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备了三千多人的部队,江澜心中计算着,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她想法设法的抓紧练兵。按照南京城的地形来看,这里更加适合巷战,而巷战中又不可避免的要借用百姓的房子,安排他们撤离已经是火烧眉毛的事。
于是每日中午她都把部队分散下去,安排他们挨家挨户的劝百姓撤离。此时的南京城一片祥和之气,家家户户寄希望于部队,没人想得到二十多天以后残暴的东瀛军发动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让这里变成了一座死城。
思来想去,江澜仍然想劝说林书浅带家人离开,她踟蹰着来到她的办公室,轻轻敲门,江澜进后便表明来意:“书浅,我记得你家里人还在南京城吧?”
林书浅抬头不解,江澜说道:“东瀛军进南京是不可避免的,你父亲那样重要的身份,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林书浅一样发愁这件事,她可以以身殉国,却不愿看见自己的家人血洒故园,可是父亲向来是耿介之人,如何能说的动他,是林书浅最为发愁之事。何况她林家几百年的基业,如果在父亲手中毁于一旦,他是怎么也不会接受的。
她心梗的回道:“我跟你是同样的想法,我当然希望家里人能够平安无事,可是依照我父亲的脾气,劝他只是徒劳。”
江澜听了这话心说:林书浅这么倔的性子怕不是随了她老爹,她那大哥和三弟要也是这么个性子,她母亲恐怕要累死!
她暗自嘀咕着,林金堂是什么身份,总不能把人绑了带走吧,谁知竟一语成谶,最后倒真是威胁着把他带走的。
这事目前仍然没有头绪,江澜便跟林书浅制定起作战计划来。就目前的局势,东北面的中山门、太平门、和平门 ,西南面的共和门 、中华门、水西门都有守军负责,而独立团由于是五十九军下属序列,实际上南京各将领指挥不动,便被命令随机应变,及时支援守军。
得到这样命令的江澜反而放心下来,这就让她可以充分进行小规模巷战,东瀛军的坦克和火炮便起不到多大的用处了。江澜想到:三千人的部队,除去让宋冷带在身边保护林书浅的特务营,其他人化整为零,分为十五人一组,剩下的这几天里,训练他们间的团队配合能力和巷战的关键要领。
军队是服从命令,可百姓却不愿听从指挥。把希望放在东瀛人身上,他们谁也想不到东瀛军会进行惨无人道的大屠杀,江澜的劝阻仅仅能带走一部分难民,那些世代生活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南京人,怎么可能愿意撇家舍业,离开南京呢?
可江澜根本想不到局面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她的观念里,如果军队愿意带百姓离开,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有甚者不等军队到来便先行撤离了,怎么会有人求着原地等死呢?她如何也理解不了。眼见着状况无法改变,江澜心中莫名升起一阵邪火,她跟林书浅说起这事,怒骂这些人的愚昧无知。军队靠壮丁,百姓不愿走,将领多自大,江澜怒从中来,一伸手拍碎了自己桌上的茶杯。
林书浅被她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江澜,即使他们真的愿意离开这里,就算我们有心帮助,也不可能一直管着他们,留在这虽然有东瀛人,可不至于房子和基业都丢了。”
江澜听了这话心说:是啊,不至于丢了房子,命都没了还要什么房子!可她又不能跟百姓们说:快走吧,东瀛人要屠杀了,你们留在这一个都活不了。这话一旦说出来,日后成了事实,势必遭人怀疑。
她心中忐忑不安,三十万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江澜不敢再想下去,她难得一见的有些失态。林书浅见状,走上去微微拢住她,江澜轻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林书浅身上淡淡的香气安抚了她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失态的。虽然此时的两人身处不同阵营,但在一致对外这件事上,她们有着十足的默契。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愿意走的百姓已经由刘逸诚带着行动处的手下保护着离开了,其他人在江澜眼里都是“顽固派”,她心想:他们上赶着找死,也不怪她江澜没有劝过了。
民国二十六年12月1日,东瀛军大本营下达“大陆第8号令”,命令华中方面军与海军协同,兵分三路,攻占南京。蒋中正随即任命唐生智为首都卫戍部队司令长官,部署南京保卫战。
12月3日至6日,东瀛军发动了疯狂的进攻,守军阵地岌岌可危。12月6日下午,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部发现日军迫近第一线阵地,当天凌晨,蒋中正召开少将以上军官会议,南京已成围城,他打算7日凌晨撤离此地,由江西转至武汉统帅部。
12月7日,东瀛“华中方面军”下令,于当日开始向南京外围第一线防御阵地进攻;突破该阵地后,继续向南京城复廓阵地攻击;集中到达战场的全部炮兵火力,用以摧毁并夺取城垣。
连天的炮火冲击着这座古老的都城,六朝古都的城墙也抵不住先进科技的力量。炮弹一枚枚打过来,人民军艰难的打着防御战。到12月8日,一线阵地已经被突破,巷战开始了。城内两军作战地境分界线为共和门—公园路—中正街—汉中路。
江澜知道,仅仅一个加强团的兵力守在一线阵地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于是她早早便把人埋伏在各个街头巷口,当东瀛军乘胜追击,跟踪仓促撤退的守军时,她的人便露头出来在东瀛人背后放冷枪,江澜的操作让东瀛军短时间内不敢分头行动,他们挨了打吃了亏,损失了几百人,便开始大量聚集在一起,眼见着先头部队被拖慢了进度,松井石根怒气冲冲的让他们立刻进攻。
炮灰们不敢反驳,又开始向城中摸去,但即使他们变得更加小心,也抵不过提前安排埋伏好的独立团。江澜此时没有守在团指挥部,她从空间戒指里换上连体作战服,再套上军装外皮,慢慢摸到了阵地上。
一把匕首被她用的出神入化,几个东瀛士兵正结成三角阵往前摸去,不料一个身影飞身而下,他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刀割喉,鲜血一股股喷涌而出,江澜用几人的衣服抹了两下匕首,叼在口里又滚上一滚便隐没了人影。
来来回回几次下去,西街的东瀛兵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们不敢再前进,缩成一团窝在一个小院子里。江澜身穿来自几千年后的科技,有恃无恐,自上而下趴在房顶上看着这些东瀛士兵,她的心发了狠。
摸索着从空间戒指中掏出一个不久前自制的□□,把军装的破布料子撕下一块塞在瓶口,她轻悄悄的跳下房顶,点火,推窗,扔瓶子,一气呵成的动作让那些东瀛人傻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开枪,站在前头的几人便被烧的疯狂喊叫,他们在地上打着滚,扑到身旁被吓呆了的队友身上,轰的一下燃起了同样的大火,几十个火人点亮了整个房中,屋子里顿时一片惨象,侥幸的士兵这才如梦方醒,开枪杀死了这些倒霉蛋。
火渐渐蔓延起来,他们被熏的涕泗横流,也顾不得扔□□的坏家伙了,只能推开门出了院子,江澜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几人的眼睛被熏的已经模糊,她不费吹灰之力,又是几刀解决了他们。
江澜杀红了眼,没注意到枪声已经引来了又一批东瀛人,几枚子弹打在她的后背,她却没有像士兵们想象中一样应声倒下,反而回头看向他们,士兵们见状都呆住了,疯了一样又架起机枪扫去,江澜只用双手横挡起头部,不顾眼前猛射着的枪口。
眼见着敌人毫发无损,几十个士兵都懵在原地,甚至忘记了扔手雷。江澜转着匕首接近,军靴在地上沉闷的响声在他们听来就像是催命的鬼符。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向后方跑去,江澜迅速跟上一个个的收割着。眼见着跑也不是办法,仅剩的几人发了狠:枪上装了刺刀向江澜劈去。可他们哪里能是江澜的对手,不出几招就被她打倒在地,快速结束了几人的性命,江澜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东瀛人被神出鬼没的江澜吓破了胆子,他们看着被一刀割喉满地鲜血的同僚,不禁捂起了自己的脖子,后背直发凉。
局部的胜利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整体的局势,如豺狼一般的松井干脆放弃了巷内的残兵,命令坦克直接开火,轰炸南京城。断壁残垣上散发着硝烟气,城内各部队之间联系几乎被切断,江澜知道,再不撤退,她们就再也没有机会退了。
林书浅没有管江澜此时的去处,她执意带着特务营冲去一线。虽然宋冷极力阻拦,可是架不住林书浅的认定,便只能心一狠跟着她去了。东瀛军此时正在疯狂的攻击着城内守军,小规模作战已经起不到什么用处了,装备着军工厂新武器的特务营虽然火力凶猛,但对上火炮也是有心无力。眼见着坦克已经直冲面门,士兵们只能组成敢死队,绑上炸药前仆后继的冲向东瀛坦克。
对于步坦协同的东瀛军来说,前头几人像极了活靶子,他们疯狂的开枪,把特务营的先头士兵打成了筛子,但华国的士兵们不怕,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便跟上去,直到下一个人拉响炸药钻进坦克底玉石俱焚。此时的他们已经顾不上生死了,甚至没留个名字,就牺牲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林书浅见状,拿起一个炸药包自己冲了出去,宋冷死命的拦截也没能阻止的了她。东瀛人的炮火愈发的密集,她和林书浅之间隔的几米仿若银河,宋冷急得满头是汗,满是灰尘的黑黑的脸上甚至都能看出她慌张的表情。
林书浅虽是参谋,但身手却远远超出战士们的预料。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灵活的让东瀛军怎么也扫不到她。眼见离坦克越来越近了,她猛的一个前滚翻滑到了那庞然大物的底部,此时的特务营看见自己的长官这么不惧生死,一个个都莽了起来,端起机枪就是一阵扫射,坦克周围的士兵被打的不得不寻找掩体隐藏自己。
江澜在那边迅速解决战斗,听着如此规模的枪声,也迅速赶了过来,她猛的发现这些是特务营的士兵,心中惊疑,想着很有可能林书浅也在其中,江澜四下搜索过去,却意外的没见着她。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她眼前,还没等江澜说话,宋冷急忙的说道:“团长,林参谋抱着炸药包冲进坦克底下了!”
“什么?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回去我再跟你们算账!”江澜大惊,一边怒吼着一边躲避着子弹冲向坦克。
一刹那之间,林书浅已经点燃了炸药,引线慢慢引燃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中不免生出一阵悲凉:她不担心自己身陨战场,却担心没在临死前好好跟父母亲人说声再见,想起日后不免以泪洗面的母亲,林书浅心中绞痛着,可她却不后悔,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他们为其死,已经毫无其他办法!
林书浅正在努力往外爬着,可有几个东瀛兵却为了拆除炸药冲进坦克底与她搏斗起来,好不容易解决了几人,她已经是满身伤痕,头发散乱。引线就快要烧尽了,正当林书浅以为自己一定有去无回了之时,江澜却突然闯进了她的眼底。
她狠狠拉住林书浅的军装,把她向外猛的一拽,林书浅的背部拖着地摩擦着,满是沙土和石子的路面擦的她火辣辣的疼,可此时已经管不得这么多了,她和江澜互相拉扯着疯狂的向外跑去,没跑出几步,便听见身后巨大的响声,气浪掀翻了两人,江澜一手死死把林书浅护在身下,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头躲避着。
可那震响让她眼前发黑,她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站起身来却又腿脚一软倒在林书浅背上,林书浅痛的发出一声惊呼,可转头又担心起江澜来,战火此时已经熄灭,这支东瀛分队的残兵被坦克爆炸炸上了天,偶有侥幸的几人也纷纷被特务营剿灭。他们获得了短暂的胜利,可林书浅却开心不起来,她大声嘶喊着江澜的名字,不停摇晃着她,江澜被她晃的头晕眼花,被周围烟土呛的咳嗽了几声,又睁开了眼睛悠悠转醒。
看见江澜醒来,林书浅喜不自胜,这时才有时间关心起自己的伤势,后劲一上来,她感到全身都在发疼,灰尘满天散去,落到她被擦的血红的背上,落到她被军刀划出的一片片伤口上,疼的她眉头紧皱起来。
江澜刚刚转醒,耳朵被巨大的爆炸震的不断耳鸣,她脑子嗡嗡作响,好不容易缓了一缓,却发现林书浅此时的惨状,江澜小心翼翼的扶起她,也顾不上对宋冷他们发火了,狠狠剜了她一眼,背起林书浅就往指挥部搭建的临时医院跑去。
打扫完战场,归拢了分散出去的一个个小队,宋冷将独立团带回了营地。清点好人数,她心中难以自安,仅仅一天的交锋,就让独立团损失惨重,原本三千多人的队伍,现在即使算上伤员,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两千出头了。参谋长还伤势不明,接了命令要保护着她的,宋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江澜解释。
到了临时医院,江澜把满身是血污的林书浅放了下来,医生仔细的检查她的全身,告知江澜:林参谋没有大碍,都是些皮外伤,只是血流的多了些才会如此虚弱。
得知林书浅没事的江澜放下心来,再进入战场之前她就把那件被东瀛兵打的满是窟窿的士兵军装扔掉,随后又换上了属于她自己的将校呢子军服。所以江澜看起来并无大碍,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实际上她比林书浅伤的还重了许多。她的头仍在隐隐作疼,鼻血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把那套作战服放进空间戒指,江澜解开军装的扣子大口呼吸着。
她胸中的闷痛感稍微好了一些,擦干净鼻血,江澜知道自己多半是受了内伤。刚刚的战场上,她一直挡在林书浅的背后,所以气浪和爆炸激起来的碎石沙土几乎全都拍打到了她的后背,又加上从空中狠狠摔在地上,她早就已经撑不住了,想着林书浅还在换药,怎么也得要上一些时间,她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
换完药又喝了一点葡萄糖的林书浅感觉自己好了许多,她推开门看见坐在椅子上歪头睡过去的江澜,除了心疼,却还多了一丝心虚:她知道江澜为什么选择把特务营留给自己,身为作战参谋长却冲往阵地,还不计后果的扛起了炸药包,这是兵家大忌。可是看着那么多年轻鲜活的生命倒在自己眼前,她一时间想不得这么多,只能出此下策,好在结果不错,这算是唯一令她安心的。
林书浅刚一出来,江澜就醒了过来。常年刀尖舔血的生涯让她无比的机敏,想到林书浅炸坦克的举动,她气不打一处来,可看见满是伤痕的她,江澜又不忍心再说些什么,只能自己生起闷气,应允了医生几句嘱托后,她也不再说话,径直出了医院,不近不远的走在了林书浅前头。
看着江澜此举,同是人精的林书浅自然知道她是生气了,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又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也就不近不远的跟了上去。
看着越走越快的江澜,林书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江澜,我……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她在后头急急的追着,江澜终是不忍心了,回头看向还是伤员的林书浅,她无奈却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我生什么气?你林参谋身手矫健,是全军楷模,我给你颁奖还来不及呢!”
江澜印象中的林书浅是个正直善良且理智的人,她不知道她怎么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丝毫不计后果,对她的士兵十分不负责任,以江澜在星际时代纵横捭阖的战略眼光来看,林书浅此举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没有谁会一直幸运下去,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对林书浅说的。
“这一次我及时赶到了,下一次呢?”江澜生气的质问。
林书浅知道江澜是为了她好,她心中想着:军人当死沙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是她林书浅的荣幸。可看着眼前的江澜,她却开口安抚道:“好了江澜,这次是我鲁莽了,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林书浅的服软捋顺了江澜炸起的毛,她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林书浅见状轻轻扯起她的袖子,走着走着,又变成江澜拉起她的手,两人相携着走在夕阳下,慢慢走向营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