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木头的纹路一直往下,浅色的木纹,介乎于直线与波浪线之间的状态,像是一根颤颤巍巍垂落下来的绳子,伴随着提着它的手一同在风中颤抖着。一只被提着脖子即将揪出心脏的鸡,巴黎站街女布料包裹的躯体,一只枯萎的玫瑰花。
普鲁斯特的手指顺着木纹一路向下,目光却不在上面聚焦,就像是这种寻找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他甚至看上去对这个活动毫无兴趣,只是出于某种打发无聊时光的想法,习惯性地把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活动继续下去。
继续。
手指抚摸过墙,还有墙上面的一层灰,干涩而黏腻的灰,然后停下——指尖撞到了一个凹下去的部分。
一个悲哀的小凹槽,等待着被泪水填满的水洼。
普鲁斯特的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了这个想法,紧接着他意识到,这个动作出奇得熟悉:童年时的他也会这样,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为打发长夜而伸出手摸索着墙壁上的木纹,静静地聆听人们的脚步声。
前提是如果有人们的脚步声。普鲁斯特一直等待着这样一个时刻:也许母亲会在某个半夜因为孩子的思念而惊醒,悄悄地点亮一盏灯,轻声慢步地走到门前看他。
为了保证这个神圣时刻到来时他足够庄严,他往往会和着衣睡觉,仔细地感受着周围一切的动静,比在教堂里做弥撒认真一万倍。
一只虫子落了下来,光线在帘子后轻轻地抖动它的羽毛,墙上的木纹与起起伏伏的触感。他全听到了,世界在他的耳边自顾自地演唱。
但那个时刻却从来没发生过。所以大多数时间里普鲁斯特总是要花整整一个夜晚等待——或者失眠。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等待是否在为自己的失眠症寻找借口:他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他被什么东西支配着。爱或者恐惧?本质上其实都是一回事。普鲁斯特放弃了这个游戏,回忆让他的心脏沮丧而又温柔,干脆收回手在被子里面蜷缩了起来,逃避性质地蒙着自己的脑袋。
他喜欢逃避,可耻但有用的逃避。就像是死刑犯无望地推迟着自己注定的刑期。
柔软的枕头贴着他的头发,一种勉强可靠的安心感包裹住了他。他闭上眼睛,尝试入睡。睡眠总是来得太慢,可他还紧紧闭着,继续痛苦地等待着——
“往我这里睡睡吧。”
他等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声音,也许还伴有某个梦幻的触碰。但空气里安静得连虫子振翅的动静都没有。
普鲁斯特睁开眼睛,以带有某种天真希望的目光往床边看去,但视线只触碰到了一团冰冷的空气。他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出于病痛还是绝望的喘息,继续缩着,脑袋深深地埋进被子里。
所有的人都走了。曾经坐在这张床上和躺在这张床上的人都已经离去,只有他还在这里。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多么千奇百怪,所有人都被那片奇妙的天地吸引,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开。
只有他不得不在这里停下,明天,后天,一辈子——在这个没有花香也没有阳光的单调木头房间,占有了他人生九成时光的土地。
2
是真的没有办法离开吗?
北原和枫有时候看着普鲁斯特的眼睛,那对灿烂的橘金色眼睛以无声的方式传达出这样一个问题。而普鲁斯特总是轻轻地挪开视线,就像是一只纽芬兰狼越过冰雪那样轻盈,不沾有一丝雪落的痕迹。
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他总喜欢逃避。
而北原和枫只是对他笑了笑,用手指甲碰了碰对方的额头,连惯常的叹气声都被悄悄地隐藏在心里,就像是刚刚那一瞬间的神情只是幻觉。
那时普鲁斯特难得让北原和枫进来,他坐在床上,被子拉得很高,只露出半个脑袋。苍白而又消瘦的狼以温顺而谨慎的目光看着旅行家,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对这个世界小心翼翼的试探,就像是在死亡的边缘探头张望。
房间里全是画像。普鲁斯特有时也会画画,只画人身上的一点点,一口气画几百幅,就像是试图从自己的记忆里抓住某个人一瞬间的目光。
还有打字机,机器吐出的稿纸。上面的字母总是凌乱的,普鲁斯特在打字的时候从来不会看着按键,他只管顺着自己的思绪敲下去,写完一张就换上新的一张,所有写完后就丢到一边,再也不看,就像是他自己都害怕写下来的东西。
在一大堆苍白的纸上,普鲁斯特比所有的一切都更加苍白。他抬着眼眸看向旅行家,脸上没有在社交场合惯有的微笑,更多是属于一个孩子的茫然和脆弱。
他看着北原和枫,就像是不习惯有人用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就是对方视野里的全部中心。
“外面下雨了吗,北原?”
他问,眨动着眼睛。
“在来之前下了雨。”
北原和枫说,然后他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在短暂的迟疑后把自己的目光挪开,转而专注地看向墙上的一幅画,错开与对方交汇的视线。
普鲁斯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把脑袋稍微从被子里伸出来了一点,用一种更加大胆和复杂困惑的目光看着旅行家。
“我喜欢下雨天。”他说,“这样大家就会在房间里,屋子里很温暖。”
这样的天气人们很少选择出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到了童年时的自己,他总以雀跃的心情看待母亲出门约会那天的雨,因为这样野营与郊游将不得不取消,她会在家里停留更久。他只要在房间里转一圈就总能找到她。
而且就算是雨天在家里举办聚会,来他们家的贵族们会更少,母亲就有更多的时间照顾他。
“下雨的确很好。”
北原和枫打量着画,专注得就像它真的很有意思:“虽然我觉得太阳是很美好的事物,但我反倒有点害怕晴天。”
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我也许没那么……”旅行家的话戛然而止,似乎自己也没有想明白省略掉的应该是什么内容,最后他只是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奈的笑。
普鲁斯特大声地咳嗽了起来,他突然因为北原和枫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而有点不安,想要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了。或者说他更想打断对方的沉思,因为内心对那个答案的害怕。
北原和枫立刻转过头,眼睛中带着担心的色彩,但没有责备。普鲁斯特知道没有,他歪头看着旅行家,继续咳着——他有些咳得收不住了,眼泪几乎快要流出来。
旅行家不得不去找喷剂,普鲁斯特则继续惊天动地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气,无法呼吸的痛苦压迫着他的胸口。
为了让肺在直线距离上更靠近口腔,他蜷缩起来,咳嗽变成了伴随着肺部啸鸣的喘息,就像他的体内有一只巨大而空虚饥饿的狼,正在对没有月亮的漆黑发出哀鸣。
然后这一切在吸入式药物的帮助下逐渐沉寂下来。这场自欺欺人的短暂缓解和普鲁斯特对自己的逃避一样成功。超越者意识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北原和枫的怀里,他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把脑袋彻底地埋在对方的胸前,在漆黑里听着对方身体里心跳和血流的声音。
他听到对方的心脏跳动时传来管风琴般忧伤的杂音,血液里流淌着消毒水与月色,一个只存在于回忆中的世界在他的身体里被消毒水与月光淹没,和自己体内的那个宇宙一样色彩斑斓。
“北原。”他突然开口,轻缓而疲惫。
“你母亲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北原和枫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不远处,就像是这个问题把他拽入了回忆迟缓而凝滞的深水当中。
“茫然,空洞,不可置信?当然,还有……”
他说,以最温柔的叹息声说:“自由。”
普鲁斯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旅行家。北原和枫回以同样力度的拥抱。
巨大的白狼围绕着他们低声呜咽,周围晕染着朦胧的、发光的珍珠白,就像是这美丽的生命从出生开始,就有着幽灵才有的辉光。
3
普鲁斯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给出这样的回答。至少他在与别人交流的时候不会,也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尽管有那么一刻,在对自己短暂而又痛苦的审视中,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够那么想。但在现实中,他只会露出那种习惯了的表情——因为他真的习惯了,习惯了母亲对他的束缚,就像是一只因为习惯了被拴上链子和枷锁的狼,最初变成狗的那只狼。
“你做错了,又做错了,马赛尔。”
他的母亲说,以深深地责备看着他。
很多和普鲁斯特接触过的人都觉得他是一只乖巧的小白狗。彬彬有礼,温顺乖巧,恰到好处的活泼与魅力,对每份善意表现得兴高采烈,就算是丢在地上的肉骨头也会以过分的热情摇在嘴里,拼命地、甚至谄媚地摇晃尾巴。
是的,一只温驯而有趣的小动物,他母亲的苦恼和骄傲,马赛尔·普鲁斯特。人人这么认为。
直到他来到了巴黎公社的第一天,波德莱尔大声地“哈”了起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又看向雨果:“看看我们这里来了谁?一只小狼?这下好啦,雨果社长,你看谁不顺眼就可以让这家伙去咬他。”
普鲁斯特有些茫然和手足无措地站着。雨果看向他,那种温和而毫无恶意的打量。能够看穿夜色与深渊的猫头鹰就这么观察一会儿,最后展开翅膀,接纳了这个新成员:
“坐下来吧,马赛尔。”他说,“我们这里没有任何规矩。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普鲁斯特后来问雨果,为什么波德莱尔会说他像是一只狼。
“我难道不是更像宠物狗吗?”他说,下意识地微笑着。
雨果“嗯”了许久,歪着头沉思地注视他,似乎很难解释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因为宠物狗是不会有那种目光的。”他以一种增加了理解难度的方式回答了这个疑问。旁边的大仲马抬起头,习以为常地替雨果翻译:
“宠物狗不可能有和波德莱尔相似度那么高的目光的。”他说,拖着厌倦的调子。“只有想把世界吞掉的食肉动物才有。”
很难说他是不喜欢波德莱尔还是不喜欢马赛尔,可能都不喜欢。普鲁斯特几乎有点想要道歉了。但他的脸上依旧微笑着,表现出了礼仪性的疑惑。但大仲马却不再说话了,他低下头继续工作。雨果宽慰般地摸摸普鲁斯特的脑袋,大仲马于是抬起头又瞪了普鲁斯特一眼。
普鲁斯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为去询问这个问题而后悔。他以前试着忘记这个答案,然后发现他做不到忘记,他戴着镣铐,不由自主地咀嚼着这个回答,日日夜夜。
直到母亲死掉的那一天。
那个把他紧紧抱住的女人死去了,她不再说“你又做错了,马赛尔,你真笨”。她死在普鲁斯特依旧符合她心意地当个孩子的时候,永远美丽、永远动人、永远停留在了普鲁斯特还没有想明白这个回答的岁月。
普鲁斯特失去了自己最想得到其爱意的那个人,同样也失去了枷锁和晚安吻。
但他突然不想逃开了。他呜咽着围绕现实的荒原转圈,寻找着对方在世界上留存下来的最后那些痕迹。他选择珍重地保留了自己——她苦恼也为之骄傲的自己,不再尝试改变,就像是当初他为了赢得对方的爱为自己戴上了项圈。
束缚普鲁斯特的从来不是她,而是无限渴望对方更多爱的自己。
就像是波德莱尔说的那样,普鲁斯特是一只狼。当狼决定把自己变成狗的时候,一定是因为自己的贪心。
“我想要生病。”
第一次哮喘发作的普鲁斯特躺在床上,在无人时下定了决心,轻声地对着自己说:“她第一次一整天都陪在我身边。她第一次那么高兴。”
他看着外面的世界,以好奇、温柔和抗拒的目光看着,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看上去如同一个准备上吊的人为自己测量绳结的大小,绝望而满怀期冀。
在这个妖精与神明,异能与炼金术共同存在的世界上总是不缺少治愈疾病的奇迹。但没有人去问普鲁斯特为什么不尝试治好自己的哮喘,所有人对此都只是沉默。
疾病对普鲁斯特来说是什么呢?把他逼到死亡边缘的一块巨石,牢笼,庇护所,借口,承载无与伦比天赋的荆棘冠,或者是武器?
哮喘更像是这只孤独的狼做出的自我选择:这样他就可以永远缩在那个房间里,不去面对过于残酷的现实和自我。还有可能这是因为他太过于讨厌那个真实的世界——夺走了他身边所有人的世界。
每个人都有比他更重要的东西。普鲁斯特站在楼上看着母亲应酬贵宾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以超出孩子应有的敏感心灵察觉到了自己并不是世界的中心。但他不愿意相信,天真地等待着母亲抬头看他。
当然,没有抬头。就像是她从来没在一个夜晚悄悄地来到普鲁斯特的床前,看看他有没有着凉,或者有没有悲伤到绝望。
虽然她已经尽母亲的职责去关心这个孩子,甚至过分地喜欢母亲这个角色:这个需要展现出自己坚定和主见的角色。她喜欢普鲁斯特乖巧的孩子气的样子,虚弱而需要母亲的样子。
于是他选择了哮喘。他觉得这个疾病很能说明自己对外界的排斥,同时他也很高兴有了与这个世界对抗的手段,关心他的人会不得不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他身上。更重要的是,母亲会更加高兴。
而且他天真地——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天真地觉得,他通过这种方式证明了对母亲的爱:看啊,妈妈,我为你能接受这个世界所有的苦难。
“我想做你的好孩子,妈妈。”他轻声地说。
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好孩子。我总是做错每一件事情。
4
在北原和枫与普鲁斯特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们彼此隔着门交谈,一直到很晚。北原和枫担心地看着时钟,就像是担心奇迹在十二点失效的辛德瑞拉。
在十一点半的时候,普鲁斯特终于停下了交谈。他的声音轻快而又轻松,和北原和枫谈到了自己的早年,那时他的哮喘不算严重,他能在宴会上花天酒地,找各种各样的情人。
他好奇地走入母亲痴迷的那个世界里,试图找到母亲曾在里面找到的欢乐。
“但实际上没什么大不了的。”普鲁斯特说,“想想啊,在一片罂粟田里,我心醉神迷,但说不上喜欢。实际上,我发现我同情巴黎。”
为什么呢?因为这座城市与他一样热闹而空空荡荡,有着一颗同样人来人往,却无法被填满的、鸣啸着的心?因为这座城市不可能和别人一样离开,和自己一样注定被束缚在这里?
但不管怎么说,他在自己的心脏里用回忆塑造出一个巴黎,就像是幼兽那样躲在里面,与这座城市依偎着,抬头看着那棵极力触碰大地的花树,就像是纽芬兰狼看着月亮。
然后他沉默下来,长久地沉默。久到北原和枫怀疑对方睡着了。已经是幽灵的旅行家担心地摸了摸门,想着要不要看看他是否直接睡在了地板上。
会着凉的啊。他想。
然后他听到了普鲁斯特轻轻的抽泣声。压抑着的呜咽,来自一只从来不会真正对月哀嚎、只会这样小声啜泣的狼。
他的指甲用力抓着门板,发出尖锐难听的噪音,就像是想要冲出来把整个世界撕出一个口子,把人的脖子咬住,品尝到里面月光与消毒水混合成的苦涩动人的味道。
他虚弱的声音从破碎的哭声中梦幻般地溢出。
“妈妈。”他说。
北原和枫把手靠在门上:“马赛尔。”
“骗我一次吧,北原,骗我一次吧。”
对方只是这么虚弱地回答,就像是他知道旅行家会给出的那个过于清醒的答案:“就当是为了我的病,妈妈。”
旅行家看着黑夜,没有叹气,那一口带着悲伤意味的吐息吐在了胸腔里,在心脏周围引发手风琴般忧伤的回应。
“我在。”他说。
门内再次安静了一会,只有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还有药剂喷出的声音。他缓慢而艰难地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妈妈。”他说,“我觉得我比那个上流社会要好得多。我犯得错比他们都少,我比他们更爱你。”
他垂着朦胧的眼睛,以痛苦的声音说:“妈妈,我爱你。你会高兴吗?”
“我永远会为你的幸福而高兴。”北原和枫轻声地回答,“因为我也爱你。”
对面又停顿了一会儿,哭泣的声音变大了。
“妈妈。”他说,以绝望的口吻,“我恨我自己,但我更恨你。”
“你是我的焦虑,我的无能,我的软弱,我的痛苦和我失眠的原因。我真想让你受到惩罚,这样你就没有办法再责备我和骂我,我想要永远离开你,我觉得你蠢透了,你一点也不知道我真正需要的东西。你想要我永远做个孩子却又厌恶孩子的把戏,你总是在伤害我,理直气壮地要求我为你死去,你不想让我好转,你不想要我超出你的掌控,你想要我永远依靠你。我会因为这份痛苦而杀了你,迟早有一天会的……”
北原和枫安静地、沉默地听着。
是的,普鲁斯特做到了。
他杀了自己的母亲。
——如果普鲁斯特是自己的孩子,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呢,在这样的情况下?
旅行家瞬间就找到了答案。那几乎是句不言而喻的话,他一直渴望听到的话。他想象过无数次,在自己一言不发地被母亲责骂的时候。
他说:“你没做错。”
门内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那是十一点五十三分。北原和枫说:“我永远会为你的幸福而高兴。”
旅行家笑了,像是终于轻松起来。
他说:“晚安,马赛尔。如果你需要一个晚安吻的话,我会给你一个吻。”
北原最后的那句话不是站在普鲁斯特母亲的位置上说的,而是站在普鲁斯特是自己孩子的位置上说的,请务必分清(划掉)
区别在于北原并不是认为普鲁斯特杀死母亲是对的,而是“如果面对这个问题的是他,他愿意为这个孩子的自我拯救而死”,大概这样。
PS:普鲁斯特的神话原型很清楚了吧(x是杀母的俄瑞斯忒斯与娶母的俄狄浦斯的结合
附上三次普鲁斯特给母亲的信:事实是,只要我一觉得舒适,你就会毁掉一切,直到我再度觉得不适,因为这种让我病况好转的人生会刺激到你……但可悲的是,我无法同时拥有你的好感以及我的健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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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小传:普鲁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