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人来此上任不过半月,前任县令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旧人也都是些老油子,不服管教便罢,还个个都徇私枉法,大人一怒之下,索性将所有人都扫地出门了。”
所以如今县衙的人员构成单一得很,全是俏县官带来的人,加上县官本人,总共才八个人。
玉宙算了算,公堂上的五个衙役,加上县官和那个文书小孩,就已经是七个人了。
看来为了充场面,县衙全员齐上阵了。
“衙门中如今正缺人得紧,大人的意思,是想请你做师爷。放眼整个郭西县,怕是都没有比你更合适担此一职的了。”
玉宙问:“因为我没有私可以徇是吧?”
看来她离开之后,俏县官向梁春家打听过她的来路。
抢驴贼笑:“有这原因,不过大人更看重的是你的才干。”
“那你们要失望了,我干不了这个。”
“为何?”
“我晕字。”玉宙解释了一下,“看见字就头晕。”
抢驴贼居然眼睛亮了亮:“原来这症状叫晕字!”
玉宙警觉:“你还见过谁也晕字?”
难道还有其他认不出本土书法的穿越者?
“我!”抢驴贼瞧着挺兴奋,“我看书晕字,写字晕墨,去年十九岁时才勉强考过童生,若非如此,我爹娘原本也是要我走文路的。”
玉宙历史没学好,只隐约听过,童生大概相当于中考。
“十九岁考过童生很可耻?”
“倒也说不上可耻,只是与夏风驰比就差太远了,我们乃一母双生,但你瞧夏大人,当朝最年轻的状元,如今走马上任当了县令,我就只能当个捕头。”说是这么说,但抢驴贼眉梢扬起,一脸与有荣焉。
“风驰-雨骤。”玉宙恍然,“原来你真的叫夏雨骤。”
对于他与俏县官的手足关系,玉宙倒不意外,之前就觉得两人的长得有点像。
“你原以为我叫什么?”夏雨骤一脸狐疑,“借你的驴时,我便如实告知了姓名,不是么?”
“我以为那不是人名,是地名,捕头下渝州去抓贼什么的。”
夏雨骤大笑:“为何会有这种误解?”
玉宙耸肩:“因为不相信随便遇到个人就跟我名字相近。”
对了,难道是前世和转生?
所以胜马才会傻乎乎跟着跑?
嗯,不对不对,胜马一直傻,要不然那个剧组也不会租它拍戏了。
“她们喊你玉仙客,所以你叫玉宙?”
“是,宙合之宙。”
“原来世间竟有如此有缘之事!”夏雨骤叹道,“你名玉宙,我名雨骤;你晕字,我也晕字。”
玉宙瞥他一眼:“我只晕字,我不厌学。”
不要把厌学和身处异世界的无奈混为一谈好吗?好的。
夏雨骤被逗笑,又安慰她:“不打紧,晕字便不看字,衙门里识字的多,你若需要看字时,便找人读给你听。”
“你能做得了主?”玉宙微微挑眉,“我不信有那个当官的愿意找看不了文书的师爷。哦不,女的也不该叫师爷。”
夏雨骤想了想:“于幕友称师爷,便聘请你为幕友,如何?任何文书事宜绝不劳烦你,只请你帮助查案,如此可好?”
他将还剩有一个饼的食盒往玉宙身边推了推:“你吃了吧。”
“你不吃?”
“嗯,今日胃口不佳。”
玉宙隐约回忆起昏迷期间听见过他说腹痛的事,也就不客气地接受了。而当她咬下一口饼之后,立马做了决定:“如果能找到驴,我就接受你们的聘请。”
妙的是,两人到了上水村,竟然在村长家门口的大树下看到了胜马。
玉宙跳下车,奔过去,胜马也朝她跑来,一人一驴在阳光下蹭头相拥。
“胜马,你也不笨嘛。”玉宙摸着笨驴的脑袋,“还知道回到这里等。”
胜马嘎了一声。
“但是下回再有今天这种事,”玉宙浅笑着拽拽驴耳朵,“把你变成秃驴哦,记住了吗?”
胜马又嘎一声。
夏雨骤走上前来,也拍了拍胜马的背:“胜马,多谢今日的相助,没能照顾好你,甚是歉疚,日后定当以肥美牧草补偿你。”
胜马再次嘎一声。
夏雨骤问玉宙:“它这是在说什么?”
玉宙反问他:“你是觉得养驴就能听得懂驴叫?”
夏雨骤又被逗笑,弯眸白牙,长睫毛被阳光投影在眼睑下,为他本身的朗润气质增添了一股少年气。
也对,才二十岁呢。
弟弟。
唔,不对,按出生年份算的话,他可大多了。
老家伙。
听到门外动静的村长走出来:“玉仙客?你……你也被抓了?”
夏捕头上午来抓过梁柱,村长认出了他。
夏雨骤帮玉宙解释:“我是奉县令大人之命,来请玉仙客去帮衙门查案的,往后她就在衙门的人了。”
村长没意外,反而面露欣喜:“这么说,梁柱有救了?”
夏雨骤点头:“若他当真无辜,有玉仙客在,包他平安无事。”
村长更加激动了,一拍双手:“真不愧是玉仙客,我上水村好福气啊!”
夏雨骤附和:“的确如此。”
村长也更来劲,对夏雨骤说起了玉宙初来村中时显的神通,比如像太阳一样发光的黑板板,比如他算不清账时,玉宙只用在地上画几道符,就能准确说出答案。
玉宙揽着胜马的脖子,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人对自己的吹捧,并不解释那符文名叫【加/减/乘/除法竖式】,可好用了。
倒是夏雨骤,像听得不认真似的,时不时就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向玉宙。
等到终于与村长道别,又被闻讯而来的村里人热情送出三里之外,夏雨骤的这种眼神仍然没有停止,并且数次欲言又止。
只不过这回两人一个驾马车,一个骑驴,很难同步并行,他想问的话一直没能问出口。
玉宙猜他可能是想打听她的来历,但她对此并不想多说,因而乐见其问不成,只一路和胜马玩得不亦乐乎。
于是一直到进城,出城时有说有笑的两个人都没能说上几句完整的句子。
这次两人是从后门直接进的县衙后院。
后院挺大,有进有出的,比之上水村的农舍,简直称得上豪宅中的豪宅,可见前面的县令很大可能不是什么好官,尤其这个地方城内城外看起来都不是特别富庶的样子。
不过鉴于自己现在成了既得利益者,玉宙也懒得去费神搞批判。
进院门后,夏雨骤问玉宙:“胜马是你带着去内院,还是送去马厩?”
玉宙讶异:“我可以带着?”
在村长家时,夜间都是将它拴在牛栏里,而牛栏离玉宙睡的房间不算近,她就总睡不好,一有动静就会担心是不是胜马挨牛踢了,或者是不是有野兽入村祸害家畜了。
她愿意在找到胜马后入县衙,也是想让笨驴更安全。
“有何不可?”夏雨骤看一眼胜马,“我替你找一间门窗外有树的房间,你夜间将胜马拴在树旁便好。若是担心粪便,就在树下多垫些干草,每日多清理几次便是。”
说实话,玉宙还真有点感激,但想想天将热,到时候惹得蚊虫飞来飞去也会很烦,想了想还是说:“我先看看马厩长什么样。”
贪官建的马厩也大得很,统共养了六匹马,但空间仍然富足,也因空旷而显得很干净。
且外有围墙,内有护栏,看起来也挺安全。
玉宙放了心:“就将胜马留在这里吧,我如果有空就自己来陪它。”
人总是比动物更有主观能动性的。
夏雨骤也不多话,找了个离马群不远不近的空马厩,将胜马关进去,又放上丰盛草料。
玉宙趴在栏杆上看着他忙前忙后,等安顿好驴和马车往内院走时,她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夏雨骤的步子顿了顿,刚要说话,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从后方传来:“小少爷!不是,夏捕头回来啦?真把玉仙客给请来了?”
两人回头,只见一个挺高壮的妇人提着个菜篮走过来。
玉宙一眼认出,对方是今天公堂上的衙役之一,不过这会儿她换上了常服。
夏雨骤给她介绍:“这是琥珀姑姑,她同庆叔是两口子。琥珀姑姑照顾着我和风驰长大,称得上是我们的第二个娘亲了。”
“哎哟,这种话哪能乱讲!”琥珀姑姑一掌拍上夏雨骤的肩膀,脸上却笑得很开心,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感情确实深厚。
夏雨骤缩了缩肩膀,看来是被拍痛了,但忍着没摸:“琥珀姑姑,你怎么还有空闲去买菜?没同大人一起去查案?”
“嗐,查什么呀!”琥珀姑姑一脸嫌弃,“你们走后没多久,那个齐家就派人来了,说是原先指认梁柱的扫地婆子看错了,齐少夫人落水这事儿确实与梁柱无关,是她自己脚滑摔的。齐家就不往下追究梁柱的罪责了。”
玉宙作为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不由有点发懵:“这也行?”
夏雨骤看向她:“看来你那一番话给他们说怕了。”
琥珀姑姑笑眯眯:“可不是么,这会儿街上人都在传呢,说郭西县来了位仙客,几句话就解决了一桩冤案。”
玉宙眉心微拧。
这也叫解决了冤案?顶多是被冤的活人少了一个好吧。
从齐家的应对态度来看,齐少夫人的死明显很可疑,所以大概率这位逝者有着更大的冤屈。
这么一来,案子变得更复杂了。
玉宙又开始烦躁。
这应该是社畜最讨厌的事情了吧,一接手工作,工作就变得更棘手了呢。呵呵。
她转向夏雨骤:“那这个案子还要查吗?”
夏雨骤的表情有几分微妙:“按照风驰的性子,应该会继续追查。”
等到两人告别琥珀姑姑,夏雨骤凑到玉宙耳边压低了嗓音:“待会儿月钱可以多要些。”
玉宙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然而不等她问什么,忽而破风声起,夏雨骤反应极快,圈住她的肩膀直接转了720°,躲开了不知哪个方向来的攻击。
嗯,也可能是5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