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民间——
天幕如墨,秋夜的凉意随风而来。
客香楼内灯火通明,窗外的枫叶随风飘进,红叶悄无声息地落入一只茶杯中,随着水面微荡,映出茶客的影子。
楼内人声鼎沸,热气氤氲。来自各地的旅人汇聚于此。他们在此歇息,暂时卸下长途跋涉的疲惫,啜饮一杯热茶,品尝几口家常菜肴,而后聊起修真界的逸闻趣事。
“可不是嘛!”一名面红耳赤的男子举起酒杯,声音带着醉意,“我前些日子刚从南域来,东域的水土风情,哎呀,确实不一样!”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在这热闹的楼内能引起了四周众人的注意。
一名年轻旅人凑近些,压声问道:“你是南域来的?喂喂,那你们那边的修士,真的跟传闻中说的一样吗?听说——人均元婴?”
这话一出,四周的谈话声逐渐停下,原本低头吃饭或交谈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甚至有人直接转过身来。
这话题的确够劲,这几年南域的传闻实在太多,尤其是关于修士修为飞速提升的消息,几乎成了每座茶楼酒馆的热门话题。但若说人均元婴,未免也太过夸张。
男子哈哈一笑,举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气扑鼻:“哪有这么夸张!金丹中期倒是常见,但元婴嘛,还是要看天资。”
“那那,剑尊他真的是只有二十出头?”另一人迫不及待插话,满是期待。
这时有个门外汉问:“谁啊?”
“还能有谁,就是那位!南域灵风宗的默剑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乘期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惊叹四起。默剑尊的名字,在修真界早已如雷贯耳。
然而,角落里,一名身披黑袍的男子依旧安静坐着。他的身影隐没在阴影中,面容藏于宽大兜帽下。
唯有他握着茶杯的手,在听到“默剑尊”这个名字时,微微一顿,指节轻轻收紧,杯中茶水泛起涟漪。
“听说他渡劫的时候,整个南域的苍穹都黑了下来,像是天神降临!”有人激动补充道。
黑袍人低头抿了一口茶,似乎在掩饰什么,表面却平静如水。
默剑尊……这三个字狠狠划过他的记忆,勾起了某些深埋的情感。
“可话说回来,”有人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南域修士的整体修为怎么提升得这么快?那个‘人均元婴’的说法,难不成跟灵风宗有关?”
男子一口喝下酒,随意地挥了挥手:“说是灵风宗也没错。他们那里有个专收天才的门派,剑尊也是出自那的。听说宗门的二弟子几年就登上元婴巅峰,现在还成了副掌门。还有琼花宗的凌衣姑娘,定虚宗的黎大少,现在不都成了掌门嘛!他们这些年轻一代,早就能挑起大梁了。再看看其他域的少年,能有个元婴的都算不错了。”
听到此处,角落里的黑袍人端起茶杯,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似要起身离开。然而,就在他将袖子一甩时,四周的议论声又起。
“哎,不过说起黎家,黎大少重伤不起的传闻是真的吗?”
醉酒的男人含糊道:“不道啊。”
“你不是西域的人吗?怎么会不知道?”
见那醉酒男不愿说,人们也没法子。
这时,黑袍人的手微不可察一顿,指尖轻轻一动,袖内化出一根金丝,穿过人群,径直贴上那醉酒男子的额头。可是,四周的人彷若没看见这丝线的存在。
下一刻,醉酒男子的神情忽然呆滞,目光失焦,张开嘴道:“那事听说很复杂,是黎家的内部有人叛乱,抓出来后发现是柳家的人。柳家和黎家一向不对付,这一下就打起来了。打了几天几夜,最后黎大少不知怎的就重伤了。”
周围的人纷纷低语:“柳家?就是那个修真界闻名的医家吗?江湖名医柳明振,是不是也是柳家的人?”
然而,这一次,醉酒男子没有再回答。他的头一歪,瘫倒在地,鼾声响起,显然已经不胜酒力,彻底醉倒。
众人见状,顿时意兴阑珊,纷纷起身散去,留下几个夜猫子继续讨论著修真界的逸事。
有一个人道:“说到这儿,我倒想起一件事。南域的伏天门,你们记得吗?十年前那场仙门大赛,双魁首的那一年,他们伏天门不是还有个三弟子吗?怎么现在一点消息都没听见了?”
对面的人闻言,面色骤变,像是听到了什么禁忌般,猛地伸手捂住对方的嘴,小声道:“这话可不兴说!你不知道吗?剑尊早就下令,任何人不得议论伏天门三弟子,甚至连提一个字都不行。若被发现……呵,等着剑尊亲自降临制裁吧。”
那人一听,顿时惨白:“不是吧,这么严重?剑尊到底是重视那三弟子,还是憎恨?”
对面的人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这时,杯子放下的清脆声在宁静的酒楼中响起,几人回头查看,角落里却早已空无一人,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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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氤氲,温泉水面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男人的轮廓被雾气模糊了几分,却仍能看出他身形挺拔,肩背宽阔。
泉水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在线条分明的腰间凝成水珠,沿着肌理缓缓下滑,背部全是旧伤痕,深浅不一。
泉外,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剑尊大人,衣物已放在外面了。副掌门有事召见您,请大人沐浴后前往。”
泉内的人低沉应了一声:“嗯。”
童子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补充道:“大人,前几天新送来的那些……是放到以往的地方吗?”
男人微微一顿,声音沉稳如常:“这次是什么?”
童子压低声音:“傀儡道。”
男人闻言,眉心微蹙,但终究未多言。
等他踏出泉水,整顿衣襟后,身形一跃,瞬间掠过百里,稳稳落在灵风宗的建屋前。他大步流星,路过的弟子无不侧目行礼,低头垂目,不敢直视。
男人对此视若无睹,推门而入,语气冰冷:“你最好是有事。”
“这是对副掌门该有的态度吗?”傅俊煊放下手中的竹简,抬起头。可当他嗅到对方身上熟悉的香气时,神色一变:“梦疾又犯了?”
默逸风的身形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成熟的男子气概。他走到一侧坐下:“不关你的事。”
傅俊煊目光落在他紧绷的面容上,缓缓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你可曾想过,这只有一种可能,他渡劫失败了。”
“不可能。”默逸风陡然抬眸,语气显露出少有的激烈。他的手紧握住椅侧,咔嚓一声,木质扶手裂开了缝隙。“他做了那种事,我不会让他轻轻松松地死去。”
傅俊煊皱起眉:“这几年,你四处要人寻禁道之人,究竟是在找什么?”
默逸风沉默片刻,情绪褪去,回归平静,语气不耐:“别废话,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傅俊煊见状,知趣转换话题:“黎家的事你知道吧?定虚宗与灵风宗结盟多年,最近柳家纠集宗门势力,后天准备对黎家动手。我们灵风宗也得出面帮衬一二。可是……正巧其他弟子都外出,我只能找你了。”
默逸风眼神微动,淡然道:“所以,你要我代表灵风宗去一趟?”
傅俊煊点头:“不过,别用剑尊的身份,低调一些,易容成我们宗内弟子即可。剑尊的名号若牵扯进这场斗争,只会将事情上升成修真界的问题,这是万万不可的。”
闻言,默逸风不置可否,身形依旧坐在椅上,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傅俊煊见状,不用猜都懂了,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他叹气:“事成后你再跟我提要求吧。”
默逸风这才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傅俊煊望着他的背影。这些年来,默逸风足不出户,几乎将自己困在伏天门的小山居中,闭门不出就是数月。若非他早已辟谷,傅俊煊甚至怀疑,这人会不会饿死在里面。
然而就在三年前,有一天灵风宗上空乌云密布,其浩势之大甚至惊动闭关中的仙尊。直至第一道天雷落至小山居时,人们才知是默逸风渡劫。
可是这样的速度未免太过惊人,元婴修至大乘,通常需百年之功,而默逸风仅用了几年。
那时的师尊曾低声问过一句,逸风究竟出了什么事?
默逸风的渡劫整整持续了一年。然而,因他的进境速度异常,宗门担心他是否修入邪道,对他的身体进行全面检查。当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时,才确定他是正道的大乘剑修,正式接任“剑尊”之称。
但傅俊煊却发现,渡劫之后的默逸风变了许多。曾经的少年意气风发,对天地万物充满好奇,但如今的他却显得冷漠又寡言,对世事兴致缺缺。他的眼神深邃,像是藏着很多事不愿与人分担。
那时,傅俊煊察觉了默逸风的异样。每次宣见,他总能闻到对方身上独特的清香,那是伏天门小山居泉水的味道,清幽淡雅。起初,傅俊煊只当这是一时兴起,然而,次数多了,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每次都沐浴后才来?”
对方只道睡醒后一身汗,不洗不舒服。但傅俊煊留意到问题,强行请仙医检查,这才得知,默逸风患有“梦疾”。
这种病源于长期的心理压力,导致深夜多发恶梦。恶梦时的情绪波动往往无法释放,最终在清醒后以汗水泄出。
偶尔一两次恶梦不足为患,但长期如此则会损害精神,甚至引发敏感多疑的倾向。
仙医曾开药治疗,但默逸风的情况始终未见改善。时间一长了,默逸风放弃了治疗,只淡然道:“无所谓。”
傅俊煊不愿承认,但每次看到默逸风这般模样,他便忍不住联想到另一个人——初入伏天门时的沈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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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域边境,定虚宗——
山林稀疏,宗门的建筑群占据了大片视野。
宗门冷冷清清,缺乏生气。只有几名弟子守在门口,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眼神飘忽不定。
“嗯?”一名弟子忽然瞥见远处有人走来:“快看,那是谁?”
来者身穿宗服,步履轻盈,气质如灵雾缭绕。重点的是,他的面容极为秀丽,仅仅一眼,便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的天……这是我们宗的弟子?”另一名弟子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只见那位弟子走过之处,连微风都显得格外温柔,树叶摇曳,为他让路。
当对方经过大门时,抬眸朝看门弟子点头微笑,这一下无疑成了暴击。守门弟子们纷纷脸红,甚至有几人鼻血直流,狼狈跌倒在地,顾不得形象地挥手示意他请进。
来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反应,脸上未见丝毫波澜。正当他走过大门几步时,就在他刚入门几步之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站住。”
他脚步微顿,缓缓回头,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只是当他看清来人时,差点崩不住。
守门弟子连忙抱拳行礼,齐声道:“黎师兄!”
黎师兄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名漂亮弟子身上,仔细打量片刻后:“你当真是本宗的弟子?”
来人正是黎钰木,经过十年的磨砺,他早已褪去了少年之气,眉宇间再无当初的青涩,反倒多了几分英气。
沈玉尘抬眸与他对视,目光复杂。
没想到,第一个遇上的竟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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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