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医官。
好吧,原来是上药啊……真是尴尬,沈今禾脸上瞬间臊得有些发烫。
“回世子,这位姑娘伤口化了脓,才以至于高烧不退。”医官诊治完后,毕恭毕敬地回话。
“高烧时可会说胡话?”
“自然会。”
“那就好。”李怀远盯着榻上躺着的人咬牙切齿:“那就不算死罪了。”
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沈今禾警惕地瞄了他两眼,见他未再开口,才偷偷舒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是谁起身开了半扇窗,温凉的风徐徐而来,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于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她看见幼时的自己,是个见不得人的庶出,被嫡子们打骂欺辱。可那个生她的女人从来不管,甚至可以说都不太出现在她房里,后来…那女人逮着机会跟个皇商给跑了。
虽然她是带着自己一起跑的,但却从未安过什么好心。再后来,钱王谋反,同党皆被斩首,那个皇商作为钱王的钱袋子,自然也被处决。
黄沙漫漫,血溅三尺,倏而画面一转,来到了掖庭。她看见一位玄衣公子正教稚子念千字文,那人朝她招了招手,她正要过去,可突然安乐公主拿了一把刀,面目狰狞地往他身上砍去。
砍了一会儿,似乎是不太尽兴,又转头将那把刀对向荷华。沈今禾大声喊着让她快逃,但是她被枷锁束缚住挣脱不得。
李怀远站在远处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既不阻止,也未参与。沈今禾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拼命求他,他都不为所动。
安乐嫌她吵到自己砍人了,一箭将她刺穿。她望向胸前的血窟窿,绝望地倒在地上。
“啊!”猛地睁开眼,沈今禾看见头顶被微风吹动的纱帐。
正在另一头的玉案前奋笔疾书的李怀远见她醒来,走过来用手背挨了下她的额头。
沈今禾不由得身子一抖,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手极其冰凉,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说:“总算是不烧了。”
然而她还没从方才的梦中回过神来,泪水如泉眼般涌出,划过脸颊,上好的蚕丝枕湿了一片。
慌乱中抓住了一只冰凉的手,难过得像是断了呼吸:“求您了大人,救救荷华,救救她吧,她背上的伤口太深,不用上好的药材恐怕活不下来。”
“求求您,让我…看见一点点光吧。”哪怕就那么一丁点,也足以支撑她继续活下去。
……
过了些日子,沈今禾背上的伤好了大半,已经可以正常走动干活,李怀远把她从藏书楼调到了书房做事。
调到书房的用意可谓十分明显。
若她是皇后或太子的人,李怀远这招引蛇出洞,她自爆身份那是迟早的事,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最近他对自己的态度变得亲近了一些。
其实他待府上众人一直都很好。
老管家和荷华都是老王府里出来的人,他们常说,凌安王与王妃伉俪情深,感情极好,所以世子也被教养的很好,通文达礼,宽宏豁达,外人都说他杀伐决断,可他何曾乱杀过一人?
系统听罢撇撇嘴,对着沈今禾认真地说:
“他自然是不会杀他们,但对你就不一定了,所以千万别听信了他们的话就觉得李怀远是个大好人,别在他面前放下芥蒂,要小心为上。”
看它一本正经的模样,沈今禾忍俊不禁:“你如今真是成长了不少,倒成了我的军师了。”
“不要跟我客气。”系统拍拍胸脯。
她终是没忍住,摸了两把上方屏幕上的卡通脑袋哈哈大笑起来,仿若一股暖流从心脏流出,缓缓注入四肢百骸。
想到原来的世界,父母在她高中毕业那年就去世了,只有一个不太亲厚的姐姐,她婚后也不太同自己往来,再后来意外来到这里,更是过得形单影只、六亲无靠。
别人帮她一把是情份,不帮才是本分,沈今禾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出谋划策,一个人咬牙扛着,生活嘛,总是扛着扛着就过去了。
可系统不一样,它知道她全部的秘密,也同情她遭受的苦难,它不遗余力地为她着想,有时候沈今禾会恍惚着产生错觉,觉得这泥泞难捱的人生,也不尽然就是这么难走的。
……
这日。
沈今禾正在后院用午膳,难得有日子可以静下心来看荷华练字,正边吃边看得入神。
倏而,一道黑影如疾风般出现在她面前,说世子有事出门亲自点了她跟着侍奉,沈今禾端着饭碗抬头一看,原是李怀远的随身侍从,陵光。
陵光是个话不多的性子,嘴巴紧的很,问什么话都问不出来,自然也不会告诉她李怀远能有什么事是必须带上一个小奴婢的。
“难道是你跳槽了,世子让我顶替你的位置?”沈今禾看着他的后脑勺道。
陵光面无表情地领着头,说话头也没回:“你觉得自己可以坐上我这个位置?”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沈今禾心道,你那位置也不见得是什么香饽饽,还得伺候李怀远沐浴更衣什么的。
两人快步走到世子府大门口,这时车夫已经套好马车,李怀远掀开帘子正打算进去,看见有人匆匆小跑过来,莫名其妙笑了一声。
“进来吧。”
沈今禾抓抓耳垂,没搞明白他在笑什么,脚下却没停,赶紧跟着他进了马车。
他坐在主位上,慵懒地靠在锦绣软枕上闭目养神,流云纹黑靴之下的双腿随意地叠在一起,与腰间的白玉玲珑腰佩一起随马车悠悠荡漾。
趁他不注意,沈今禾偷偷拍了拍眼前黑着的屏幕:
“喂,李怀远刚刚笑什么啊?”笑得人心里毛毛的。
系统显然还没睡醒,被人一拍,屏幕突然一亮,懵懵地道:
“你说什么?我刚睡着了…妈呀!你怎么吃完饭不擦嘴啊,这里,嘴角右边,好长一道番茄汁,吓死我了!猛一看跟血似的,活像吃了恶鬼。”
“!!”难怪李怀远笑出声,真是丢死人了。
“该死的陵光,竟然不提醒我一下。”这一对主仆全都坏透了,方才她原本打算先吃完饭,再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结果陵光火急火燎地催促,无奈赶紧随意扒拉了两口菜汤就跟着他走了。
这不走得太急,连帕子都没拿。要不然用袖子吧?不行,太脏了。
那不然问李怀远借个帕子试试?算了,除非自己疯了。
正想着,李怀远睁开眼清了清嗓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沈今禾,你扯我的马车帘子干什么?”
就差一点就擦到了啊。
“我…那个,就是看看、看看外面,这是到哪儿?哈、哈哈。”说着假意往外面瞄了两眼,随即尴尬地放下了帘子。
“玉銮街。”
玉銮街?她一愣,那岂不就是要去公主府?
如果是去公主府,他怎么穿着一身不显眼的旧袍,也未用玉冠束发,颇有几分不尊重人的意思。
沈今禾嗫喏道:“世子,我们去公主府做什么?”是去兴师问罪?还是卖皇后个面子抓她去给安乐道歉?这两者对她来说可完全是云泥之别。
李怀远十分吝啬地赏给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沈今禾身子一抖,无比担忧如果是后者,安乐会不会把她大卸八块。
须臾,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停了下来,他没什么表情地扔给她个手帕。
“瞧你那点出息,擦干净赶紧出来。”
眸光一亮,真是叫人又感激又兴奋又微微赧然,听他那语气,明显就是来砸场子的啊!
对啊,荷华再怎么说那也是凌安王妃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据说还和王妃沾点亲,而安乐却差点要了她的命,可不就是明摆着打王妃的脸面?这笔账李怀远不能不算。
不过沈今禾兴奋也不全都是因为这个,这里面住着她一位故人,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以前作为掖庭奴婢,八辈子也来不了公主府一次,记得唯一一次来这里,还是安乐大婚后迁居新府,府上人手不够,宫里临时拨了人来帮忙,她打点了好几处关系,这才得以见那人一面。
今日竟毫不费力得此机遇,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这时,只听“砰”一声,有人毫无预兆地撞在一个坚实的后背上,李怀远幽幽地转过身看沈今禾,比出了两根手指。
“第二次了,我说,你是脚底抹油了,还是眼睛开天窗了,还是说,你只是单纯想把我撞死了,好坐上我的位置?”
“我……奴婢不敢。”他这张嘴,不损人会死啊!
哎?不对啊,方才她调侃陵光说要坐上他的位置,这事儿李怀远是怎么听见的?
深吸一口气,沈今禾谦卑道:“方才、方才和陵侍卫也是说玩笑话呢,奴婢日后一定谨言慎行。”
李怀远一挑眉,不知话里是真是假:“没事,他那个位置,你想想倒是可以的。”
陵光终于不再面无表情,微微不满:“世子……”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远远地从公主府里跑出来个老宫官,恭恭敬敬行了礼:“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公主每日午后都要小憩片刻,属下已经差人去请了,您先请正厅上坐。”
李怀远点点头,示意管家前头带路。
跨过气派的门槛,绕过影壁,一行人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
原本众人都走得好好的,可谁也不知道李怀远是怎么弄的,明明是光滑平整的地面,却突然被他一脚踩空了似的,身形一闪没稳住,人竟然歪歪扭扭地朝一簇花海里倒去了。
陵光闪电般上前,结果扶他的那双手与他衣摆擦肩而过,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中,旋即也跳进花圃,夸张叫道:
“世子!您无碍吧世子!”
好烂的演技。
嘴角抽了抽,沈今禾总算知道李怀远今日为什么要穿丑丑的旧袍子了,这主仆两个故意得有点过于明显了。
安乐嗜奇花异草如命,这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事,她府中这个花圃是前几年花重金打造而成的,甚至有些品种由西域进贡而来,连御花园也不曾见过。
方才李怀远跌进去后又滚了两圈,眼见压死了不少,陵光还“不小心”踩死几株,连沈今禾看着都心惊肉跳的,不知安乐看到后该如何发疯发狂了。
正想着,安乐就领着一众婢女雍容华贵地朝此处走来。
她身后一个女使将头埋得极深,脸上赫然有个巴掌大的手印,又红又渗人,显然是刚刚又被安乐随意打骂过,而安乐却丝毫不以为然,脸上挂着笑意道:
“怀远表兄,你今日怎么得空……”
话音未落,突然一转头看见花圃里被压死的大片花草,深吸一口气正欲尖叫,岂料李怀远先发制人,不等她发作,朝着众人先喊道:
“都退远点,这里有蛇!”
此话一出,刚要靠近的仆役们也都愣住不敢上前,深怕那蛇有剧毒咬伤自己,一命呜呼。
安乐就更不用说了,足足往后退了好几丈,明明气得脸色煞白,却是憋着不敢出声。
看她此般模样,沈今禾突然就生出一股舒爽的报复后的快感,恨不得让李怀远把那个苗圃连根拔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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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