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春花、福康安与不列颠东印度公司 第15章 第十四章 大劫；宝莲观音

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清军大营捷报频传，从京城发来皇帝的奖励和封赏如雪片一般，这些将领回京之后，定当一跃成为军功勋贵。主帅章佳-阿桂马上就是花甲之年，老骥伏枥，志气不减，只见准备开拔回京的大营拆寨、熄火，收拾辎重，运送火炮，有条不紊。

勒乌围官寨，大金川土司索诺木朋楚克和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妻子、索诺木的姐妹得什而章被俘虏。

索诺木肯定是的要带回京城给皇帝亲自发落的，福康安带着当地线人、翻译辨认战俘，再三确认索诺木没有金蝉脱壳。线人指认了索诺木身边的谋士、大臣和法师。

福康安看到碉楼发挥的作用，希望他们进献出一位会造碉楼的“掌脉师”，索诺木为求清廷放他活命，连僧格桑都杀了献出，此时赶紧把“掌脉师”交出。

福康安对翻译道：“你问问他，碉楼是不是他指挥建的。朝廷诚心诚意地希望征召他为国出力，将功补过，可以活命。”

这位虽然经历战火，但衣着整齐，乌黑的发辫结得很整齐的中年男子，能看出来是藏地贵族知识分子的掌脉师。他突然开口，道：“我格旺就是掌脉师，我听得懂汉话。你们清狗，在我们大金川打了二十年，死了好几万人，而取得的纵深不过四百余里——而与你们对抗的，只不过是生活在金川两岸山里的几万金种藏人。

你们的皇帝，这也能称之为武功？呸！以大欺小！

我们用几个勇敢的藏人放在碉楼里，用弓箭、破旧的鸟铳，就能阻拦住你们几千、几万人的军队。你这个小秃头崽子，只不过是靠着大炮轰击勒乌围的城墙，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们造碉楼，是为了保疆土，每座碉楼都有地藏王菩萨的加持。你们用来干什么？杀人吗？你们以抗逆为由，杀了两万的苗番，这个仇我记在心里，怎会将造碉楼的秘法传授给你？到了地臧王菩萨面前，他自会治你们的罪。”

福康安冷笑道：“贼喊捉赃，简直可笑。你们大金川攻打其他的土司，杀人、劫掠人的妻女、侵吞他人土地之时，也可有想到地藏王菩萨会治你们的罪，派朝廷的天兵来惩罚你们？

唯有金种藏人，最残忍野蛮，是没有资格跟我们讲什么仁义的！

拖下去，杀掉！”两侧的清军立马将将掌脉师拖走，作势要就地正法。

“不不不！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儿子！我愿意，我愿意交出碉楼的造法！”只见人群中一个老头冲出来。

这位身上穿着破烂的藏袍，头发秃顶发亮，只耳朵一下披散着花白打结的头发，浑身肮脏的老掌脉师，跪在地上直磕头。福康安满意地看到自己的权威起效了，道：“放开他们。”福康安对格旺道：“你不愿意交出碉楼之法，有的是人愿意！叫那老头上前，献上碉楼的造法！赏他黄金和新衣服！”

那老头上前，他低着头亲吻了福康安的衣角，这种卑微的姿态让福康安很满意。但是，那老头像被雷劈了一样打了个寒战，当那个老头抬头之时，露出鹰隼一样的眼珠，盯住福康安，上下打量着他，这叫福康安浑身发麻。

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道：“霍去病……”

福康安听到这个名字，又惊又喜，以为是在预言他少年有为，就要建功立业，有不世之功，道：“你说什么？”

那老头一改卑微的姿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口中道：“佛祖有眼，佛祖有眼！杀人者，不能得寿！你会早死！！！你会和汉人的将领一样，死于瘟疫。

你的父亲，死于瘟疫；你也会死于瘟疫，吉祥天女，师里玛哈提毗！我看见了，我在你身上看见了玛哈嘎哩、玛哈嘎哩！她黑色的羽翼已经将你覆盖，你回去的路上就会死！

你的儿子、孙子，都会受到玛哈嘎哩的诅咒！”

他这些话是用藏语说的，金川俘虏听到他的这些话，都恐惧地看着福康安，即使被清军押着，也以他为圆心往后退。仿佛他身上有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

“他说什么？”福康安催促翻译。

翻译的脸都吓白了，吞吞吐吐地道：“他，他说……将军的父亲，死于瘟疫；如今将军身上，身上也有瘟疫之神。”

年幼时父亲出征时是健壮的巴图鲁，回京时却成了又黑又瘦的一把骨头，最终苟延残喘了半年死了，那个过程极其折磨青少年的他。福康安咬牙切齿：“哼，我听明白了，这是在诅咒我早死！没事儿，老头，我福康安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把他的儿子带上来！”

福康安将随身携带的短火铳抵在格旺的太阳穴上：“老头，我保证你儿子会比我死得快。”

“阿爸！儿子不孝！”格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阿日斯楞看到情势剑拔弩张，上前道：“福大人，请息怒。我们土尔扈特蒙古也信黄教。在黄教中，吉祥天母，师利玛哈提毗是瘟疫之神，她提着一个人皮做的口袋，能放出瘟疫，也能收回瘟疫。算命的人不敢用师利玛哈提毗开玩笑，因为如果他说了谎，他的子子孙孙也会染上瘟疫。

要是这个老头真是个算命的，咱们得问问他有没有法子破。”

福康安不耐烦收了短火铳（差不多手枪雏形）：“老头，快快说，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瘟疫？”

老掌脉师往福康安跟前爬了几步，口中喃喃着一个名字：“宝莲观音，宝莲观音可以保佑你…”

“你说什么？”福康安听不清，叫他上前，那老掌脉师突然跳起来，掏出身上藏着的尖刀，朝着福康安心脏刺来！

阿日斯楞眼疾手快，一脚将尖刀踢开，福康安毫不畏惧，反手一拧，两人只有二十出头岁，年轻力壮，轻易将颤颤巍巍、耄耋之年的老掌脉师按在地上。“属下有罪！”阿日斯楞道。

福康安道：“好狡猾的老番子！我给你儿子将功折罪、飞黄腾达的机会，阿日斯楞给你求情，你竟然这么不识好歹！我是瞧你一把年纪了可怜，白可怜了！你们这种穷凶极恶的东西，不值得三爷我的好心。

阿日斯楞，按住他！我要让他亲眼瞧着他儿子因他死的！”

福康安不再犹豫，抖抖身上正蓝旗的绵甲，对着被清军按着跪在地上的格旺后脑开了一枪。“阿爸！”格旺临死前绝望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抖，死了。

老掌脉师看着儿子的尸体，绝望地笑了一声，道：“我年轻的时候，打家劫舍也是一把好手，只恨自己没能年轻二十岁，杀不了你这条小清狗。时不在我，愿赌服输，我知道自己将死，其言也善，好，小清狗，你挺能打，爷爷就告诉你，你若是能找到宝莲观音保佑你，可保你二十年不死于瘟疫。

可若是宝莲观音不肯大发慈悲，明年就是你的大劫！

你就会死在路上！——爷爷用不着你动手！”老掌脉师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脖子，动脉血像一株瞬间绽开的红树，向天空呲了三四丈高。

围在他们周围的人都被血雨淋到，福康安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血点子，看见老掌脉师的尸体晃了晃，倒了下去。

“战俘都绑上，开拔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