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飞花丽人行 第6章 第六章 雀翎山巅

再醒来时，钟凌已经身处雀翎山巅。

便是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那直插在山尖的三大雀翎形状的巨石中，垂直于山体，中间方向最周正，也是最陡峭的那个巨石中缝里。

睁开眼环顾四周，不远处掌着一盏灯，光线昏暗，此处应是一个山洞，四周皆是石头，地面也是石头，她就躺在一个小木床上，这个洞的空间很小，除了这个小木床和一个桌子，再无它物，狭小的勉强够她一个人容身，虽盖着厚厚的被子，但铺面而来的在洞中盘旋肆虐的漏网冷风，夹带着浓重的湿气，依然能感受到那入骨的寒意。

她隐隐能听到外面风声鹤唳，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下雨。

洞里虽有灯，但那烛火被吹的东倒西歪，在似灭又不甘灭中苦苦挣扎着，努力发着微弱的光。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衣服还算周正，起身摸索着往强光方向走，没走几步便被一横空突起的石块碰到了头，忍不住喊出声来：“好痛！”忽听得那老者的声音自强光处传来：“既然醒了，就快来用膳。”

绕过那块石头转了个弯，又进入一个稍大些的洞，这里有一间卧室大小，放着一个柜子一个木桌，两张石床，一个被罩着的烛灯，一个简易书架，那桌上摆了两道让人一看就没了食欲的青菜，寡淡的不见半点油腥。

幸好旁边还有一块烤肉。

桌前盘腿坐着的，正是那个老者，和那个与此处气质格格不入的俊雅男子。

看到那肉，钟凌惊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心想：管它在哪里，先吃饱在说。

于是便冲着那烤肉走了过去，刚想坐下，俊雅男子突然递过来一个软垫，示意她铺着，钟凌接过很自然的道了谢，刚想伸手去拿那块烤肉，那老者一瞪眼，一筷子敲她脑袋上：“我和你爹爹还没动筷子，你怎能先伸爪子，来，先见过你爹爹！”

钟凌憋红了脸，气呼呼大喊道：“老头！眼下这里没别人，你也不用在演戏了，我哪里来的爹爹，我虽然摔伤了，但并没有摔傻，你莫要再诓骗我！你凭什么把我带到这种鬼地方来！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他一抬胡子：“我又没限制你的自由，你想走便走，我绝不拦你。”

一听此话，钟凌肉也不吃了，起身磕磕绊绊的便往外面走去。

地面石头凹凸不平，甚为湿滑，异常难走，越往外空间越窄越狭隘，风声越大，伴随着那嘶吼声，钟凌足足转了不知多少道弯，总算看见了洞口那一线之光。

她大喜，大步向外走去，无奈脚底太滑，好不容易离那洞口处越来越近了。

远远望去，洞口雾气升腾，飘来又远去，雨雾中竟是极美。远处的群山被雾气环绕，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钟凌走到洞口，一边伸手去触摸那雾气，一边不自觉感叹：“这也太……啊！”

不想那洞口处地面倾斜滑腻，美字还没说出口，钟凌脚底一滑踉跄几步，身体便冲了出去，本还担心地面坚硬，再伤到自己，这一瞥登时魂飞魄散，洞口外，竟是万丈悬崖，除了能看到云雾遮挡中若隐若现那抹浓重的绿色，竟是深不见底！

耳边山风嚎叫，卷着山间碎石拍打到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疼！

她眼一闭心下戚戚焉：完了，这次定要摔得稀碎！

正绝望着，忽然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洞中传来，把她生生拽了回去，踉跄中被人揪着衣领，稳住了身体。

见她身体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像是怕极了。那人轻拍后背，温柔的话语自耳边想起：“没事了，不怕！”

连日来的彷徨，不安，迷茫，委屈，愤怒，此刻如疯了般冲破心房，一股脑化作胸中怨气倾巢而出：“哇……”

她这一嚎哭得惊天动地，涕泪交加！一直哭到差点因缺氧而晕死过去，干呕了几嗓子才作罢。

她睁开红肿的眼睛，看清来人正是老者口中所说的爹爹。

钟凌想道个谢，许是因为刚刚太过惊惧，张了张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对于此人，自己依然很陌生，实在没有那亲情记忆，但是她隐隐觉得这人对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太过惧怕那个老者。

男子只道她吓傻了，柔声说：“先跟我回去吧。”

这次，钟凌乖乖跟在他身后，不再挣扎。

他一边走一边说：“别和师傅呕气，他老人家虽脾气大些，心地却是好的，我们并不是坏人。师傅他老人家怕你在此处呆不习惯，还特意从山下背来了被褥木塌，亲自给你烤了肉！”

“他为什么把我带到这种地方？”

“哎，师傅做事，一向有他自己的考量。姑娘你多担待些吧。”

见钟凌不做声，他又叹了口气，又道：“用完午膳，我带你下去熟悉一下环境。”

不知是不是刚才自己的哭声太过惨烈，激发了那老头一点点恻隐之心，这一次他竟然没多说一句讥讽话，安安静静任由她吃了顿饭。

只是饭都已凉了，一如钟凌此刻的心情。

用完不知是午饭还是晚饭的饭，穆绝尘便带着钟凌下了这巨石，与其说是下山，不如说跳崖更合适！

这块巨石太过陡峭光滑，根本无路可下，穆绝尘本想揪着她的衣服，奈何她着实胆小，生怕衣服不结实被扯烂了，本着男女有别不如小命重要的心态，这一路基本是她像八爪鱼一样环抱着穆绝尘下来的，她一路紧闭双眼直至感觉到平安落地才敢睁开。

抬头往上一看，这巨石总有数十座房子那么高！

这冒牌爹爹的轻功着实深不可测，借着石头缝隙踩踏之力，还负重一人，就这么轻飘飘轻松飞下来了？！

在往下看，下面郁郁葱葱，虽依然陡峭看不清来路，但勉强能走一走了。

“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日常打水的地方。”

钟凌紧跟着他穿梭于密林中的崎岖山路，这林子太过茂密，抬头仅见自斑驳树叶间隙中渗透的刺眼余光，林中深处放眼望去也只看见暗影婆娑黑漆漆一片，仿佛随处都能蹦出个妖怪一般，阴森可怖，钟凌觉得自己发梢都竖起来了。

不由得问道：“你们为何放着那优美的山谷不住，却要来住这恶劣山涧？”

他微微一笑：“师傅他老人家喜欢住在这山上，说这里可以修身养性。”

“当真是个自找苦吃的好理由，真是个怪人！”

钟凌心中郁结，他们二人好不容易走到一处空旷地界，这里不像山顶那么冷，植被也稀疏了些，温度适中但是湿气依然很重，放眼望去竟有一股山泉自上蜿蜒而下，泉水叮咚，偶有山花绚丽，这里倒是别有洞天。

穆绝尘拿出两个诺大的水袋，去接那清澈的泉水，接的满满当当，顺带还在附近给她摘了一些野果子，之后便又带着钟凌原路返回。

上山的时候，钟凌更是大气也不敢多喘几口，死死抓着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到这便宜爹爹，把二人都摔下去了。

虽然钟凌现在还无法认同这个爹爹，但是对于他，钟凌有莫名的亲切感和信任，他是一个性情温和温柔体贴的人，人长的也好看，若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对那个怪老头太过言听计从。

钟凌来来回回走了多次从住处到洞口的路，摸清了路况，又在洞口看了半天的云雾缭绕，心想：这种环境哪里是人能常住的地方，明明就是坐牢，自己还是得搏一搏。

她知道这事找穆绝尘也无用，便主动去找了怪老头。

“我要下山！”

“不可！”

“为什么不行，你无权禁锢我的自由！”

“你爹爹在这里，家人都在这里，你还要去哪!”

“一把年纪了，撒谎不觉得难堪吗？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家人。我更不是他女儿！我叫钟凌不叫穆清妍！你为何救我，却又禁锢我？带我来此处到底是何目的？我告诉你，老头，我可没钱，我是个孤儿，也没家人能来赎我！没人在意我的死活的！”

老者凝视她片刻，表情颇为诡异，钟凌莫名打了个寒战：“老头，你又在憋什么坏！”

“哈哈，你这丫头，性格倒是颇对我的胃口，这样吧，我给你两条路选，第一，你认他做父，我亲传你武功，待你武功大成时，自然可以自由离去。”

“第二条路呢？”

他停顿片刻，阴森一笑：“第二，我现在便扔你下山喂毒虫！”

“为什么？凭什么？”

“就凭你的命，本就是我捡来的。我们在半山腰捡到你时，你就那么挂在树上奄奄一息，若非有我们抓鸟的网兜在，你早已摔的粉身碎骨了。”

“那你没权力禁锢我的自由！”

“我问你，你可是自己寻死？”

“当然不是！”

“哦，那想来你是有仇家的，那你可知道仇家是谁？为何跌落山崖？”

钟凌摇摇头，许是脑部受创，她记得自己的名字，自己是个孤儿。但为何会掉落悬崖，竟是不记得了。

“就凭你这拿不出手的功夫，又失了忆，就算现在在把你送回去，仇人在暗你在明，早晚也得送命！既然如此，我何须费那力气送你回去，直接扔山下得了，早死了早投胎，兴许下辈子还能投个好主。”

“你这是什么歪理！我的死活岂能由你如此随意的决定，我知道你们既然避世于此地，定是有不为人知的过往。你放心，我即便下山，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们，更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你们的住处！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你们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绝对绝对不会恩将仇报的。”

他眼中寒光转瞬而逝：“呵呵，你倒是聪明，既知如此……那便应该知道，我亦不可能冒险放你出山，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若你强留下我，还教我武功，等我学好武艺下山以后，我一样能泄密，到时你想杀我岂不是更难！”

他思量片刻，眼睛一眯：“你说的也对，那不如，我现在便杀了你！”

怪老头说完，眼看着他衣袖一翻，钟凌真想抽自己一耳光，自己多嘴为哪般，闲命太长么？

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填补。

她吓得连忙躲到穆绝尘身后，穆绝尘心中不忍，道：“师傅，她一个女娃在这山上确实有些不妥……不如我送……”

“不可！”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怪老头打断，“你想活命，就必须认他做父，改名换姓！留下学武，待你功夫大成，便可自行下山，到那时你告密也好，杀了我们也罢，那都是我们的命数。”

钟凌一时气结，这老头什么怪癖，在山上憋得太久心里变态了吗?

哪有强迫人家学功夫的，还学一送爹！不学便死，太霸道了。

可自己又一琢磨，他说的也没错，自己被人所害，定是功夫不济，才会落得毁容掉崖。

如今连仇家都不记得了，回去也是危险。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

这些人隐居再此地，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他们肯定是不可能放自己活着离开的，与其被杀人灭口，怎么算，也不如认爹学艺来的划算。

想想这二人惊世骇俗的轻功，想来武功也是极高的，能跟着这二位高人学武，倒也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但是被人强迫的感觉，非常不好！

“为何非要认爹呢？我拜师不行吗？”

思来想去，穆绝尘是个好人，自己认个救命符，不亏！

于是扑通朝着穆绝尘跪下：“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完咣咣扣了三个响头，磕得脑瓜嗡嗡响。

慕绝尘兴许未料到她想通的如此之快，一时受了惊吓自然弹跳到数丈外，愣了一下又觉得不妥，又连忙跳回来，俯身上前来搀扶她：“你，且起来再说。”

手伸到一半，便被怪老头用掌力佛了回去：“让你叫爹爹，不是叫你拜师。”

“老头，你莫要得寸进尺！”

闻得此言，他长袖一甩，面上一冷：“既如此，那你便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