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过于漫长的故事往往开端于一个瞬息之间发生的巧合。对于约克纳帕塔法世系来说,这样一个时刻诞生于北原和枫笑着说出那个约定的瞬间,而对于福克纳的故事来说,来自于他成为超越者的时刻。
虽然这句话说出来显得相当尖酸刻薄,但在这里还是要说: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之前的福克纳只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离开南方的美国南方人,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特别讨厌。
和离开这片土地的绝大多数南方男人一样,他讨厌着南方顽固、庸俗、落后的条条框框,但自己却充满了这种顽固的南方气质。这个家伙好面子又固执,平时显得低调而又害羞,但只要开口,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要瞧不起人的攻击性……
虽说这个家伙的身上全都是缺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异能就这样眷顾了这个混蛋,不过我们对于福克纳的抱怨还是到此为止吧。接下来让我讲讲他成为超越者之后的事情。
当时福克纳正在邮政局工作,在发现自己的异能力之后简直高兴坏了。他倒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异能多厉害,脑子里徘徊的只有一个内容“终于不用碰那些该死的信了!”。说句实在的,当时恐怕也没什么能比这个消息更让他高兴。
为了庆祝这件事情,他专门去酒馆喝了一大杯啤酒,还要了一根油滋滋香喷喷的香肠,满怀期待地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开始新的生活:首先肯定是要把自己现在的这份工作辞掉,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可以用来干什么,但有了异能还待在这个破地方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但事实证明,人就算是成为了超越者也没有办法决定自己接下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每次人们觉得自己逃离了笼子的时刻只不是进入了一个更大的笼子。
可怜的福克纳先生,可怜的北美黄林莺。他从南方那个潮湿憋闷的老旧笼子里面飞了出来,狠狠地撞上了纽约这个镶金的闪亮铁笼里,但还是没有学到教训,满心以为自己这次就可以飞到广阔的天地里了。但事实上是第二天他就被迫拥有了另外一份工作:异能者控制部门,负责应对国内的各种异能犯罪。
于是你们可以想象,就算是这位超越者一来到这个部门就因为自身的异能成为了没有什么实权的副部长,他还是摆出了一副高兴不起来的死人脸。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大概就是:这里面所有的异能者都是一张相似的臭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都是一群不想配合但被迫配合的倒霉蛋。
“其实我是打算加入组合的。”
莱曼·鲍姆一脸郁闷地说道:“麦尔维尔老先生可比联邦要靠谱多了。”
——你们知道的,他就是那位后来创作了《绿野仙踪》的人。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部门里面有不少人都会写童话故事。对此,所有的孩子们都应该感谢后来同样进入了这个部门的海伦·凯勒。她是美国众多童话故事的第一个读者和灵感来源,她本身就像是个童话。
大家纷纷发出附和声。福克纳在边上用力地点头:尽管他之前都是一直把组合当成一种美国政治上的都市传说来看待的。
紧接着,他就兴高采烈地建议这些聚到一起的倒霉鬼把今天的工作鸽掉,找一个地方为自己的命运喝杯酒。大家纷纷表示赞同,于是丢掉办公室里的工作就溜了,进行了一场光明正大的集体翘班。
——这就是最开始的故事。一群离经叛道、肆意妄为的美国佬在那个妄自尊大的年代所生活的故事。那时他们还年轻,拥有自己生命中最快活的时光,那时他们还在路上。
不过他们也永远在路上。
2
日子本来应该就这么过下去的:进入这个部门的福克纳先生当时一定是这么想的。那个时候的他觉得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惊喜了,也没什么能够让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他感到惊讶的事情。
他会在这个部门度过自己的一生,有个妻子或者没有妻子,总之就这么活下去,像是一个美国异能者该有的样子。当然了,他们也会离经叛道地和自己的上司对着干,给他们找点麻烦或者干脆翘班。但大体上还是老样子。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最喜欢给你那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生活增添一点意外,尤其在想要塑造出一个天才的时候。它压榨天才如同压榨昂贵的橄榄,从里面挤出更加珍贵的橄榄油来——有些人就是这样,唯有粉碎时才会展现出精华。
所以异能大战爆发了。这简直把全世界几乎所有政府体制内的异能者都吓了一跳,顺道把他们的人生也折腾得乱七八糟。
就算是早早预料到了战争可能性的异能者也没有想到它会来得如此突然,涉及的规模如此之大,烈度如此之高,异能在其中的存在感如此之强,前前后后的余波还持续了如此多的时光。
在美国这个远离欧洲主战场的国家决定要参战的时候,福克纳先生在部门内部发布了如下的重要讲话:
“一群脑袋长在屁.眼上的狗屎。”
他说:“这他妈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好吧,福克纳平时不是这么说话的,但这个决定确实把他气了个够呛。没有人想要莫名其妙地卷入到战争里面,更没有人想要加入这场起因绝对算不上正义的乱七八糟战争——我就实话说了吧,不管是站在哪一方,从国际主义立场上来看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这群混蛋是今天发表言论之前用厕所里面还没有冲走的水漱口了吗?”
他坐在办公桌上,双手抱胸地恶狠狠骂道:
“瞧瞧他们做出的是什么决定,把我们国家的人民送到战场上面和别的人厮杀?还要我们去别的国家屠戮他们的人民?就为了那滑稽的国家地位啊,殖民地啊之类的傻帽玩意?可真他妈得了吧,为这种事情参与世界大战,还不如国内再打一场傻帽南北战争呢!”
“是这样的。”艾米丽·狄金森在边上认真地附和道,“虽然福克纳你平时也是个混蛋,在但在这个时候还是说得相当正确。”
福克纳回以一根礼貌的中指。
最后福克纳先生因为发表感言时过于激动,被一拥而上的成员们捂住了嘴,拽着胳膊就从现场跑了。
那是这几个家伙最年轻气盛的日子尚未完全过去的年龄。他们坐上飞机打着德.州扑克从美国来到了欧洲,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战但反正不情不愿地加入了这场战争。在战争的过程中他们还顺便教会了别的超越者玩德.州扑克。
“赢了!”这是杰克·伦敦——你懂的,后来写《野性的呼唤》的那一个。
“妈的这是作弊吧!”这是波德莱尔——估计他是不用介绍的。
“福克纳,快给我们记上,今天又打赢了一个法国超越者!”这是塞林格——写《麦田里的守望者》的那个家伙。
坐在战壕里往外眺望的福克纳敷衍地“嗯嗯”了几声,和边上一脸无奈地用手拖着脸上的防毒面具,撑着异能阻挡周围飞来飞去的流弹的兰波对视一眼,默默地在纸上写下了这样一段内容:
9月25日,杰克·伦敦因为运气和机缘巧合在战场上打败了法国巴黎公社的超越者夏尔·波德莱尔,虽然在场的人都表示不敢相信,但确实如此,着实是战绩斐然……
“我不信!再来!”
波德莱尔愤愤不平地说道。
美国的一众异能者立刻鼓起了掌:“好啊好啊!再来!”
福克纳忍住了翻了个白眼的冲动,继续记录下来:但该超越者竟然还在此公然挑衅,于是众多成员进行了追击,要将此人彻底击垮。
嗯,就这么编吧。不过要是那些家伙问为什么他们天天在找波德莱尔的麻烦就有点不好继续胡编乱造了……
兰波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对自己的这位没个正型的老师也有点无奈,伸手拽住波德莱尔的衣袖,坚定地站在了自家老师的前面。
“算了,还是我来吧,老师。你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我把工资全部给你,你回巴黎的时候也没有钱去红灯区了。”
福克纳撇了下嘴角,对波德莱尔投去相当鄙夷的一眼,继续记录:但因为另外一位法国超越者兰波的加入,该计划并没有成功。波德莱尔成功逃出了我等的包围……
外面的导弹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这位很少使用自己异能的超越者把本子重新插回口袋,凝望着远方。
空气中是硝烟与血的味道。但他还闻到了另一种带着湿润的悲哀气息——就像是在他那厌恶又怀念的故乡,那美国南方的守旧小镇中雨水将要来临时的气息。
花朵的甜香在战场上面弥漫开来,他朝着视线的尽头眺望而去:波德莱尔的异能笼罩了这片战场,无数的花朵生盛放在子弹的弹壳和被击毁的武器中间,在风中摇曳,构成一片红到发黑的瑰丽花海。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那一年满山的罂粟花在这里盛开着,如同升腾的火焰,灿烂而又糜丽。他注视着这里,却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忍冬花在雨中盛开的模样。
3
根据后世那些闲着没事干的人的研究,福克纳的文笔练习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出于报告水字数的想法,也有可能是想象力太过丰富,他在写这些内容的时候总是喜欢添加上很多氛围的描写,伴以一种在应用文体中相当折磨人的叙事方式和总是缺斤少两的标点符号。这些都成为了他后来的叙事特点。
不过稍等,在这里我们先暂停一下,插入另外一段不得不稍微提下的内容。那就是海明威和福克纳之间的那一点事:众所周知,他们之间的气氛不算特别好,就连文学风格都是彼此背道而驰的两极。这两个家伙的孽缘最早同样要从异能战争开始,好的,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讲吧。
福克纳等一堆异能者不情愿地来到战场的时候,还有另一位民间超越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战场上。他是一个还算幸运的男人,政府没有发现他是一个超越者,只是把他当成普通的异能者来看待。
不过这种运气也就到他自愿参军的时候为止了。战场可不是什么热血的年轻人来证明自己的地方,你能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只有一个:悲剧,彻头彻尾的悲剧。
也许还有苍蝇。不过没有关系,苍蝇本身就是悲剧打包附带的一种产物。
海明威注定和这次战争息息相关。在来到战场的前三个月,他决定兼职成为一个战地记者。为此他学会了极其简略的风格以及速记,他不带有任何主观色彩地把自己面前发生的悲剧记录下来。他写着生死,写着人们在战争中那种茫然和虚无,写着一种不安定的绝望感。
福克纳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他。他们经常蹲在同一个地方用截然不同的风格写着自己需要写的文字,抽同一个烟盒里面的烟。有的时候福克纳会嘲笑选择参加这次战争的海明威是一个傻瓜,还会不知道为什么地嘲笑起对方其实是一个胆小鬼。有时海明威还会和福克纳打一架。
他们都同样地不喜欢使用自己的异能,甚至于对自己的异能力有点说不上来的排斥。他们看着这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血腥味越来越浓,然后重新换一个同样是绞肉机的战场,遇到一群新的但同样不喜欢这个战争的对手。
“我有时候会一直在想这样一件事情:既然我们不想打这场战争,对面也不想打这场战争,那我们到底是在跟谁打仗?”
福克纳对海明威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个时候他看着远处的样子意外地不让人感觉到有多讨厌。还没有等到海明威回答这个问题,他就自己笑了起来,回答了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
“所以这就是战争。”
我们每一个都是被卷入了战争,不得不和别人战斗的人。就像是斗鸡斗蟋蟀斗兽,被关起来的那些生物彼此其实没有任何的仇怨,但我们都必须要为哦额自己的生活杀死对方。
而本来我们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共同生活的。
——就像是当时福克纳所说的那句箴言,还米结个尾最后还是使用了自己的异能。按照福克纳的说法是“一次辉煌的绝望的甚至有些美丽的大范围攻击,就连路过的蚊子都得到了永恒的安宁。”
但不管怎么说,他找到了海明威,蹲在那次灾难□□故的中心点了一支烟,给了对方一巴掌——很快就又被打了回来。然后恶狠狠地指着这个打了自己的人骂了几句,最后躺在那里,盯着头顶的天空认真地看着。
“要下雨了。”他说,“欧内斯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家乡的棕榈树。”
他送走海明威的那一天的确下了很大的雨。这位超越者站在雨中,他的眼睛好像被浸泡在水里,像是一只被从里到外都被淋得潮湿的金色的鸟。海明威离开了美**队,他打算去尝试阻止这场战争——也许是为了赎罪,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
“我们都失败了。”
这个惹人讨厌的福克纳在分别的时候,突然这么说道。他转过头,看着海明威,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根丝巾,就像是吊索那样地勒着他的脖颈:“我们都失败了,欧内斯特。”
“但我祝你成功。”
尝试了另外一种风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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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小传:福克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