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客栈尸体一事景煦不打算让宓安费心,可一大早暗卫就来报,说村口王二也死在了家中,且当地府衙的仵作看不出死因,只好来回禀景煦。
宓安趴在床上,闻言叹了一口气,佯装苦恼道:“唉……昨天才说不必劳烦我,殿下这次出门可还带了太医?”
身边有一个医毒双绝的宓安,哪还用得着太医院那些老骨头,景煦坐在床边,轻轻给宓安揉着腰,心疼道:“累不累?”
“累死了。”宓安闭着眼睛同他说话,“我看你才是小孩子,一个灯市都能玩到丑时末。”
景煦坐在床边不敢说话,他已经许多年没和宓安一起逛过夜市了,难得逛一次实在是玩不够,只好小心翼翼问道:“那我让暗卫找个太医来?快马加鞭三日就能到。”
“嗯?”宓安睁开一只眼睛看他,“找太医做什么?”
“阿宓不是累了吗,找太医给你开个补气的方子,顺便看看尸体。”
宓安觉得好笑,明明他自己就是大夫,景煦却总想让太医给他开方子。
宓安坐起身,披了件外衣:“为何你总想让太医给我看病?是信不过我的医术?”
景煦立刻否认:“怎么会,阿宓的医术天下第一。只是阿宓累到我会心疼。”
宓安把他推远,皱眉道:“昨晚太累了没力气骂你,今晚你去和暗卫睡。”
景煦坚定地摇摇头:“即便我现在答应了,晚上还是会来爬你的床,你到时候还是会打我。不如我现在就不答应,你提前打了。”
他实在是太理直气壮,宓安听的目瞪口呆。
“砰!”
楼下的暗卫只听见一声巨响,抬头一看,他们平时心狠手辣的主子好像是被扔出了卧房,正一手撑住楼梯扶手,借力落到了楼下。
那个柔柔弱弱的美人少师冷着脸抽出腰间的软剑,飞身下楼,剑指景煦面门,后者侧身躲过,借力闪避到宓安身后,顺手拔出一个暗卫的佩剑。
一众暗卫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帮忙,又不知道该帮哪个,景煦却一挥手:“都散开。”
暗卫闻声而动,与二人拉开了距离。
宓安冷哼一声,手腕一动,软剑闪着寒芒刺向景煦,竟逼得他后退一步。
两人的剑一软一硬,碰撞之下火花四溅,景煦挽了个剑花,卷起宓安的软剑,笑道:“阿宓好凶,我知错了。”
宓安却不理会,软剑抖开继续朝景煦攻去,二人招式你来我往眼花缭乱,一时竟不分高下。
周围观战的暗卫惊掉了下巴。
他不是自小体弱多病吗?他不是一直身体不太好吗?他不是身娇体弱弱柳扶风吗?他他他他不是……
“阿宓!”景煦拉开距离,长剑挡在身前,“真的知错了。”
宓安白了他一眼,将软剑收回腰间,慢慢走楼梯回了房间。
“让人给我烧热水。”
“知道了!”
景煦把剑还给暗卫:“掌柜的和店小二都没在,你们几个去后院看看怎么烧水,送楼上。”
暗卫领命,去烧水之前,终于有一个忍不住问道:“主子,宓公子的身手……与您不相上下?”
景煦一挑眉,好笑道:“怎么,你们真当他体弱?用上全力认真交手我还不一定打的过他。”
暗卫们倒吸一口凉气。
但这炫耀的语气是什么意思,挨打的明明是你。
宓安沐浴之后有了心情去看昨晚的尸体,被景煦带着慢悠悠溜达到当地衙门,两具尸体都被平放在地上,仵作已经验过尸,尸体开膛破肚散发着恶臭,有几个捕快忍不住干呕起来。
宓安离着老远皱起眉,拿了几根银针出来:“你去刺他的眉心。”
景煦接过银针,深吸一口气,走近尸体刺了进去。
“针变蓝了。”景煦拿着银针看向宓安,才发现他已经跑出去更远,正冲这边招手。
“你就在那里说。”
景煦哭笑不得,晃了晃手里的针:“变成蓝色了。”
“那就是蛊毒。”宓安提高声音,“你将尸体的喉咙割开,看看有没有蛊虫。”
景煦看着眼前的尸体,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似的,向暗卫要了一把匕首。
暗卫见景煦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忍不住道:“殿下,属下来吧。”
“不用。”景煦撸起袖子,手起刀落,果然从尸体的喉咙里挑出一只血红的虫子。
宓安跑的更远了。
“去客栈再要一间房吧,我不想和你睡了。”宓安也不管景煦听不听得见,自顾自地说道,“太难闻了。”
景煦当然能听见他说什么,闻言看过去,白衣飘飘的人站得老远,正满脸嫌弃地看着他。
“阿宓,虫子扔哪里?”
“找个罐子装起来,我带回客栈看看。”宓安又后退一步,“你先装着,我回去沐浴。”
宓安转身就跑,这地方的味道他一刻也忍不了了。景煦也皱着眉,让暗卫把另一具尸体里的蛊虫也挑出来,装好后送去客栈。
“殿下,宓公子又在沐浴。”一直跟着宓安的暗卫小声禀报,眨眼又消失在树荫中。
“阿宓。”景煦敲敲门,笑道,“我可以进去吗?”
宓安正泡在浴桶里:“不许进来。”
景煦却直接推开门,缓步走到了屏风后。
宓安抓起搭在浴桶边的布巾丢他:“出去。”
景煦怕把人惹毛了,只好坐在屏风后面口头调戏:“成了亲迟早是要看的。”
宓安皱眉道:“你刚才离尸体那么近,别靠近我。”
“还不是阿宓让我去的。”景煦委屈道,“怕是要恶心得我吃不下晚饭了。”
宓安早就习惯了他在自己面前装样子,况且自己还在装没有重生,也不好提他前世在位时将人五马分尸的事,只是懒懒地趴在浴桶边上,道:“再不去沐浴,马车也别上了。”
门外暗卫拿着装蛊虫的盒子,犹豫着不敢敲门,一时进退两难。
景煦正巧推门出来,见状接过盒子示意他退下,转身把盒子放在桌上,喊了宓安一声:“阿宓,蛊虫放在桌上了,你等我回来再看。”
“知道了。”
嘴上这么应着,听到关门声宓安便起身出了浴桶,披了外衣坐在桌前,小心打开了盒子。
两只血红的蛊虫趴在盒子中一动不动,似乎是吃饱了,正在养神。
宓安向店小二要了筷子,夹起一只凑近看了看,总觉得这虫子有些眼熟。
他皱着眉盯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盖上盒子向外走去,正撞上沐浴回来的景煦。
“阿宓?”景煦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我去看看尸体。”宓安顾不得跟他解释,边下楼边系好腰带,疾步向村口走去。
景煦连忙跟上,他从未见过宓安这副样子,衣裳都没穿好就出门,着实不是宓安会做的事。
“阿宓,别急,出什么事了?”
宓安脸色很不好,也不回景煦的话,只闷头往前走。还没到村口,就已经能闻到尸体的臭味,宓安也不顾满地血污,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撑开了尸体的眼睛。
两具尸体的眼睛都已经看不出眼白,红色的血块像蛊虫一般,密密麻麻地铺在眼中。
宓安忽然头晕目眩,踉跄了一下,景煦赶忙扶住他。
“阿宓?”他这副样子太不正常,景煦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声音也沉下来。
宓安摇摇头,忍着恶臭重新走近,捏了捏尸体的手臂。
良久,宓安撑着景煦的手站起身,哑声道:“回去吧。”
一路无言,宓安今天第三次泡在浴桶里,盯着地面出神,景煦坐在一边看着他,忍不住道:“阿宓?”
宓安摇摇头:“无事,只是这蛊有点臭。”
景煦握着他的手,哭笑不得地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很担心。”
“景煦。”宓安叫他。
“在呢。”
宓安披了件衣裳,坐到床上,缓缓开口:“我……曾见过一个中蛊而死的人,他的眼睛几乎被血色铺满,起初我以为是中毒导致的,但血块的分布极不正常。”
“而且。”宓安回忆到,“当时他的手臂软绵绵的,天下没有任何一种毒药能将人腐蚀成这样。所以他根本不是中毒,是中了蛊。”
宓安忽的拍了他一巴掌:“我就说这天下能有我解不了的毒?原来是蛊。”
景煦好笑:“是是是,怎么会有阿宓解不了的毒。”
宓安不理他不走心的话,自顾自疑惑道:“这种蛊虫一般是养在南疆人的身体里,所以蛊师的脸上身上总会有红色绿色的血纹。但大渊一向不许南疆蛊师进城,他们是怎么混进来,还一路……”
还一路混进了戒备森严的宫中。
景煦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尸体?”
宓安慢慢摸着景煦的手臂,半晌才道:“不告诉你。”
景煦:“……”
他心底隐隐有些猜测,但看着宓安沉思的脸,又不敢开口试探,犹豫了半天,才问道:“阿宓对蛊有研究吗?”
宓安道:“没有。”
景煦点点头:“好吧,本来想让你帮我把把脉,其实从姑师回来以后我总觉得不太舒服。”
宓安问道:“你落水那天我把过脉了。你哪里不舒服?”
景煦摇摇头:“说不出,总觉得气血翻涌,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宓安脸色变了又变,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不是因为你精虫上脑?”
景煦笑了出来:“自然不是!”
宓安怀疑地看着他,还是拉过他的手好好搭了搭脉,语气带着关心:“不舒服还跟我出来。”
“我离不开你嘛。”
宓安不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看不出异常。”
景煦摸着下巴,道:“姑师就在南疆,我还以为他们和蛊师部落有勾结呢。”
“什么?”宓安猛地站起来,“姑师在南疆?”
“是啊。”景煦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宓安推门就往外走:“现在就去查清尸体来历,然后快马加鞭解决赈灾银子,回宫找个懂蛊的术师给你看看身体,你能找到吗?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国师还活着吗?”
宓安这下真的慌了,那两具尸体和上辈子景煦的死状一模一样,但他从来不记得景煦去过南疆……原来姑师就在南疆。
那景煦很有可能这个时候就已经被下了蛊,只是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蛊虫蛰伏了十年之久。
不对……
宓安脚步顿住,这么高明的手段,连景煦都没防住,何必用来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宓安第一次产生后悔这种情绪,虽说前世景煦一早留了密旨,既保他荣华富贵又保证朝中无人找他麻烦,但……景煦一死,他实在是觉得人生没意思,就干脆和他一起去了。
早知道会回来,当时就查清景煦的死因再自尽了……
景煦紧跟着出来,问道:“你刚刚验尸的银针不能验验我吗?”
宓安平复了一下心情,瞥了他一眼,说道:“那两具尸体蛊毒已经遍布全身,银针才能试出,如果蛊虫只是在你体内蛰伏,只能用蛊师特有的方法。”
景煦拍拍宓安的肩膀,宽慰道:“没事的,阿宓别怕,说不定我只是精虫上脑而已。”
宓安:“……”
好想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