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从周家不仁不义,跳到隐龙寺谪仙上。
长青的竹林以及通人性的猛虎,成了锦上添花的谈资。
方丈紧皱眉头:“世人追求长生不老,你这次招人口实……”
“何曾说过其他?”月灼华不认,名头是外人安上去的,与自己何干?
方丈心悬,亏得真容少有人得见,不然京中皇族怕是寝食难安。
傍晚,至新踌躇半晌,犹犹豫豫来找二师父。
“何事?”方丈晚课毕,看向来者。
至新纠结良久方道:“大师父是仙人?”
“何不去问本尊?”方丈不作正面回答。
“妖?”至新试问,小时候记忆已经模糊,四岁之后的记忆犹新,当时大师父就是现在的模样,虽然看不清脸,一双玉手可窥年岁。
妖到好了,佛祖怕是非常乐意收妖,不会梦中总敲自己的头出气,方丈瞪眼。
“无事便滚。”看着心烦,一个个不省心。
“大师父长相只有二师父知道。”至新不走,非要问出个三四五六。
“别在我这儿赖,说了你更好奇,不如直观面对更实际。”一句话将人打发了。
至新只问一句:“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无一进来答道:“见之忘俗,会不自觉的爱上对方,无论男女。”
“无一!”方丈摔盏,“说的都是什么胡话。”教坏了孩子。
无一笑道:“陌上谁家少年郞,不负朱颜好韶光。”
“三师父!”这也能说,至新尤为无措。
“有人打听状元郞可定下婚书?”无一打趣至新,“成家立业,及冠之龄就这两年。”
“及冠再说,大师父说我还小。”不着急娶妻,至新没想好。
“有心怡之人早点告诉你大师父,别到临秋末晚被人截了胡。”无一几句话把人说跑了。
方丈轻叹:“还是个孩子。”
无一在意的是:“至新见到岳施主容颜,谁家千金及半分?”
方丈翻白眼:“没个正形。”
几天后,至新跟在三师父身边学做生意,偶尔三师父有事代为处理。
有人不禁问:“状元日后打算?”
大多数人以为至新会开学堂教书,正等着把自家小子送来沾沾文曲星的运道。
谁知一听状元要做生意,吓了众人好一跳,纷纷劝说屈才有**份。
对得起岳仙人的教导,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可见地位有多低。
劝说的人多了,至新听在耳中影响心境。
“做个有用之人?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活?”两件事摇摆不定,至新自认无教授学生的经验,做不成别人眼中的夫子,总不能拿师父教自己那一套凑数,别人会以为自己徒有其表。
至新枕着老虎肚子,有一下没一下撸毛,耳边回响起当年师父的教导。
“今日他人对你嗤之以鼻,他日让人高攀不起。”怎样才能做到后半句?
为官之路自己亲手断送,成为商贾还未正式开始被人不耻,丢文人学子的脸。
行路难!至新埋首于虎腹,头痛得很。
至新出门游逛,被媒婆堵了个正着,非说要给自己说一门好亲。
“立业不成,何以为家?”至新断然拒绝。
“自古先成家后立业,状元及冠前先选着,合适便定下,成了家以后就是大人了,再立业不迟。”媒婆利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去同我师父讲。”至新心里正烦着,一推六二五。
“状元师父仙人般,我等小民生怕失了礼数。”媒婆打从心底敬畏,哪里敢找正主说项。
“我的事凭师父做主,他老人家的眼光自不会差。”摆脱媒婆纠缠,绕到后山上躲清静。
“呸,葬送前程的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空有虚名罢了。”媒婆埋汰一句。
三月后城中张榜征丁,百姓闻声面容惨淡人人自危。
家中本身人丁不旺,壮劳力若被征去,剩下老弱妇孺何以维持生计?
好端端的突然开战,百姓不无惴惴不安。
官府要求每户必须出一人,自愿报名者赏银十两。
战场上刀剑无眼多是有去无回,十两银子卖命太划不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自愿的没几个,有的也是年老者,凭着还能动为困苦的家中添一份积蓄,可怜天下父母心。
官府给出十日报名期限,过后便要强制征丁,补足上面要求的人数。
至新辗转反侧,第二日清早去了竹林小屋见大师父。
“我想去边关建功立业。”至新明白做出的选择,不忍闲下去带累寺中师父被戳脊梁骨。
月灼华眼角微挑:“想清楚了明日一早再来。”
“我……”终是没能将打好的腹稿说出口,至新行礼告退。
方丈乍闻惊人之语,断然拒绝:“不行,战场岂容你儿戏!”
“我已经同大师父说了。”至新坚持,“你们都不看好我经商,无事可做留在寺中越闲越懒,以后真成了游手好闲之人,我不想一辈子一事无成,昙花一现般泯于众生。”
“现在知道后悔了,尝到外界人言可畏,当初不声不响辞官,现在又来这一套,你是诚心想气死我!”方丈抄起桌上敲木鱼的小锤,照逆徒头顶就是数下。
“别以为学了几年剑就可以横行天下,战场乱局一起,刀光剑影重重,岂是你一人之力可敌!”无一进门,站在师兄这一边,不看好至新从军。
“你去问岳施主,可有其他立业途径,切莫因外界闲言碎语一时堵气,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来。”无一苦口婆心劝道。
“岳施主一日未言你已出师,别想背着我们去报名。”方丈太了解至新,把一切可能堵死。
无一道:“你这一去,活着回来尚且说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得起岳施主一番养育之恩?”
“我会先保命再谈立功!”至新没那么傻。
“上了战场军令如山,违逆者斩!一切由不得你左右。”方丈曾目睹连着之战,惨绝人寰哀鸿遍野人间炼狱。
“男儿何不带吴钩!”至新顶了一句。
“好,好,你要是敢偷着跑去边关,我现在就让无一打断你的腿!”方丈说的是气话。
“对不起。”至新对不住三位师父。
“回屋好好想清楚。”无一将人带走,双方都需要冷静。
方丈长叹一声:“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你我劝不住,只盼岳施主能说动。”无一坐下饮了一盏茶。
“若是同意,更无阻拦的理由。”养孩子愁人,方丈叹了无数次。
“同意自有同意的道理,等等看。”无一心说自己和师兄毕竟是外人,做不了至新的主。
翌日清早,至新来到竹林,师父背对自己手中握着一截不长不短的细竹。
“师父。”至新上前行礼。
月灼华无波无澜:“今日教你最后一课。”
“是,请师父教诲。”至新拔剑,正要舞一出。
“今日我与你对练。”月灼华持竹子当剑,“你先。”
自习剑起师父除了教招式,一次也未与自己对练过,今日破天荒,难不成……
搁置多余的念头,至新挥剑攻去,用上全部实力严正以待。
月灼华手法刁钻,立于原地丝毫未挪一步,竹子斜刺至新握剑的手腕。
变招或是收回,行动快过大脑,仍晚了一步,手腕钝痛剑差点脱手。
咬着牙忍下,再攻!
月灼华换招,声东击西二度刺中至新手腕,这一次没上次幸运。
长剑落地的瞬间,至新用脚尖去够,借力收回剑。
然,月灼华没给至新重来的机会,竹子击出敲在对方抬起的脚踝。
“啊,丝!”痛到极致收了脚,单腿横跳。
失了剑,赤手空拳打不过师父,至新审时度势,强口认输的声音戛然而止。
啪,啪,啪……
“师父轻点,师父!”竹子抽在至新身上,嗷嗷痛叫,“我输了,剑术不到家。”
月灼华不为所动,狠狠的用竹子抽了一顿。
“师父我错了,我不去边关了,别打,别打了,嗷!”至新蹦跳着左躲右闪,无论如何挣扎奔跑,躲不过无形的竹子。
“朝令夕改意志不坚,该打!”月灼华又抽了混小子一顿,直到竹子开花散开断成数节才罢手。
至新狼狈倒在地上,除了脸以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抽裂的衣衫内可见恐怖带血的伤痕。
“最后一课。”月灼华居高临下告诫,“背后空门绝对不可以交于任何人。”
至新抽着气:“哪怕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
“人心险恶,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月灼华言简意赅道,“记住我的话。”
“战场上遇到孤立无援?”没有可以信任到交付后背的同袍,至新可以预见,自己真上了战场腹背受敌众矢之的。
月灼华诡异一笑:“如果你愿意在不久的将来,手刃心中认准的生死之交。”
“什么意思?”至新不解,为何会涉及日后,眼下不还未随军上战场?
“设身处地之时便会明白。”答疑不如亲自经历,月灼华转身回屋。
全身是伤,一动就痛的呲牙咧嘴。
月灼华折返归来,将手中剑扔到至新面前,“你要的东西。”
至新惊异比,顾不上伤痛拿起剑出鞘,“好剑!”反手用力刺入地面,如切豆腐般轻易。
不用问,至新知道这是一把,当初向师父索要无果的画剑!
画出来的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剑,单单剑锋气势如虹。
至新从不怀疑画剑遇水后消散,曾无数次见到画中走出的老虎喜欢戏水,还会游泳捕鱼。
“多谢师父。”有了这把剑,上了战场胜算的机会更大,至新喜不自禁,嘴角快咧到后脑勺。
月灼华口不对心:“滚吧。”
一个袋子击中前胸,至新吸着凉气伸手接住,分量压手。
打开一看,有散碎银子以及一落面额不等的银票。
“师父!”人已经走了,至新一瘸一拐挪步,“给我准备点肉干当干粮吧!”
好容易挪回去,身上的伤得在征丁出发前好全,一些必备之物尽快买齐。
无一这几日都在方丈师兄这里,听到门外动静,出来一瞧:“你这是?”眉头皱成川。
“挨了一顿打,三师父麻烦去取伤药,还有衣服。”至新一步三挪进了屋。
“该,让你逞能!”方丈扶至新坐下,扒开衣服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下手太重了!”后背没一块好地方,血痕交叠在一起,如织网般别提有多渗人。
“皮外伤,不曾伤到筋骨,大师父下手有分寸。”就是痛的至新咬牙切齿。
无一拿来东西,眼尖注意到至新的剑换了样:“你大师父给的?”心里有了底。
“哦,啊!”上药过猛刺痛非常,至新整张脸皱成包子。
方丈取剑一观,出鞘寸许锋芒迫人,收剑回鞘。
“剑中极品。”方丈心情不是很好。
无一边上药边传授经验:“小心剑,小心人。”
用剑者若被自己的剑所伤,贻笑大方功夫不到家。
三师父如此提醒,必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结合二师父赞叹之间的惆怅,至新猜出大概:“有人会盯上剑?”
“好东西谁不想拥有?”无一扔给至新一套新衣,“换上。”
“至于人,大师父告诫过我。”至新未细谈,利落的穿好衣服。
方丈再度确认:“他同意了?”
至新点头:“就因我摇摆不定,抽了我一顿。”
“打的轻了。”方丈闭着眼睛,“临走前不用来告别。”
“我会活着回来的。”带着满身荣耀,让所有暗地里冷嘲热讽之人高攀不起!
无一拍了拍长大的至新:“听你大师父的话。”
“嗯。”至新回去歇了两日,出寺去买必备之物,列了张单子怕有遗漏,去了趟官府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