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中人一见状元,还以为又有人造谣。
“报名?”小吏张大的嘴能塞下两个鸭蛋,“你?”
“我怎么了,我也是男丁。”至新预料到报名会曲折。
“稍候,这便去通知大人。”旁人小吏能轻忽,状元得大人首肯。
县太爷从桌后走出来,绕着屋内挺拔的年轻人转圈,打量一遍又一遍,掏了掏耳朵。
“想好了,不是一时书生意气?”县太爷必须问明白,旁的先不说,单就一个身份不明的岳施主很难搞。
“已经跟家里人说了,同意我才来报名。”至新一再强调无人逼迫,非冲动之过,单纯的为了建功立业。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有万一……”姓岳的问自己要人,县太爷可抗不住。
至新道:“自幼随师父习武,不敢说剑术大成,自保没问题。”
县太爷鸡蛋里挑骨头,烫手山芋砸自己手里之前必须弄明白。
“上战场是为杀敌立功,自保之能差了些。”县太爷半信半疑,好好的状元不当,偏去边关生死场上走一遭,脑子进水了?
“我可以写下自愿书,是生是死同大人无瓜葛。”这样总行了吧?
报个名比赶考还费劲,来来回回问了一个时辰。
“写。”有一份手书在侧,县太爷心安不少,但是……
至新写完按了手印,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没问题无漏洞递给县太爷。
“先把你的名记上,本官明早去一趟寺中。”问明才能放心。
“劳烦。”至新施礼离开。
到药铺买最好的刀伤药,少不得被问买这么多药做什么用?
至新坦然答道:“上战场用得上,其他防虫的药可有?”
“您在逗小人。”掌柜先是一愣,后又一乐,没当真。
“骗你干嘛。”至新不再解释,付了银子拿了东西走人。
不出一刻,堂堂状元要去边关的事传开。
不少人觉得状元脑子被驴踢了,真以为战场上利用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扭转乾坤。
也有人不信,跑去问衙门的差役。
确定状元来过府衙,报名也是事实,顿时议论纷纷。
“别人逃都来不及,偏他去凑热闹,找死呢不是?”
“状元不当官职不要,自己作的,年轻人太能折腾。”
“说不定人家踌躇满志,不然岂敢争先报名。”
“扯犊子,学文与习武八杆子打不着,以为自己是武曲星转世,去了就能立下大功封侯拜相?”
“做白日梦快些。”话中讥嘲不加掩饰。
“不会是岳施主逼迫?”
“不像,县太爷都不敢相信,明日去寺中问询,一看就是至新一意孤行。”
“之前还说做生意,左一套右一套没个定性。”
不看好状元弃笔从戎的占绝大多数,还有人好心去劝,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县太爷见到了传闻中的岳公子,百闻不如一见。
月灼华只一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得,大家长不反对,县太爷回去后就将名单上落实。
官府以状元为名,催促各家各户出人头。
时常有人说嘴,堂堂状元怕是要废了,年纪轻不知事,不懂战场危机重重,光有热血保不住命也枉然。
还有人借机打听,岳施主有无另收一徒的打算,自家孩子说不定能争一争。
更有人猜测,至新这一走岳施主会不会跟着一起去?
仙人之姿总有常人无从得知的莫测手段。
实际上百姓顾不上猜东想西,紧着自家这点急眼事上火。
花银子找人顶替名额,抓阄决定一家子壮劳力谁去,又没钱又没人的大晚上起夜离开。
征丁上面给了定额,只能多不能少,必须尽快将人送抵边关。
临行前一日,至新惦记着肉干,去找大师父。
门没关,里面没有人,看家的老虎不知去了何处,至新走进去转了一圈。
浴桶中的水已经凉了,至新出了门转道小厨房。
灶台上有两个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是肉干,随手拿起一条搁嘴里。
另一包中有两套秋冬穿的衣物鞋袜,手感极佳。
拎着两个包袱进了屋,至新打量每一个角落,心里万般不舍,记得小时候常在此处读书作画。
想到画,至新灵机一动,放下包袱到外面找了个装水的竹节。
回到屋中,鬼鬼祟祟进入浴室,取了一物急步离开。
翌日起程前,早早的向三位师父辞别,一个也没见着。
来到官府门外,拿着号牌上了马车,日夜兼程赶往下一处募兵地,马车也属征收的战略物资。
寺中后山之上,三人站在高处远望,目送一行车队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
人这一走心里空落落的,好几日过去方丈回魂,养儿不易!
寺内和山上已经无法满足老虎的猎奇心性,跟着无一出门进货。
各地募集的粮草、兵丁陆续到达边关大营,副将带着人去清点核实。
一个村一个县,一同来的人全部打乱重组,以防上了战场一人逃命,同乡跟着当逃兵,杜绝抱团生事扰乱军心。
“赵至新?”副将打量其人,狐疑道,“新科状元?”
“是。”至新背着两个包袱,腰间一侧挂着两个水囊,一侧佩剑。
“稀奇,真稀奇。”副将惊讶非常,立刻禀明大将军。
文武不和历来有之,武将不喜口蜜腹剑的伪君子真小人,文臣同样厌恶只会逞匹夫之勇的军汉。
瞧不起归瞧不起,敢只身前来勇气可嘉。
“胡闹!”大将军在教场上练兵,听闻副将来报火气上升。
“对敌岂容儿戏!退回去。”这样的人要不起,比之鸡肋皆不如。
副将去道:“把人叫来一试便知,好让其人知难而退。”
“战场上拼的是实力,非文人口诛笔伐那一套!”大将军不屑一顾,“百无一用是书生。”
副将还是将人带来,让大将军过过目。
真正见到人,大将军未当面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难堪,气势凛然有别于只会耍嘴皮子,没见过尸横遍野的文人。
“留下拿出真本事,若愿当马前卒亦可。”大将军把话摆在明处。
至新丢下包袱等物,看向副将,“还望不吝赐教。”
“呵,好大的口气!”副将乐了,没曾想这小子会向自己挑战,真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艺高人胆大?
大将军颔首,欺负与否另当别论,谁让年轻人不知深浅专挑硬茬下手。
教场之上空出一块地方,至新确认自己的东西在可视范围内,抱拳以礼。
“少来虚的。”副将拔剑先下手为强,教训一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至新的剑未出鞘,躲闪横劈而来的长剑。
“身法不错,练家子!”没想到文状元有这般身手,看得大将军在内其他参将啧啧称奇。
“为何不出剑?”试探的也该够了。
至新解下腰间佩剑,以鞘对剑,手法干脆利落,身姿矫健迅猛如虎。
“好小子,深藏不露。”副将试过深浅,收起漫不经心拿出一半实力。
“好快的招数!”晃得人眼花。
大将军眉头紧皱,眼睛不离对战之人,评估二者之间的水准。
至新一招制敌,剑鞘距离副将咽喉仅一寸,俨然输了。
“承让。”至新未尽全力,收手以礼。
“师承何人?”尽在剑未出鞘之下轻易取胜,虽然二人皆未尽全力,习武之人论身手高下立见。
“家师生岳。”至新捡起地上的包袱。
副将不怒反笑:“就是那位人人称道的谪仙?”
“是。”至新紧了紧腰间的水囊。
“大才之人,有机会必去拜访。”大将军说着场面话,能教出状元之才且武功不弱的徒弟,其人何等利害。
欣赏归欣赏,大将军并未区别对待,人扔到新兵营,住大通铺天不亮晨练,熟记军规犯者严惩。
副将自得:“亏得见了一面,真送回去损失一员猛将。”
“一对一可行,上了战场气势一慑,未必端得住。”人若慌了神,手中的剑不再是伤敌的利器。
“剑不出鞘必有因,下次轮我带人冲锋,试上一试。”副将主动请缨。
“可。”大将军默许。
营帐内,二十个人一队,互相不认识,默默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至新腰间佩剑,明眼人一见便知此人不好惹,躲得远远的。
抱着两个包袱坐在木板拼成的床上闭目养神,谁都不搭理。
翌日,操练、做杂活,从早忙到晚一刻不停,有人怨声载道,有人偷女干耍滑,杀鸡儆猴的戏上演。
至新无论做什么,剑和水囊不离身,对上前搭讪的无论新兵老兵一视同仁,冷漠对待。
拉帮结派是常事,唯独文状元特立独行,即不结交也不拉拢。
私底下闲话不少,都说文人清高,会两下子就更不得了,眼睛长在了头顶上。
诸如此类闲言碎语,至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敌军来犯,副将点了至新出战,不少人在等着看文状元吓尿裤子,哭爹喊娘夹着尾巴逃回来的怂样。
至新有马可骑,比身后冲杀的步兵幸运。
剑一出鞘挥洒间收割着无数敌军人头,快的看不到剑影,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对血腥对残肢丝毫不惧,无一丝不适之症,杀伐间请出一条路。
首战告捷,至新杀掉的敌军人数,核算过后相当恐怖,直追征战多年经验十足的老将。
军中以人头论功行赏,再无人敢言一句文状元徒有其表花架子一个。
至新要求换地方,最好是单间。
大将军同意了,单间无非多支一个营帐的事。
副将待人走后,一针见血指出:“此人甚独,不与他人协同抗敌。”
“打配合慢慢来,不急。”大将军问,“剑法如何?”
“快如闪电,当日若其人出剑,受伤再所难免。”副将心有余悸。
“他才多大,自幼习武不过十七载,剑法如此了得?”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
每次出战,至新必立首功,他人避其锋芒的同时,内心羡慕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