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行反派的职责 第7章 回忆

殷云澈握紧了手中的剑，仔细端详着。

剑柄上镶嵌的红晶石猛地一闪，再次睁开眼时，周边的环境却变化成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天空中落下细密的、如银毫的雨，它将眼前的世界笼罩了起来，眼前的殿宇像是被拢在了轻纱里。

流水安静的在面前的建筑周边流淌，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波光粼粼。檀木作梁，壁铺白玉，内嵌蓝晶，洁静淡雅。高悬的牌匾上刻上了这座建筑的名称，字迹清晰，端庄而大方。

常阳殿。

下一秒，殷云澈的身体动了。

不对。

殷云澈眼中是满满的错愕，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直到余光中瞥见那柄闪烁着银白色流光的剑，他恍然大悟。

自己是进到了林兮容的身体。

想到这里，便有人出声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兮容！你在这干嘛呢！”少女脸上溢着甜甜的笑，亲昵地搂住了林兮容的肩。

林兮容目光仍注视着远处擂台上那抹红艳的身影，淡淡回答：“看比赛。”

殷云澈只是在林兮容身体内，但掌控不了她的身体，因此他只能借着林兮容的视线努力看清来者的真容。

这一眼如惊天霹雳落到他头上。

师傅？？

没错，这个和林兮容举止亲密的少女就是少女时期的云霓真人。

但此刻她还只是凌云宗的掌门的一位亲传弟子。

吴念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染上几分困惑：“你怎么总是在看她呀。上次我劝你去和人家搭话，你还不敢去。”

吴念珠夸张地瞪大眼睛，作吃惊状：“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林兮容头皮一瞬间炸开，捂住了吴念珠的嘴，无奈道：“你别乱说。”

吴念珠扯开她的手，哼哼唧唧：“我可是你的朋友，你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告诉我的？”

她叉腰，故作严肃：“赶紧老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林兮容没辙，只好说了出来。

“我小时候和姐姐出来逛灯展被人贩子拐了出来，后来被师傅救下，但我年纪小，不记得回家的路线，就被师傅带回了宗门。”

“她和我姐姐很像，而且也都叫林洲若。”

“但我不太敢和她相认。”

她7岁时走丢，直到如今她已经有9年没和家人见过面。她不确定林洲若是否想与自己这个妹妹相认，也不知道家里的近况。

看着眼前陌生的林洲若，无论怎么样她也无法将从前那个活泼的、无论何时何地眉眼都带着笑的姐姐与现在的林洲若重合。

现在的林洲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那如风雪冰霜的眼神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仅仅九年不见，她就变得如此之多。

林兮容神情恍惚。

吴念珠明显没想这么多，仍大大咧咧地：“这有啥呀？你是受害者，你姐还能恨你不成？”

林兮容苦笑摇头。

这可说不准。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林洲若。

此时的她已经赢得了方才的比试，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会盟第一，凌云宗掌门亲自上去颁发奖品。

掌门十分欣赏林洲若，便与她攀谈了起来。

掌门愉悦的眯起双眼，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吟唱：“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林洲若，是个好名字。”

“你说巧不巧，我九年前捡回来一个小女孩，正养在我门下，名字和你出于同一处，叫林兮容，就在那呢。”

说着便抬手指了指林兮容的位置。

林兮容措不及防，怔怔地看着两人。

林洲若闻言也是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林兮容。

接着她的目光死死的钉在林兮容身上，眼中暗色翻滚，夹杂着林兮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半晌她扯出一个笑，冷得像冬日的寒川，清冽的声音在场馆内回荡：“胡掌门，那是我妹妹。”

胡掌门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两人间氛围的古怪，意外而又惊喜的一拍手：“哎呀！我这几年一直在找这孩子的父母，却一直没找到，你姐妹两人在这里相遇，真是天大的缘分啊！”

林洲若仍是笑，语调里听不出情绪：“是啊，真有缘分。”

简直像是诅咒一样的孽缘。

姐妹相认，吴念珠还没来得及为林兮容高兴，就见身旁的林兮容脸色苍白。

她皱着眉摇了摇林兮容：“兮容！你怎么了？”

林兮容如坠冰窟。

她看得出来，姐姐真的……

讨厌自己。

会盟结束后，两人被胡掌门安排在同一房间内，说是姐妹相认，需要空间好好叙旧。

可林兮容如坐针毡。

林洲若率先开口：“你知道爸妈怎么样了吗？”

林兮容呆住，下意识问：“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死了。”林洲若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是有千钧重般砸在林兮容的心上，砸出来一个大坑，裂纹密密麻麻地向外爬。

林兮容瞳孔紧缩，顾不得礼仪，噌地一下站起来：“怎么可能！”

自己被拐走时两人也不过才二十岁，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就算是……

林洲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们是病死的。”

她的声音凉凉的，笑得有些残忍：“你不见后，他们就悲痛过度死了。”

她撒了一点小谎。

两人的确是悲痛过度死的，但是那是在自己离家出走之后的事了。

当初她拜入玄天宗一年后，师父劝她回家看一看父母，她推脱不过只好去了。

但她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一座空荡的府院。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祠堂里，看着密密麻麻的蛛网，遍布的灰尘发呆。

她发现了角落警惕地盯着自己的乞丐，问：“这家原本的人呢？”

乞丐看她两眼，慢慢吞吞回答：“……他们家里那个大的小孩不见了之后两个当家的就都染病死了。”

林洲若的心口又开始痛了，像是妹妹不见的那晚一样，闷闷的喘不过气，如针扎一样泛着疼。

记忆中妹妹丢失的那5年，她还没有拜入玄天宗的那5年，是压抑的，阴暗的，潮湿的，但也寄托着她的希望。

像沾满了泥土的糖。

他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心里空落落的，满腔的恨夹杂着思念无处发泄。

她行走在府外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夕阳西下，日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那一刻，她像是游魂，没有归所，没有寄托。

现在的她，看着林兮容瞬间苍白的脸，内心有一丝扭曲的爽感。

她捡起了那把别人无数次用来捅向她的刀刺向了自己的妹妹。

她以为她是不会后悔的，她就是看不得林兮容幸福快乐的活着，明明她才是造成自己悲惨生活的根源啊。

林兮容的眉梢嘴角颤抖着，眼眶却是压抑不住的泛红，她艰难的扯出一个笑，也完全能感知到现在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

她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姐姐，不是我想被拐走的啊。”

林洲若爆发般将茶杯砸在地上：“被抓住为什么不求救！为什么不叫我！”

林兮容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她突然明白了。

自己说什么都不会管用的。

姐姐这几年过得太苦了，以至于她急切地想找到一个能供她发泄的对象。

那自己对姐姐好一点就好了吧，这样姐姐就能开心一点了吧。

这是自己最爱的姐姐了，自己应该对她好。

于是她低着头，收紧了被瓷片划伤的手指：“姐姐，对不起。”

林洲若愣在原地。

于是林兮容留在了玄天宗，尽职尽责地扮演了三年的受气包。

林兮容有次为了搬行李回了凌云宗一趟，吴念珠看见林兮容身上细碎的伤痕后气得马不停蹄地去找林洲若大吵一架，两人还打起来了。

后来吴念珠就被勒令闭关了。

其实殷云澈作为一个旁观者，不是很能理解林兮容对林洲若的感情，他觉得自己在这副躯体里郁闷得头晕。

他只好每天拉着006斗地主打麻将，还叫006印了一堆小说给他看。

三年006换了两张内存卡。

终于两人的故事迎来了尾声。

林洲若意外救下了一个妖兽，那妖兽名为渊泽，已经可以化人形，此后，那妖兽就以报恩之名一直留林洲若身边，照顾她，关心她，听说了林洲若的遭遇，还深情款款地承诺会把林州若童年缺失的爱全都补回来给她。

等宗门里的人发现了渊泽的存在时已经晚了。

林洲若此时已经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

她的师尊和周围的人都在劝她人妖殊途，况且这妖兽还不知打的是什么心思，只怕接近她是因为她身上有他所图的东西。

但林洲若不信这些人，她只相信渊泽带给自己的温暖。

毕竟这样的温暖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感受到过了。

她像是在沙漠中偶然遇见甘泉的旅人，贪婪地吸食着泉水。

林兮容十分担心林洲若，她清楚地知道渊泽就是一个靠吸食别人修为增长自己功力的性子卑劣的妖兽。

她在外门帮工时，她的一个朋友就是被渊泽吸食修为暴毙而亡的。

回忆起当时那个朋友倒在血泊里，求她帮自己报仇的场景，林兮容就觉得一阵心颤。

她不想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姐姐身上。

但宗门里的人都拿渊泽没办法，林洲若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渊泽，还说要是将渊泽赶出去，自己也不会留在这。

要是出了宗门，没有宗门法阵里的庇护，林洲若必死无疑，于是再没人敢提起这件事。

画面突然停止，殷云澈听到脑海中一道空灵的女声响起，带着和林兮容如出一辙的平缓和恬静：

“如果你是我，你会自己动手去杀了渊泽吗？”

殷云澈一顿，真诚道：“会啊。”

“就算你会死也要去？你爱的人恨你也要去？”

殷云澈答案不变：“会。”

“为什么？”

“我不想我真正在意的人为一个人渣丢掉自己的性命。”

殷云澈换位思考了一下，要是自己那个家暴的渣爹没因为那次车祸去死，而是继续活在人世间折磨自己的母亲，他真的会……

殷云澈甩甩脑子，把那些不太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想法抛到脑后。

听到这个答案，殷云澈脑海里传出一声满意的轻笑。

画面又继续转动。

果然，林兮容打算自己动手。

这天，她从储物箱里拿出了被自己搁置了许久的专门斩杀妖兽的刀。

……

林兮容修为低下，林洲若对她的警惕比较低。

因为林洲若相信，要是林兮容与渊泽动手，以渊泽的修为，他要是反击了，林兮容轻则重伤，要是下手重一点那肯定活不了了。

林兮容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去送死的。

林洲若这么想着，就放心地布了个结界在自己寝殿外，然后出门了。

画面不断转换着，最后停在了林兮容抽刀刺向了渊泽的场景。

殷云澈突然发现自己能操纵林兮容的身体了。

那道女声又开始出现了：“来试试你是不是真的适合这把剑吧。”

于是手上本来专用于杀妖兽的匕首，变换成了那把雕刻着白莲的流光熠熠的长剑。

殷云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渊泽一掌轰倒在地。

他顿时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好像都碎了，鲜红的血缓缓从嘴角划出。

殷云澈暗暗爆了声粗口。

飞速地从空间里调出一瓶治愈药水，十分潦草的灌入体内后就提剑朝渊泽砍了过去。

渊泽似乎没想到他还能爬起来，堪堪躲过之后，露出一个冷笑：“你的命还真硬。”

殷云澈冷着脸，运转着周身的真气，全力以赴地提着白莲剑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扫了过去。

渊泽下意识抬手去挡，没想到一向坚硬厚实的兽皮竟然在接触到剑的一瞬间就被割裂，殷红的血液四处飞溅。

这片空间内终于归为寂静，四周的场景像潮水一般慢慢消退。

殷云澈的法力消耗过多，再也支撑不住地晕倒在地上。

……

剑冢里的一个弟子在看到地上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后，惊喜的叫道：“找到了！在这！”

片刻后，殷云澈以和几个月前被扛回凌云宗相同的姿势被抬回了常阳殿。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出自《九歌·湘夫人》

姐妹两的名字出自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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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