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边车来车往,H市的早晨已开始繁忙,江浸月手里紧紧攥着眼镜和口罩,明知道不会有人注意他,依旧紧张得浑身僵硬,仿佛角落里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好啊,现在就开始吧,治病。”陆清眠突然向江浸月伸出手。
江浸月茫然低头,盯着陆清眠的手看了又看,“是要……做什么?”
陆清眠:“脱敏啊,治病不是要从最痛的地方开始吗?从现在开始,我来帮你脱敏,你可以用我做实验,想碰我哪里都可以。”
陆清眠走上前,拉近和江浸月之间的距离,依旧伸着手。
“现在,要牵手试试吗?”
江浸月垂眸,盯着陆清眠的手看。
看了许久才缓缓伸手,一点点靠近。
陆清眠没有催促,低头看着江浸月慢吞吞的动作。
江浸月的手半藏在袖子里,只露出一截细白的指尖,本该泛着健康粉色的指尖此时有些苍白,在即将碰触到陆清眠手指时突然转了个弯,轻轻揪住了陆清眠的袖子。
袖口被揪着的力道向下坠了坠,江浸月抬头看向陆清眠,凌乱刘海下的双眸里闪着惊慌和小心翼翼,很怕陆清眠因此批评他。
陆清眠怔了下,轻笑出声,什么都没说,放下手带着如小尾巴一般揪着他袖口的江浸月沿着马路边往前走。
江浸月以为他们要一起回家,却见陆清眠一路带着他走向了另一条街。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陆清眠故意晃了晃手臂,带着江浸月也跟着晃了晃。
“吃早饭啊,你不饿吗?”
江浸月很饿,但他很害怕陌生的环境,特别是陌生还人多的环境,连排队买包子对他来说都极为艰难,更别提走进店里去吃早饭了。
他揪着陆清眠袖口的指尖一松,转身就想跑,被陆清眠一把勾住领口拽了回来。
“江浸月,相信你的专属医生。”
江浸月低头,前倾身体,害怕陆清眠勾着他领口的指尖碰到他的皮肤,好在陆清眠立刻松手,并没有故意碰他。
陆清眠再次抬手,“走?”
江浸月深吸一口气,像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胡乱把眼镜和口罩重新戴回脸上,再次揪住陆清眠的袖子,跟在他身侧一步的距离。
陆清眠侧眸看了眼身旁黑漆漆的脑袋瓜,没有强迫江浸月把眼镜和口罩摘下来,只是领着他拐进小巷,主动避开了人群。
“要去的店人不算多,我会让你坐在角落。还有,下次我会穿袖子比较长的衣服。”陆清眠语气淡淡。
江浸月顿了顿,抬头飞快看了眼陆清眠的侧脸,又立刻低下头,声音小小地应着:“嗯……谢谢。”
陆清眠说的店铺在小巷子最里面,大敞着门,连牌子都没有,只卖几种固定的汤面。
此时时间还早,店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歪斜着脖子打盹。
陆清眠带着江浸月走进去,熟练地将他带到最里面的位置。
最里面的墙角有一张小桌子,后面突出来一根墙柱,形成了一个十分封闭的空间。
陆清眠拉开椅子,让江浸月进去,随后自己坐在了江浸月旁边。
两个人中间保持着半米的距离,有陆清眠挡在外面,就算店里来了人,也绝对不会碰到江浸月。
江浸月双腿并拢,双手局促地放在腿上,紧张得像第一次跟父母出门的小孩子。
陆清眠简单询问了江浸月的口味,向跟进来的老人点了两碗面,全程甚至不需要江浸月和老人沟通。
自那以后的这些年,江浸月第一次坐在店里吃饭,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和慌乱,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安心。
汤面很快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上面点缀着好看的葱花。
陆清眠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吃面,江浸月也不说话,他吃了几口热乎乎的面条,心情逐渐放松,紧绷的身体也不再僵硬,甚至在喝面汤的时候,开心地晃起脚尖。
脚尖磕到了什么,江浸月现在正开心着,还以为是桌子腿,并未在意。
陆清眠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感受着江浸月一下又一下磕着他鞋子的脚尖,最终没动。
江浸月食量小,一碗汤面下肚就撑了,这时小面馆里已经来了好几个人,江浸月放下筷子,仔细擦干净嘴巴,重新戴好口罩,竟没有觉得特别紧张。
陆清眠没急着走,他早就吃完了面,正撑着下颌看着江浸月。
他们坐着的位置虽然隐蔽,但同样距离后厨也近,来回取面的客人不时碰撞到坐在外面的陆清眠,无论被怎么碰到,陆清眠的肩膀都未有过半点晃动,也绝对不会因此撞到坐在一旁的江浸月。
这个小小的面馆角落,在此时成了江浸月的绝对安全空间。
陆清眠看过来的视线太专注,江浸月后知后觉,这才开始不自在,身体又向里面缩了缩,视线盯着面前连汤都喝光了的空碗,小声说: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帮我?”
陆清眠:“我说过啊,我对你很好奇。”
江浸月搭在桌子边的指尖动了动,缓缓转头看向陆清眠,清透的眸子里仍是不解。
“我有什么好让人好奇的……”
陆清眠突然前倾身体,靠近江浸月。
蓦地拉近的距离让江浸月瞬间挺直身体,奈何他早就缩在了最里面,身后就是墙壁,再无可退。
陆清眠的黑眸泛起些微波澜,里面搅动着江浸月看不懂的情绪,他被看得主动别开视线,却听陆清眠突然说道:“毕竟能变成人的小公鸡,我还是第一次见。”
“小……小公鸡?”江浸月瞪圆了眼睛。
他伸手指着自己,“我吗?”
陆清眠已经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江浸月嘴巴张张合合地想反驳,可他从来不是什么伶牙俐齿的人,最后只能丧气地低下头,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陆清眠一点都没有欺负人的自觉,他站起来,将袖子主动递到江浸月面前。
“该走了。”
江浸月抬头,这才注意到小面馆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他揪住陆清眠的袖子,跟着陆清眠一起离开了面馆。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路边,回到了莱茵小区。
在电梯停在12楼的时候,江浸月松开了陆清眠的袖子,先离开了电梯,“今早的事……谢谢。”
“不用谢。”陆清眠随口应道,大长腿一迈,也走出了电梯。
江浸月一愣,看着陆清眠先他一步走到了他住的1203门前,见他没有过去,还催促了一下。
“愣着做什么?开门啊。”
江浸月走过去,翻出钥匙,“你不回家吗?”
陆清眠在江浸月开门后第一个走了进去,“我回家了怎么给你治病?”
江浸月跟着踏进屋子里,门在身后合上,他还捏着钥匙站在门口,显然跟不上陆清眠的思路。
陆清眠已经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熟练得仿佛回到了自己家。
他看向江浸月,理所当然道:“你不会以为揪个袖子就算治病了吧?”
江浸月摇摇头。
陆清眠拍了拍身旁的沙发,那模样像等待小红帽自己走进陷阱的大灰狼,还是十分不走心的那种。
“江浸月,过来。”
江浸月一步一步蹭了过去,坐在了沙发另一边,身体紧紧贴着扶手。
陆清眠也无所谓,干脆起身,瞬间跨过一步坐到了江浸月旁边,两个人此时的距离比在小面馆时还近,连半米都不到。
过近的距离让江浸月寒毛直竖,他像被吓傻的小公鸡,只是呆呆地看着陆清眠,连逃跑都忘记了。
陆清眠脱下外套扔在身后,只穿着宽松的短袖看向江浸月,十分大方地张开手臂,“来,摸吧。”
江浸月的大脑开始宕机:“摸、摸什么?”
陆清眠:“摸我啊,今天开业大酬宾,随便你摸,摸到你不害怕不排斥了为止。”
江浸月进屋后悄悄把口罩拉到了下巴上,此时红润的唇微张,连说话都不会了。
他看着陆清眠顶着那张冰冷帅哥脸做出这种拥抱世界的动作,屁股动了动,又往后挪了一点,几乎坐在了扶手上。
陆清眠挑眉,放下手臂,唇边的弧度收敛了几分,黑眸紧紧盯着江浸月。
江浸月下意识看向陆清眠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黑很沉,平时看着总像隔着一层雾,好像看懂了,一晃眼又像什么都没看懂。
可有时那片雾散了,如深渊般的眸子直白地看过来,又让人移不开视线。
就像现在这样。
陆清眠看着江浸月,脸上有些刻意的玩笑消失,嘴角的弧度不再,他重新向江浸月伸手。
“江浸月,不要逃跑。”
江浸月慢慢从沙发扶手上滑下来,他仿佛凝视着深渊,又在被深渊吸引,缓缓向陆清眠伸出手。
那只手带着彷徨、忐忑,没有碰触陆清眠的手,而是缓慢又小心翼翼地抬高。
深渊本该冰冷刺骨。
江浸月的指尖颤巍巍地碰到了陆清眠的唇角。
深渊如此温暖。
江浸月:我摸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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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