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照星河 第7章 星月

三中的教学节奏的确很紧凑，绥州高考文理不分科，学生需要从六门里选择其中三门来学习，这也就导致学校里出现不一样的学科组合。

一班到六班都是常规的物化生组合班，七班和八班则是常规的政史地组合班，其他班级的组合情况就比较多了，都实行走班制，所以教学计划也不太一样。

晚饭许衿没来得及去吃，晚自习第一节就是语文，怕耽误自习，下课以后她就急急忙忙发提纲，又要把背诵任务抄到黑板上，实在挤不出时间跑一趟食堂。

姜宁给她带了个面包回来。

“许衿。”

突然有人叫她名字。

正踩着凳子在黑板上抄自习任务的许衿回过头，看到一个长相斯文的男生手里拿着一张表格看着她：“许衿，有一张走读同意书，需要家长签字，其他同学假期线上已经填完了，你这学期新转来所以还没来得及填。”

“啊……好。”她从凳子上跳下来，拿过表格看了一眼，“只需要在最后家长签字那里签名就可以了吗？”

“嗯。”男生笑了笑，“明天交给我就好。”

“对了，晚自习的任务你可以用投影投到大屏幕上，上个学期我们就是这么干的，不用非要抄到黑板上，很浪费时间。”

许衿顺着男生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投影设备，于是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我叫姚杨，是二班学委，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男生戴着金丝框眼镜，皮肤很白，眉眼也很好看，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非常柔和。

许衿本来就不太爱说话，只点了点头，淡淡地收回目光，又蹑手蹑脚地打开投影设备，把老师给她的小纸条上的自习任务投在大屏幕。

高二的知识对比高一来说有了难度上的提升，好在许衿底子不错，暂时还应付得来，倒不是她多喜欢学习，只是全神贯注学习的时候脑子就没空去想其他的东西了。

八点半下自习，住校的同学都是直接回寝室，走读的同学排队出校。

许衿有点怕黑，偏偏从教室到校门口这一段路灯光昏暗，只能勉强看得清人，她心跳很快，下意识攥紧拳头，步子也快了不少。

忽然，她感觉身后的背包一轻，整个人被带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走那么快干什么，怕黑？”

许衿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下子愣住了。

谢珩高她一个头，从这个角度微微仰视，昏黄的灯光落在他有些杂乱的发丝上，勾勒出硬朗的面部轮廓，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闪烁着光，嘴角上扬，有一种张扬的活力。

见她这副反应，他低声笑道：“好看吗？”

“……”

许衿心里一惊，猛地收回视线，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朝前走，黑夜给她提供了最好的掩饰，至少不会让人看出，她现在双颊微微泛红。

“许衿，你等等我啊。”谢珩笑着追上来，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边，“你今天晚上怎么回去啊，还骑自行车？”

许衿不说话，跟着大部队往前走，直接选择性忽略谢珩。

直到看见东门口那盏大灯的时候，她才惊觉原来已经走到了校门口，一开始紧张害怕的情绪因为谢珩的滔滔不绝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心里微微一动，转头对谢珩说：“我今天晚上不想骑车了，你也快回家吧。”

说完她抬脚就走。

谢珩在原地愣了一会，怎么想怎么觉得那句“你也快回家吧”像是在嘱咐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给想得乐呵起来。

他快步跑到车边敲了敲车窗：“赵叔，我今天晚上走回去，你不用等我了。”

说完，少年的影子就像箭一样冲出去，渐渐隐匿在街边的灯光下。

绥州经济发展很迅速，是近几年崛起的城市，所以虽然已经接近九点了，但街上还是很热闹。

三中旁边就是小吃街，往北是住宅区，再往南是商贸城，所以一路上都有不少人。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衿吓得心脏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

“你今天晚上没吃饭吧？”谢珩跑得有些喘，但尾音上扬，“走，带你吃点东西去。”

许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要回家了，你跟来干什么。”

谢珩回答得理所应当：“我也回家啊，怎么，只准你回家，就不准我回家了？”

这话太奇怪了，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喃喃道：“你回家干嘛要跟着我。”

“蓝海苑东边那块你知道吗？”他跟在许衿身后，“我家就住那。”

谢珩说了个地址，许衿有点印象，如果没记错那里是典型的有钱人住的地方，虽然跟旁边的蓝海苑隔得近，但价格却是天壤之别。

许衿想了一会，家住那种地方，开迈巴赫，还有专属司机，还真是哪家的小少爷出来上学了。

那个眼神太熟悉了，谢珩一边走一边问：“许衿，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知道我家住那儿的时候说了什么？”

许衿摇头，但已经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好奇心。

“你一脸惊讶地问我，说有钱人是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随便拿笔一写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的支票。”

许衿眨眨眼睛，对他说的话没有任何印象，但是不知为何，却能在她心里引起一阵共鸣。

“我说我也不知道啊。”谢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眉眼都是弯的，“我都不知道支票是什么，你想要的话我也给你写。”

许衿笑出了声，情绪不知不觉就被他带着走了：“你编故事也编得像一点，哪有人不知道支票是什么的。”

“很正常啊。”谢珩低头看她，眼底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温柔，“那个时候我们还在幼儿园。”

“……”

许衿一噎。

小时候的许衿很有个性，小小年纪很有主张，在幼儿园的时候她跟谢珩就是两个极端。

其他小朋友在抢玩具玩，许衿不抢，她就一个人拿着画笔画画，再或者就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其他小朋友抢玩具抢得面红耳赤。

跳操的时候她觉得累，死活不跳，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也不管老师奖励什么小贴纸或者小礼物，她雷打不动，没有人能让她做不喜欢的事。

而谢珩就不一样了，他又爱玩又爱闹，属于唯恐天下不乱的类型，满教室跑，还会好奇许衿为什么趴在桌子上看其他人玩，不止一次去刺挠她。

……

谢珩收回遥远的思绪，又看了看许衿，心里多了几分庆幸。

还好，他没弄丢她。

许衿半低着头，谢珩说的那些事她没有一点印象，或许曾经在某个黑夜的梦中她也曾尝试触摸到那一片隐晦的记忆碎片，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她闭口不提失忆的原因，谢珩也很有分寸感地没有多问，他缺席了这三年的时光，总需要点时间去弥补，心急不得。

“你今天晚上没吃饭吧？”谢珩朝前走了两步，随手一指小区南面的一家小店，“给你买点吃的打包回去？”

许衿刚要拒绝，谢珩已经跑出去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急忙跟上。小店不大，卖各式各样的小菜和凉皮，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小的婆婆坐在店里，慈眉善目，头上戴着帽子，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几乎要把眼睛淹没。

“周婆婆，买一份凉皮打包带走。”

“哎哟，小谢啊。”婆婆笑着看了看他，又看到谢珩身后的许衿，“今天跟同学一起来啦？”

谢珩点点头，回应道：“婆婆，凉皮多加麻酱和花生碎，不要黄瓜和胡萝卜丝。”

此话一出，许衿僵在原地。

她的这个习惯，只有许正荣和林雅知道，从她出事失忆以后，她好像……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但是谢珩却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她的喜好。

婆婆的手也一顿，抬头打量许衿片刻，呀了一声：“哎呀，看我这眼睛，这不是衿衿吗？多少年没见了啊，我就说听着咋这熟悉。”

许衿点点头笑了笑，内心收到的冲击让她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回答。

这里到处都是她曾经生活过的证据，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她却什么都忘记了。

已经九点多了，许衿手里提着凉皮，感觉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没有往常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了，谢珩在她身边，语气很轻松地说：

“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周婆婆做的凉皮，那时候周婆婆没开店，就在小区南面摆了个小摊，生意倒也还行，后来婆婆的儿子心疼她，劝她不要开了，但是婆婆不愿意，毕竟干了一辈子，也没那么轻易放下，一来二去，实在没办法就给她租了个店面，雇了几个厨子，把小餐馆经营起来了。”

许衿安静地听着谢珩描述的那个童话般的世界，时不时还好奇地扭头看看他，又迅速地收回目光。

恍惚间她好像觉得……告别过去，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至少来到这里以后，她感觉自己活得像个人。

许衿顿了顿，突然转朝他，说：“那个，你的车。”

谢珩不明所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你还记着那事啊？真不要紧，一个破车而已。”

“那不行。”许衿还是摇头，“而且那也不是破车。”

“……”

谢珩沉默了一会，好半天才琢磨出“不是破车”的含义，没忍住笑出声来，肩膀都在一抖一抖的。

许衿有点不满，她说的是实话啊，他笑得这么开心是干什么。

“你别笑了。”许衿很认真，“我们还是得好好谈谈车的问题。”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谢珩脸上还带着笑，但语气收敛了不少，很正经地在顺应她那句“好好谈谈”。

许衿不明所以：“解决什么了？”

“就你昨天的转账啊。”谢珩看着她，“就算是赔偿了。”

突然——

“什么转账啊？”

是林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