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妍来到门外,看着一如既往守在门口的凌少俊,不禁翻了个白眼,这凌少俊真是自家爹爹的忠实追随者,自爹爹来谷中后,他便日日形影不离的跟在自家爹爹身后,看着门口这一尊不识相的门神,她眼珠一转:“哎呀,少俊哥哥,突然想起早上杏儿姐姐说小厨房柴火不多了,让你帮忙给劈点柴去。”
俊朗呆憨的凌少俊一愣:找我?劈柴?
穆清妍冲着屋内使了个眼色,无奈他没领会,于是只得连推带拽的拉着他走了出去,只留下了屋内二人。
两人先去寻了杏儿,后又来到小厨房,杏儿给穆清妍下了碗面,杏儿看着那杵在门口的呆子直乐:“师兄,你呆站着做什么,要不来吃碗面?”
凌少俊憨憨一笑:“我刚刚已经用过膳了。”
穆清妍滋溜滋溜地喝着面条:“你一直在门口站着,何时用的膳?”
“禀少谷主,我随身携带了吃食。”
“我就不明白了,百花谷戒备如此森严,机关重重,爹爹又武功高强,你这样天天守着他做什么?他又不是什么貌美大姑娘。”
杏儿笑得东倒西歪,凌少俊羞得满面通红。
“杏儿姐姐,你这面做的真是太棒了,你要是去原州城开个馆子,哪里还有别人家的活路。”
杏儿咯咯娇笑:“我这手艺,也就少谷主捧场,你看少俊师兄,尝都不尝一口呢。”
面对两位美貌女子调笑打趣,凌少俊努力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在门外站着,面上红红人却是纹丝未动。
想来他依然没想明白,少主为何会骗自己来这里。
“杏儿姐姐,你说少俊小哥哥定力怎么这般好,咱们百花谷多少女子倾心于他,这一天往来姑娘的心意都收了几箩筐,人家硬是不看一眼,满心满眼只有我家爹爹。”
杏儿一听此言,笑得更是花枝乱颤:“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莫要胡说,师兄这是以静制动,这样才能纵观整个花丛,窥得究竟哪朵才是他的机缘不是。”
“哈哈哈,以静制动,亏你想的出来。”穆清妍笑着笑着,突然脑中灵光乍现,以静制动,对啊!
只见她“啊”的一声叫,那二人还没回过神来,穆清妍便“嗖”的一下,如那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杏儿和凌少俊面面相觑,呆愣片刻后,又匆忙跟了上去,不用说,定是又去千梭阁了。
果然,只见那小少主一路自北向南而去,偶有弟子看到她,也不过是眼前一花,只能看到个白影飘过。
这段时日,众人早习惯了这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是少谷主他们常驻谷中时间最久的一次,足足一年有余,这一年之中少谷主她每天必做之事,便是去千梭阵试炼一番,这可苦坏了守门的小弟子。
既不能撵又不能伤,他们只得整日里提心吊胆看着她在阵中折腾,死守在机关处,眼直直盯着那在阵中跳跃的少女,片刻不敢分神。
虽然她轻功极高,但阵法利刃无眼,生怕万一有个闪失,自己没法向谷主交代!所以他们每日所盼都是,少谷主今日千万不要再来了。
可惜,人生焉能事事如意,这不,守门弟子远远又看见飞奔而来的白影,如临大敌般朝楼上吆喝:“兄弟们,小心啊,小少主又来啦!”
楼上弟子一听连忙跑到千梭阵机关处,刚要伸手关掉机关,只觉得眼前一花,手已被人挡开:“又关!你们急什么!”
如此明媚的女子嗔怪之声并没有让弟子觉得舒适,他反而越发愁眉苦脸道:“少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这每走一圈我的心脏都要扑腾好久,可怜我年纪轻轻,恐怕就要落下病根了!”
“哈哈,决明,你别急嘛,让我先走走,我不成了你再关也不迟。”
“禀少主,我是南星,你又认错人了!”
“哎呀,抱歉抱歉,你们两兄弟长的着实太像,我总是分不清!”
南星一听,脸色更苦了:明明是你眼神有问题,我如此清秀俊朗,和决明那张臭脸哪里来的半分像!
这小少主“哈哈”几声便不在搭话,她睁大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两侧光滑如明镜的峭壁和前面看似平坦的道路陷入沉思。
想出谷,只有这一条路,两边崖壁高耸入云霄,像被硬生生劈开一样陡峭,那石壁滑如镜面,都是长期刻意打磨过的,立于蜿蜒盘旋的小路两侧绵延数里,寻常人绝无攀爬出入的可能。
这小路,看似平坦无奇,以至于初来时,自己没留意怪老头是如何扯着自己迈步走进来的,直到千梭阁楼底下,他才撒了手,腹黑的向自己展示了机关,嘱托自己不要轻易踏出去。
穆清妍当时看着那一片原本平常无奇的地面突然交错冒出的铁丝网,和那明晃晃薄如纸片的利刃,再看看自己的脚,悔得捶胸顿足。
都怪自己只顾着研究外面的迷阵,以至于完全没想到这里还有更危险玄妙的机关!
穆清妍一直在琢磨,这怪老头到底用了什么走位在阵中,才能让这些刀片看似无章法却又自有其规律,算无遗漏赶尽杀绝般的出现,直到那日在册中翻到了九宫图那页,才恍然大悟。
他定是以九宫为阵,可是他用什么来排局呢?自己反复翻看了多遍那本手绘图册,却一直没寻得端倪。
以静制动,以静制动,这一次,自己不慌着入局,先在外面观摩观摩这阵法,兴许能寻得蛛丝马迹。
只见“嗖”一下,小少主像往常一样往阵中窜去。
南星吓得大喊:“刀刃锋利,少主你可当心!哎呀,我的天哪!”
眼见着她毫无章法的跳了出去,却又突然驻足在阵前,弟子们很有默契的都跑到了机关闭合处,只待她撑不住时,关掉机关保住她那脚丫子。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急着走入阵中,而是突然拔脚飞起,直冲着那崖壁而去,弟子们连连摇头,这少主纵然轻功再好,能从那如明镜般光滑的崖壁上飞檐走壁而逃,总归是不合规矩的,不能算破了阵。
只见她斜踩崖壁,仿佛定在了那里,而后自怀中掏出些石子,扔向远处中心地面某处,铁网剥离碎石,刀刃钻出地面的尖锐摩擦声霍霍响起,一排排整齐的利刃反反复复凸现又陆续隐匿而去。
她轻摇头,又扔向旁边另一处,反复多次,终于于一处石子落下,机关却未现,又扔向另一处,依然子落无声,如此观摩果然思路比往日清晰,她连翻试了数次,大喜,纵身向一处平地飞跃而去。
南星一看大惊,一边手按在机关处,不敢大意,一边吩咐另一个弟子赶紧去禀报谷主。
“哈哈,竟融合九宫八卦去定位。怪老头,这一次,你关不住我咯!”穆清妍大笑着,纵身一跃,于乾,兑,艮,离处停顿片刻,又飞回了黄星位。
这一寸方地安静异常,机关未动。她又随手捻起地上一个碎石,扔向远处另一片方地中心,忽觉得脚下碎石翻滚,地面振动,她于眼角余光中看到南星要关机关,大呵一声:“别关!”制止了那已然慌乱的弟子。
随即腾空而起,踏着崖壁蹭蹭窜落于阵外安全地。
“怪老头太奸诈,竟然变换了中心位。”她顺了顺气,冲着忐忑不安的南星一笑:“你别着急关嘛,我还能坚持,待我细细研究研究,我熬不住喊停时候你再关,行不行?”
南星差点哭了出来,心下无比哀怨,心想:等你被扎的满身满脚血窟窿时,再关就晚了。自己今天一定回了师兄,再也不看这劳什子千梭阵了,整整一年,每日都被这少谷主折磨,天天受惊吓,在这样下去,自己小命真要不保了。
最近晚上睡觉总不安稳,尽做噩梦,梦里皆是这姑娘鲜血淋漓的趴在刀网里,一边向自己身边滚爬着,一边瞪大血红的眼睛,双目愤恨地望向自己,张着血盆大口,口中凄惨大叫:“你为何就是不肯放我出去!”我的娘亲舅公,当真是吓死人了。
想想那明眸酷齿笑魇如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他只能在心中大喊:我实在是受不住啦!
只见那惹祸精又飞了出去,和个大蜥蜴一般贴上了崖壁上,那石壁如此光滑,她竟然能一边撑着,一边拿着碎石频繁投掷,反复多次,转瞬又落入阵里,自己这心脏跟着她的身影,被提溜着忽上忽下,好不容易挨到看见谷主带着众人前来,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哭带嚎的喊道:“谷主,少谷主今日当真是疯魔了,来来回回试了多次不让关,您快来管一管吧!”
穆绝尘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见那小谷主,在阵中飞来飞去,众人惊奇地发现,她人已走出很远,那机关却纹丝未动。眼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又越来越近,她清脆的笑声在山壁中回荡:“哈哈哈哈,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怪老头,真有你的!这顺序也亏你想得出来。”
回音震荡中,只见那白衣黑发,不束不扎,就那么肆意披散着,如鬼魅一般的窈窕身影飘了过来,轻落在众人眼前,那少女双眼光泽流动,闪烁着如琉璃般璀璨的光华,咧着嘴冲着穆绝尘大喊:“爹爹!怪老头困不住我啦,明日,我便能出山啦!”
众人大奇,这千梭阵,竟被她破了?!
穆绝尘微眯着双眼,笑得一脸无奈。
轻叹一声:也罢,师傅,终是留不住她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穆清妍便匆匆收拾行李,准备出山。
凌艳茹吩咐少俊和杏儿一路跟随,护送她一起离开。
穆清妍没有推辞,雀翎山毒虫着实太多,虽然自己有武功傍身,但自己是个路痴,往日里练功学习,不是在山顶就是在谷中,这四年来,自己从没出去过,根本不认识下山之路。于药理上,自己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毒嘛,自己也不善解。万一不小心沾上啥不干净的东西,只怕人还没走出去,便已丧命在林中了。
再者,这几年习惯了身边有人陪伴,有人照顾不寂寞,也能让他们安心放自己离开。
想到自己终于要自由了,穆清妍心情大好。
告别众人之余,四下望了望,咦,怎么没见到自家爹爹,穆清妍赶忙问道:“美姨娘,我家爹爹呢?”
凌艳茹笑道:“你爹爹昨日连夜上山去了。”
大半夜便走了,都不来送送自己。坏了,他不是要反悔吧,莫不是去告状,要怪老头来阻拦自己?
一想到这里,她吓得不敢再有片刻耽搁,匆匆拜别众人,想趁早开溜。
凌艳茹一边拿着给她收拾的包袱吃食,一边在后面追:“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慢一点,包袱还没拿着呢,少俊杏儿,还不赶紧跟上去。”
听着身边凌艳茹关怀备至的声音,想想这些年她对自己尽心尽力无微不至的照顾,穆清妍心中感激不忍,她飞身走到凌艳茹身边,附耳轻声道: “美姨娘,我就是憋坏了,出去转几日,很快便会回来的,另外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是爹爹半路捡来的闺女,并非他亲生。”
说完笑眯眯看着一脸惊讶错愕的美妇人,哈哈一笑,上前使劲抱了抱她,眼含泪意微笑着飞身离去。
少俊和杏儿一边狂奔追赶一边喊:“小少主,你等等我们啊。”
如困兽般在山上被困了将近四年,虽然这里的人待自己很好,但一想到自己终于脱胎换骨,学成出山了,穆清妍心情大好,如脱缰野马一般走过千梭阵,走到迷墙边,她刚想抬脚往里迈,突然听得头顶一声吼如炸雷般劈了下来:“丫头,不给你爷爷我打声招呼,你就想跑吗?”
穆清妍脑瓜“嗡”的一声响,缓缓顺了顺气息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那灰色衣袖飘飘,立于高墙之上的二人,冲着那个白头发白胡子,浓眉大眼炯炯有神,五官生的甚是霸道,却笑眼眯眯如狐狸一般狡黠的老人,努力裂开一个笑脸,咬牙切齿陪笑道:“怪老头,你来的可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