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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鸦雀无声。
邬玊静候着谢晏倾的见解
谢晏倾手持卷轴思量片刻,将其收起,双手呈回给邬玊,说出了他见面至今最长的一句话:
“此法确实可行,但最难的却不是改剑,难的是改变我朝士兵多年来的用刀习惯。”
邬玊心中一喜,没想到他浅浅几眼便能道出其中要害,欣然道:“此言正是,是以,这练兵之法上,也须得改一改。”
“郡主识远,想来已有妙计。”
一句看似恭维的话,却听不出丝毫奉承之意,倒像是谏臣直言一般。
邬玊不计较他的喜怒不形于色,只翩然道着自己的规划:
“寺澜喜用弯刀反刃,刀身本就比我朝短上一寸,凭此在挥动速度上快了几分,从而加强了灵活性,至于上切反刃,一旦被勾连,出血量也大。”
“我朝若一味追赶他们的制武,只会愈发掣肘,不如索性反其道行之,干脆将琰朝兵器加长两寸,将近战拉成他们中远战,让他们反倒不好近身。”
说到此处,邬玊一顿,道:“谢大人可是担心剑长之后,力道前移,不好控制?”
谢晏倾:“正是。”
邬玊了然,指着图纸上的剑柄处,倘然道:“这便是我们要将此处加长的理由。”
谢晏倾并未因此释然,微蹙的眉眼将其中雾气又加深了一层。
他道:“配重后移,的确是平衡之法,只不过……”
只不过,如此一来,兵刃重量提升,挥动时自要更为费力,灵活性与速度便会有所劣势,加之,此前的琰朝士兵早已将旧时武器用得趁手,再换新刃本就有所不利。
这也是谢晏倾担忧之处。
“大人看这里,”邬玊指尖点回图纸剑身处,上有两条平行于剑身的条线,她轻叩着条线慢条斯理道,“将血槽增加为两个,且做加宽处理,以此减轻剑身重量的同时还能加大出血量。”
“如此,配重也可继续后移,”谢晏倾空手比划着挽了个剑花,道,“若真上手,许是能比先前还省力几分。”
邬玊看着他手上动作,眸色一亮,但很快回归正题:“但剑鞘还需好生打磨,鞘内凸起须得吻合,否则容易加重磨损,难以保持剑刃锋利,此事,还要有劳大人多帮忙盯着些。”
“此乃臣份内之事,郡主无需多礼。”谢晏倾下颌轻点,以示回礼。
邬玊习惯了他的清冷做派,反倒开始怡然自得,接茬道:“不过,为保万无一失,军中训练之法还是得加上一项。”
“郡主指的是……臂力?”
谢晏倾终于肯看向她,邬玊即刻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未等传达到位,对面已挪开视线。
邬玊不以为意,盯着他微颤的睫羽,道:“不错,虽然重量后移不少,但是加强臂力负重还是至关紧要的。”
她的视线长久驻留在他清俊的面庞上,不知是错觉,还是午时的盛阳散进窗户的原因,她发觉他的耳廓逐渐覆上了一层红润。
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噜”,顷刻间击碎了光晕中的旖旎。
谢晏倾难得的先起了话头:“郡主可是饿了?”
邬玊挠挠鼻尖,回道:“今早出门太急,用膳少了些,眼下确实有些饿了。”
她朝着空气中嗅了嗅,闻着勾起五脏庙躁动的香气,询道:“这里怎么会有饭香?”
谢晏倾彬彬然答道:“兵部每日午时会放饭,有些同僚顾不得归家便会在此简单用膳。”
紧接着,他探询道:“郡主可要留下用膳?”
邬玊被他的难得主动问得有些惊喜。
她确实饿了,这饭气又着实香得很,她本就想蹭饭可又担忧这木疙瘩会不会为了礼数不愿留她,正游移不定着便听见了他这识趣的问话。
邬玊:“可会太过叨扰?”
某人还是选择故作矜持地推辞了一番。
谢大人“懂事”回道:“不会,臣去取来。”
邬玊瞧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勾着唇角笑了一声。
不一会儿,谢晏倾回来了。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他手上那垒成小山丘的饭菜。
看着他堪比要养猪的架势,邬玊表情霎时凝固住,随后听见他道:“不知郡主爱吃什么,便简单取了些来。”
见他又要走,邬玊忙问道:“大人去哪?”
“还有两样小菜刚出锅,臣也去取来。”
谢晏倾答得理所应当,可是惊坏了邬玊。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给了他这般错觉,只得挤着脸颊堆出笑,道:“大人请留步,这些当真够了。”
她拍拍身旁的位置:“这些我一人当真吃不下,大人不如与我一道用膳,咱们也好将剩下的事聊完。”
谢晏倾立在原地,音量小了些:“如此行事,不合礼数。”
邬玊双手一摊,摆出自己一身利落劲装,道:“大人权当是在军中议事,可还会觉得不合礼数?”
谢晏倾慢步挪至她身旁,屁股刚沾到椅子立马弹起身。
邬玊见状,打量着他,道:“怎么了?”
“臣、臣去再取套碗碟来。”
邬玊这回没拦着他,应了声,由他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背影好似瞧着比上回更僵硬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