的一定是想使我们的位置离下面的鸟巢更近一些,可是在我们刚收住脚步后不久发生的一幕却改变了我的这个判断,藏身在树叶丛里的那两只黄鹂鸟就如同出水的剑鱼一般突破层层绿叶的阻碍而飞射了出来,随后,两只鸟的四肢嶙峋坚硬的爪子不偏不倚正抓在我和全知刚才站的那个位置。看来老蚁不但识途、识味,还能对潜在的危险做出准确的预判啊!
全知倒是没把这次突发的、存在着致命风险的事件看得太重,它稳当当地站在我们的新位置上,继续说:“没事儿,鸟儿在那里呆烦了,要换个新的位置站着而已!而这就叫做调整。调整的目的是什么?是改变;改变是为了什么?是适应。为什么要适应呢?没办法,要生存必须就得这样。为了生存会动的和不会动的都要学会适应,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哈哈,严格地说死也算是一种适应,——环境不需要的其结果便是罹遭淘汰啊。亲爱的伙伴,下面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问题,——关于适应。和我们同站在一根树枝上的那两只黄鹂鸟,以及它们的同类的日常活动区域是在树的中上层。我之所以这么说就在于黄鹂鸟的生存规则就是这样,代代相传的基因注定了它们不会往树的下层开拓生存的空间和途径。然而,现实的情况却违背了我说的这种情况,黄鹂鸟居然跑到了树的下层的下层——地面上抢劫一群弱小的蚂蚁的猎物,这——它X的完全违背上天为它们制定的维持生存的游戏规则。——小勇,我们蚂蚁可没有爬到树顶去抢劫黄鹂鸟的猎物呀!毫无疑问,那是因为我们完全遵守了上天为每个物种制定的生存规则。这个规则便是鱼在水中游,鸟在天上飞,而剩下的动物的活动范围就是大地的表里啦!令蚁焦虑的是,我们这些守规则的动物居然是规则被破坏的受害者,所以,为了捍卫规则也为了使更多的蚁不成为规则被破坏之后的牺牲品,我们必须对破坏规则的黄鹂鸟实施报复。——说到这里,关于大道理的那些话我就讲完了,下面我想说说由破坏规则的黄鹂鸟的行为引发的更可怕、更糟糕的后果。有一个词叫做效尤,说的是没干坏事的效仿干坏事的而再去干坏事。那只雄黄鹂鸟抢了我们的猎物并因此尝到了甜头,这就是说以后它还会这么做,——继续飞夺蚂蚁的猎物。容易得手的事最能制造习惯,从而引诱它的获利者不断重复地做。那只不守规矩的黄鹂鸟的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对蚂蚁猎物的抢劫一定会对其它的黄鹂鸟造成跟风的影响,我相信假若任它这样肆无忌惮下去,那么,第二只,第三只,……,第N只有抢劫蚂蚁猎物习惯的黄鹂鸟必然也会冒出来。这就使蚂蚁生存的生态空间变得恶劣起来,说到底,是要对蚂蚁种族的繁衍生息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接下来,我又不得不说那个关于基因传承的问题,什么是基因传承呢?就是父母一代将自己的生理和认知机能通过生物复制的方式交接给子女,子女再以同样的方式将同一种东西传给它们的子女。以此类推,代代相传,优劣好坏延续至终。——所以我亲爱的伙伴,一旦黄鹂鸟的这种抢劫蚂蚁猎物的行为模式注入到它的基因之中而成为了定性的习惯,那么我们蚁类就又多了一个种类的天敌,也许它们不像食蚁兽一样以蚁为食,但阻止我们吃食跟要我们的命之间是没有根本性的区别的。事实上我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已经尝到抢劫蚂蚁猎物甜头的黄鹂鸟的知觉凝固在它的基因之中,并将这种对蚂蚁具有绝对的侵略性的基因传递给它的后代,继而便造就了一个专以抢劫蚂蚁的猎物为己任的黄鹂鸟的亚群体。——基于此,小勇,我们得趁早行动起来将眼前这窝潜在的天敌给消灭了,只有解决掉了它们我们和我们的兄弟姊妹们的未来才能少一个生存的阻碍。”
“这就是你带着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此处,找寻从我们口中夺食的黄鹂鸟的理由。”我带着肯定的口吻问全知。
“是的!可是就这样阴差阳错地碰上了它们绝不是我在事前所能想到的,感谢上天用这么蹊跷的方式让我们碰上它们,看来天意该当如此呀!”全知回答。
“那么我们该怎样行动!”我用提醒的口吻说:“它们的嘴足够坚锐,我们的身体能被那样的嘴给叨成碎渣;它们的爪子足够坚硬,我们的身子会被那样的爪子给踏成扁片;再看看它们那长满柔软羽毛的翅膀——只须轻轻扇动一下,卷起的风就能把我们像灰尘一样吹得飞出老远的距离。我勇敢的老伙伴,除非我们有一千只以上的蚂蚁专门对付一只黄鹂鸟,或者是来两千个战蚁平分成两部分各负责对付一只黄鹂鸟,否则五只蚂蚁对付两只黄鹂鸟和窝里的不知几只小鸟,——这根本就是一场在力量上不对等的战斗啊!”
“哈哈!小勇,你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我们是来偷袭而不是找死。带你们找死,哈哈,那绝对不是我全知的做法,——噢,或许带样有做出那种事情的‘水准’。”全知又瞄了一眼那两只站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的黄鹂鸟,“偷袭的效果就是不等我们的对手反应过来,它们就已经中了我们的圈套而完蛋啦!在这方面我全知有的是经验和办法,只等我们的蚁一到齐就听我安排吧!”
我犹犹豫豫地冲全知点了点头,我必须承认这是心里没底儿的表现。看着站在离我们不远处的那两个巨大的鸟影,我实在是想不出能用什么办法把它们打败。毕竟相对于我们的体型,黄鹂鸟实在是太高大啦!我观察那两只黄鹂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和全知就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也许它们已经习惯了贴在突兀嶙峋的树皮上跑来跑去的像蚂蚁的体型一样的虫子,所以也就不把蚂蚁当回事了。我想在黄鹂鸟的知觉系统里蚂蚁一定是个被忽略的因素,在我们的行动尚未实施之前应该没有蚂蚁实质性地威胁到它们,正因如此,俩黄鹂鸟才会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我和全知制造出再大的动静也不会惊扰了它们。我告诉全知应该爬到黄鹂鸟的身下看一看,反正它们也不会注意到我们,全知否定了我的提议,它认为既然不跟鸟进行硬碰硬的搏杀就没有必要耗费精力去侦查它们的火力。全知还提醒我在带样它们没有过来之前还是趴下身子打会儿盹,攒足了精力等到该用的时候再使其充分地爆发。我听了全知的话,六腿放松、脑袋压在粗糙的树皮上开始小憩起来。我之所以敢于让自己彻底放松地睡上一小觉,这种无虑的心态是建立在对全知的充分信任之上。因为我相信即便我睡得像死蚁一样丧失对外界的所有感觉,但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我的这位老伙伴定能及时唤醒我,继而使危险扑空于它将欲“拥抱”的目标。
大概是在天色开始发出蒙蒙的亮光的时候带样它们赶了过来,当然,在和我的那三位伙伴会面之前我也已经从睡梦中醒来。我睁着惺忪的睡眼却没有先朝自己的身边看,而是将目光对准不远处的那两只鸟。那对黄鹂鸟依旧立在那里,它们的身体几乎都处于纹丝不动的那种状态。这时我的心里也产生了一个疑问,——带样它们是怎样绕过黄鹂鸟的铁爪而来到我和全知的身边?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值得了解的问题,于是就把解答这个问题的重任交给了小头。——原来,在带样它们的足步踏上我们呆的这根树枝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两只黄鹂鸟的身影。带样并没有发扬它以往喜欢横冲直撞的作风,——带着小强、小头硬爬过黄鹂鸟的爪子而往我们这边来。它们三个很机智地选择绕到树枝朝下的一面,倒着爬行穿过了黄鹂鸟的爪子抓着的那段树枝,最终来到我和带样的身边实现了蚁集。蚁员集结完毕,接下来我们就得行动起来啦。究竟如何行动还得听全知的,毕竟它既是这次袭鸟行动的召集者且又有着丰富的行动经验。
全知很镇定地示意我们都把目光投向那两只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我们的存在的黄鹂鸟,说:“感谢渐明的阳光让我们朦胧地看到它们,伙伴们,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两个还在贪迷睡眠的家伙干掉。”
“怎么干掉那两只鸟?”带样问道:“我们五只蚁爬到鸟的脚下,齐心协力将它们推下树枝吗!”
“量力而行才对。”全知冷冷一笑,“就是再给我们加五十倍的蚁力也推不下去那两只鸟,更何况翅膀健全的成鸟没有一只是怕摔的。——鸟从高树上掉下去摔死了,哈哈,简直就跟鱼掉到水里淹死一样可笑啊!”
“那我们该怎样行动?”小强总习惯于跟着带样的话提问全知,它继续着自己的提问:“就我们现在的这个能力,我实在想不出怎样向那两只鸟发起攻击。老伙伴,我们该怎样行动呀!”
“现在把你们的头都扭向下面的那个鸟巢。伙伴们,我们行动的目标就是它。”全知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小强的任务是钻入鸟巢并先潜伏在幼鸟的身边。到时候我会爬到鸟巢的顶部给你发行动的指令,而你一旦接到了我的指令就迅速爬到幼鸟头上的眼睛部位并使劲拿颚夹幼鸟的眼角。记住,你咬幼鸟只是一种实现手段,而我需要的则是听到幼鸟发出惨烈的呼叫声,因为,只有幼鸟发出的那种声音才能把成鸟吸引到窝里去。”
“可是你怎么就知道鸟巢里面有幼鸟,老伙伴,你已经爬进去先侦查了一番?”小强又问道。
“不用侦查!这个季节正是大鸟哺育幼鸟的时候,所以几乎每个鸟窝之中都有幼鸟和鸟蛋。”全知的回答非常坚定,“我亲爱的小强伙伴,进到鸟巢里之后你就不会再怀疑我这会儿说的话了。祝你行动愉快,现在就出发吧!”
“可是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活儿就不能交给小头去做,我、带样和小勇加在一起战斗力不更强吗?”
“你的颚比小头的大,也更有力气,所以我认为你夹鸟巢里幼鸟的眼角逼出来的叫声应该是最响亮的。再有,哈哈,你或许还不知道小头已经把自己定位为雌性啦,有这一前提摆在哪儿我是不指望它能对幼弱下毒颚的,毕竟爱和怜悯是雌性秉性中两个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啊!雌蚂蚁,雌蚂蚁小头,这——妈的!”。没把话说完整小强便快步离开,朝着鸟巢的方向迂回潜行而预备它的行动去了。
带样却朝着远去的小强的背影诙谐地笑了笑,说:“它对我们的队伍里面出现了一只异性的蚁还感到不适应呢,瞧,它走路时的那副沮丧像我就能猜到它的心思,唉,雌性应该呆在窝里而不是出来闯荡和战斗哇!”
“我不赞成你说的情况。”小头很不高兴地看着带样。
“是因为我把矛头直接对象你吗?”带样不屑地问。
“是!但不完全是。”小头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在树叶上飘的时候你就向我挑衅说看着我的小脑袋别扭,现在我选择了自己的性别属性,而你又鄙视起我的性别来。带样,你要是容忍不了我可以选择决斗,我认为那是解决你我之间存在的问题的最公平的方法!”
“决斗!哈哈,让我跟一只雌蚁决斗?除非我的脑子进水啦!”带样耸了耸肩,“跟雌蚁决斗对雄蚁来说就是一种耻辱,费力去争取一个耻辱的头衔——我傻了吗!”
“别忘了从生理的角度讲你并不是雄性!”小头怒气冲冲地提示,“而我只是接受了一个客观现实,或者说我没有虚荣地凭空想象罢了。”
“只要我的精神世界归属于雄性就足以了,即便是凭空想象又能如何呀!哼哼,你也要知道没有生理能力的雌性就不是真正的雌性!”带样的回击也无半点示弱。
“带样伙伴,虽然我很支持你寻求硬朗和担当的蚁生观,但是我也希望你尊重小头的选择,毕竟它决定自己的性别归属不等于是背叛我们。”我及时插话劝解它们二蚁。
全知在这个节骨眼儿自然不会放弃凑热闹的机会,它先看了看小头,继而把目光落到带样的身上,说:“我们今天行动的目标是那两只鸟和它们的鸟巢,而不是由我和小勇当观众看你和小头表演吵架,假若你们两个的表演**都非常强烈的话,就请快去给那两只黄鹂鸟展示一番吧,—反正,你们拙劣的演出我它X的是看不下去的!——你们正在浪费我们宝贵的行动时间,你们俩不合时宜的争吵就如同帮助我们的对手争取打垮我们的战机一样恶劣,这它X的算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没向敌方发起攻击自己蚁倒是先打起来啦!”
“老家伙,是它先向我挑衅的!”小头已经习惯了叫全知是老家伙,“在树叶上飘的时候它就侮辱过我,而且那是我有生以来所受到的最恶劣的侮辱!”
“我只是说看你的小脑袋不顺眼,可这是事实呀!”带样的态度已经开始向平和的方向转变,“小头,我们这会儿需要把身体的能量投入到行动上,为了一致的目标我们两个暂时修好,就当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好吗?”
“哈哈,带样很有大局观,我想小头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应该舍弃个蚁恩怨,为了属于大家的未来而戮力同心地对付敌鸟啦!”全知高兴得猛向上仰头并举起了两只前腿。
就这么一个激动的过了头的动作,也给可爱的老家伙制造出了个有惊无险的麻烦。全知应该忘了自己是趴在圆柱形的树枝上,高抬两条前腿再落下来的感觉完全不同于平直的地面,所以当它的两只前腿落下去的时候身子也跟着树枝圆柱面的斜坡的走势向下狠劲滑动。假若不是处在它两侧的我和带样反应的快,并及时用颚夹住了这个老活宝左右两条后腿,它真有可能会一头就栽到树的下面去了。
“真它X的刺激!”在我和带样两个拉点的帮助下全知缩回了探出树枝的前半个身子,“哈哈,如果不刺激我就一头栽死,只有不断地接受刺激生命才有意思,伙伴们——不是吗!”
“一头不容易栽死,对蚂蚁来说一百头也不见得能栽死,可是一头栽死的那种感觉你已经尝到啦!”带样调侃道:“老家伙,有的时候你贪玩的天性也很耽误行动的时间,我真希望看到你陪着那两只黄鹂鸟做游戏呀!”
“是吗?呆头呆脑的带样终于干了一件意义明显的事,瞧我又浪费了一些行动的时间!”全知有些懊恼地扫视了一圈它身边的三只蚁,“下面,小面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说一说我们剩下的蚁该如何行动。嗯——,我负责放哨,而一旦出现了危险的情况我这个合格的哨兵会通知大家避险的。小勇和带样的任务最艰巨,你们俩要到树的主干上去采集树油。那是一种天然的粘胶,采集回来之后要把它均匀地涂抹在鸟巢入口的横木、竖木上。记住,行动的越快越好,因为我们向那两只鸟发动总袭的时间是以你们俩涂抹树油的结束时间为起点的。”
我和带样也都不想再在语言上继续浪费时间,听了全知的安排之后转身就朝着大树的主干方向出发了。
看着我和带样领了任务走了,小头站在全知的身边脸上显现出焦急的神色,说:“老伙伴,你是不是还没把任务安排完呢,我又不是局外蚁,所以也需要接受任务呀!”
“噢!”全知用夸张的好奇眼神看着小头,“把所有的雄蚁都安排走啦,却独独忘了还有一只小脑袋的雌蚁。可是我能安排你做什么呢?我亲爱的小脑袋伙伴,雌蚁的身体都很娇贵,我怕遇到了什么危险而伤害了你。”
“我们身体的生理特征都一样!老家伙,我想这一点常识你不会不知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要在我的面前装阳刚。”小头的火气再次被全知激起来,“哼!难道在这一刻之前你们看到的小头是阴柔的吗?难道小头在以往的行动中展示出来的勇敢比谁弱吗?难道在我们的行动组中拖后腿的次数最多的蚁是小头吗?难道——”
“哈哈!即便你这个小脑袋能举出一百个‘难道’可又能如何呀!你对自己性别的精神认同跟我们不一样就是隔阂,而有了这个隔阂我们就很难不另眼看待你。”全知打断了小头,继续说:“凡是分为雌雄的动物其每个个体身体的基础部分都是雌的,至少目前我还没有发现或是听说过有意外的情况。毕竟多细胞生物都是由单细胞生物进化来的,而单细胞生物的最根本特征恰恰是自己繁殖自己。——小脑袋,你和你的伙伴、同类,以及这个世界上你的眼睛能够看到的所有你认为是活着的东西大概都是多细胞生物,即便有例外也太过初级并且离我们所能体验到的范围又很遥远。我们的生命体都是由多种相互间作用互补的物质组成的系统,而非纯粹的单质、独体。这样的系统之所以要把自我繁殖的功能否定掉,我认为是为了升级和优化存在的质量,说到底还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让生命更好地活着的生理前提是两性生殖——噢!瞧,带样跟小勇干活干的多卖力呀!它们俩正拖着一个和它们的身体差不多一样大的半圆形的籽壳向鸟巢的方向跑。籽壳里盛满了树胶,干的非常棒啊!唉,可怜那两只傻鸟却仍在睡觉,根本没发现自己面临的危险正在一点一点地积累……”。
全知中断自己的正叙而插说的事情都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的确,借着东边那轮巨大而通红的出日柔和的晨光的照射,我和带样出发之后不久就在鸟巢所在的主心干与树的主干交汇的部位发现了一个树胶的冒泉。更巧合的是在冒出的一大片树胶的表层还沾着半个草籽壳,于是我俩就把这个草籽壳当作容器并用之挖舀粘稠的树油而往鸟巢入口的方位搬运。而当我俩把第一草籽壳的树油涂到鸟巢入口左侧的那根立木上的一片小小的局部时候,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要让脸上表现出沮丧的神情。因为鸟巢入口的那六七根交错扭缠的细木棍组成的鸟巢进出口内壁的表面积最起码也得顶三百只蚂蚁体表的面积,就凭比一只蚁的身体还略小一点的草籽壳的容积,要把那六七根细树枝靠鸟巢出口部分的表面都涂满树油,这样的工程其“施工”的艰辛程度不用细想便可知道。如此的情况,凭我和带样两只蚁的力量干——要干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还好,干这样的活儿的是两只在勤劳和体能方面都出类拔萃的蚁,在它们的思想之中没有“退缩求稳”和“半途而废”这样的概念,有的尽是“勇往直前”和“坚忍不拔”的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