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之地尸横遍野,细若蚊蝇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似是从地底传到地面。
“谁在哭?吵死了!”月灼华从浅眠中醒来化为人形。
踩着茂盛的草甸寻声走去,沿途又是刀剑又是尸体,血腥气久久不散,仿佛刚刚发生一场屠杀。
死的人清一色护卫,马车在山崖边随风作响摇摇欲坠,架车的马早已不知去向。
最前方血泊中倒着一名妇人,简单的衣饰盖不住养尊处优的美貌。
声音自妇人裙下传出,哭得有些力竭,只闻哼哼声。
捡了把剑鞘,挑开妇人,面容青紫的幼儿在包被中奄奄一息。
“麻烦!”月灼华扭头就想一走了之。
骤然间光亮一照,刺痛了孩子的眼睛,不舒服的嘤嘤哼唧。
指尖成爪勾着包被一角,将孩子从地上拎起来。
女人用身体保护了孩子,月灼华打眼掠过,不见一点外伤,包被沾了一些血迹。
揪住孩子后颈,拎小鸡子似的抖了抖,包被掉落在地,孩子在忽上忽下的颠簸中顺均了气,哭声渐强。
“闭嘴!”最讨厌这种弱小无知的软体生物,哭得月灼华额角青筋暴跳。
失去温暖包被的保护,冷的瑟瑟发抖,哭声层层递进。
包被中掉出一块玉佩,月灼华脸色倏然铁青,就知道烂好人当不得。
“又是仇杀,又是信物,狗血剧一波三折没跑。”
碾碎玉佩的念头在落脚前止住,脚尖一铲一抛,两指夹住玉佩,正反面瞥了两眼,塞入腰间银镜内。
胳膊肘夹着浑身奶香与血腥混在一处的臭小子,走到溪边涮了涮。
孩子哭的直打嗝,挥舞着小手小脚,挣脱不出大手的牵制,哭的更加委屈巴巴。
一瞬间,月灼华松了手,想着孩子顺溪流而下,找到养母也不错。
突然,手指被一双小手死死掐住,整个身体笨拙的攀上手臂,睁着两个大眼珠子抬头仰望。
对上一双犹如奶狗般的惊惧眼神,月灼华到底心软了。
捞出来拧干净,裹上从银镜中取出的毯子,带着麻烦精离开是非之地。
孩子饿了,小声的嘤嘤,啃着手指嘬。
月灼华哪有奶可喂,四周找不到怀孕有崽的动物,没办法拿了个果子,在不破坏表皮的前提下,用手捏碎里面的果肉,指尖挑开一个小洞,搁在孩子嘴边。
小肉手捧着比脸还大的红果子,嘬里面的果肉吃。
孩子月灼华养不了,并非养不起。
人类短短几十年的寿命,跟在自己身边未必是好事,月灼华更无闲情逸致,拿孩子当逗趣的宠物养,对谁都不公平。
先找个奶妈,再找个好人家,过该有的生活。
单手抱着孩子,走在一人宽的小路上,不远处炊烟袅袅。
进了村子,少不了被村民围观,要不是带着个孩子,对外来人士警惕心会更重。
“谁家有母乳出售,一两银子一碗。”请奶娘要紧的是知根知底,月灼华现下只想买些母乳,供孩子一天的口粮,等晚上进了城再做打算。
什么!围观的村民惊了一跳,一碗尽能卖上一两银子!别是听错了吧?
“这位,公子说的可是真话?”有意动的婆子开口,其他人侧耳倾听。
“羊奶、牛奶也可,一两银子一碗,前提是必须煮沸。”不干净喝了拉肚子,月灼华绝对会把麻烦精扔了。
“煮奶费时……”婆子正欲讨价还价。
“我家有,公子稍候。”已然有人撒丫子跑回家。
“我家也有。”生怕别人抢了先,过后轮不上。
给城里大户人家当奶娘,月例银子只有一角,细算下来一日四五顿奶喂着,眼前无疑撞上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有人头脑灵活,年轻男子带着一个未足月的孩子,身边更是不见服侍的下人。
“公子可收手脚勤快的仆婢?”自家的丫头片子卖了,给儿子攒钱娶妻建房。
“我家臭小子什么样的脏活累活都干,公子若肯包吃穿,不要一文钱就能带走。”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好谋个营生,若有眼力介日后跟在小公子身边,绝对衣食无忧天大的造化。
月灼华容貌太盛,着女装多有不便,换了一袭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贵人行头。
“你家的才六岁,能干什么?晚上倒夜壶怕是起不来,我家有半大小子,十二岁了身体强壮,上山砍柴挑水一把好手,赶车喂马不再话下。”
“呦,不害臊尽说瞎话,你儿子见过马?连驴都没喂过,能照顾好精贵的马。”村里人谁不知道个谁,互相拆台。
孩童躲在大人腿后,盯着贵人孩子手里扁下去一大块的红果流口水。
“爹,我要吃。”不懂事的孩子指着果子问大人要。
“饿死鬼投胎,吃吃吃,什么都想吃,回家问你娘要去。”轰走自家孩子,别在这儿添乱,还等着看后续。
张婆子气喘吁吁跑回家,人没进门就先喊:“秀儿,快,奶挤一碗出来。”
村里人说话不讲究,大嗓门一出,四周邻里出来瞧热闹。
张婆子关上院门,隔绝他人视线,急急忙忙进了屋。
秀儿正在喂孩子,不知婆母抽哪门子疯。
“喂什么喂,快点,来不急了。”张婆子从秀儿怀里扯下孙女搁坑头上,催促着挤一碗奶出来,急等着下锅。
秀儿抱过孩子又喂了两口,这才起身去拿碗,“又是什么事,急赤忙火的?”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张婆子喜的眉开眼笑。
秀儿闻声:“那感情好,不如多挤一碗端去。”
二两银给孩子买件像样的衣服穿。
“你快点,还得下锅煮开。”张婆子端着一碗出门进了厨房。
锅也不刷直接将奶倒了进去,搁碗里瞧着多,倒进锅里就占一个底,张婆子怕不够,加上赶时间,倒了些热水进去,不等着开,有热度就行,左不过是喂孩子,太烫了咋下嘴。
自认考虑到了实处,盛出来装小盆里,溜溜的走了。
前边已经有人端了碗过去,估摸着孩子不大点喝不了多少,就没贪心到用罐子装。
十个人排排站,张婆子等得心焦磨烂,说起自家儿媳爱干净,立立整整的,吃的好奶水足有营养。
月灼华一眼掠过:“奶未煮沸。”只这一点全部否了。
“公子真会说笑,您瞧这碗还冒着热乎气,我端着都烫手。”张婆子生怕到嘴边的鸭子飞了,极力解释。
“是啊,是啊。”其他人嘴上附和着,心里面直打鼓,为了赶早有一半人兑了热水,剩下的热归热,也就煮了一小会儿。
“这话说的,你们几家仔细品品,自己打自己脸了不是。”看热闹不闲事大的人拆台。
“你就是见不得别人有银子可赚。”张婆子怼人一脸唾沫星子。
“这要是真煮开的奶,热的你就算手上茧子再厚,没见你们倒手过,明晃晃欺负人了不是。”与张婆子不对付的人揭穿谎言。
几人脸色煞白,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快别杵在这儿丢人现眼。”其他人跟着哄笑。
有绷不住脸的人,端着烫手山芋灰溜溜撤了,再呆下去不够给人当乐子瞧。
又有一批人闻风而动,自家没有可以向别家借,得了银子对半分。
有人乐意,有人不乐意,自己端去岂不更省事,凭什么要分出一半银子。
投机取巧不管在哪都有,月灼华又否了一波,“好的奶水煮出来会有一层油皮。”
真当自己是冤大头,是奶就给一两银子?
村民见贵人不好糊弄,有坚持的回家重新弄。
猎户刚从城中回来,进了村见围了一堆人,上去打听后方知,急急忙忙往家赶。
满意的奶留了五碗,月灼华说到做到当面给了银子,不多不少一人一两。
月灼华用指尖拨开奶皮点了一滴到孩子嘴里。
孩子砸吧着小嘴,皱着眉头显然不喜。
月灼华就知道倒霉孩子嘴刁,又试了其他几碗。
这一幕看得众村民咋舌不已,怪道没人说让人直接抱去喂孩子,省了煮奶这一项。
贵人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入口的东西吃的如此精细,庆幸银子已经到手,不必先试过再给,到时银子边都摸不着。
一一试过,孩子宁愿抱着果子嘬两口,就是对奶没兴趣,月灼华愁死了。
“贵人。”猎户牵着一头母鹿走了过来,村民让开一条路。
月灼华也不惯着小兔崽子,抱着孩子往母鹿腹下一塞。
猝不及防嘴里含了个软乎乎的东西,咬了咬嘬了一口,味道不错,满意的喝起来。
“鹿怎么卖?”一两银子绝对不够,月灼华不占人便宜。
“十两?”猎户急用钱,“家里需要看病白药,实在没办法。”在贵人面前不敢有虚。
月灼华给了猎户三十两银子,牵着母鹿离开。
“多谢,多谢。”猎户深深的一礼,拿了银子赶紧进城买药。
“走了,走了。”热闹看完回去干活。
“何时还能再遇?”银子赚的甚是轻松。
“知足吧,遇上一次不错了,哪有这么好说话的贵公子。”
“猎户家那个小的,唉!”可怜却帮不上什么忙。
“谁家的不是宝。”
月灼华走到半路,四下无人拿出水囊取了些鹿奶,解开绳索拍了拍母鹿的额头:“去吧。”
母鹿感激的用脑袋蹭了蹭恩人的掌心,头也不回跑了。
母鹿被猎户抓住时,尚有孩子藏在不远处,有奶的母鹿比死物值钱。
月灼华进了城,通身气质与衣着不凡,城门卫瞥了一眼便放行。
果子吃的剩下一层皮加核,孩子抿了抿小嘴舍不得放手。
弹指一挥间,果子灰飞烟灭找不到任何痕迹,此界不比上一个凡人界,压根没有红果这类东西,给小崽子吃实属无奈。
找了家最大的酒楼进去,小崽子光喝鹿奶不是回事,月灼华打算试试羊奶、牛奶等物。
小二殷切上前询问:“客官几位?等人还是自用?楼上有雅座临窗。”
年轻公子带着个孩子,颇为怪异的组合,引来其他客人侧目。
若非年轻人一身贵气逼人,备不住将其当成拐子,立即报官拿人。
毕竟未足月的孩子出门,染病风险极高容易夭折,谁家能有如此不靠谱的父母。
“一位,二楼雅座。”月灼华无视他人投在身上的视线,“羊奶、牛乳各上一碗,煮开煮透,米糊软和些的点心蒸蛋看着上。”
“好嘞,您请。”小二迎人上二楼,安排好临窗的雅座,三楼雅间已满一开始便没提。
“客官不再点些别的菜?”小二嘴皮子贼溜,推荐了几道本店特色。
“招牌菜来两道。”月灼华扔给小二二十两银子。
“好的,您先喝茶,上好的碧螺春,有其他茶可选,稍候菜便齐。”小二美滋滋下楼,吩咐后厨动作快点。
月灼华刚把孩子放到桌上,闻到一股尿骚味,额角青筋一抽。
“小二!”换尿布擦洗这种事,月灼华干不来。
用法力化水为雾,尿好解决,屎呢?
雾气随风散开,整个二楼弥漫着一股童子尿味,谁能忍得了?对孩子以后生理健康也会有一定的影响。
“客官有何吩咐?”小二颠颠的跑上楼。
孩子丢到小二怀中,月灼华内心无比抓狂,怎么就脑子一热,揽下这么个大麻烦。
小二手忙脚乱的接住孩子,心道真是亲爹?这么不靠谱,万一摔了孩子打死自己赔不起。
刚尿完孩子没哭,啃着小手正起劲,直到换了个怀抱,不舒服,哇哇大哭。
小二惊出一身冷汗,拍了拍孩子背部,不幸摸到一手湿,这是尿了?
“抱下去洗干净。”月灼华不管,给银子格外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