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妍沉思片刻,吩咐道:“杏儿,你立刻去报官,只说蜉蝣村湖水倒灌有险情突发,让当地官府前来救人。然后速回百草堂,多带些人和药草来救援,切记,乔装打扮成附近村民模样,不要暴露身份。”
“杏儿记住了!”
“少俊师兄,你去此处携芳阁分店,去寻一位名叫沈露的姑娘,你告诉她,与你订过娃娃亲的钟姓故人,四日内必从此地通关,她自会明白。”
“不可,少主,属下不能留下你孤身一人!
“是啊,少主,我们二人必须留一个保护你!”
穆清妍厉声道:“临行前怪老头说让你们全权听命于我,你二人可要失言?”
两人登时不语。
“我死不了,但是他们会死!如果你们想让村里人有一线生机,就必须听令。”
二人沉默片刻,躬身行了大礼:“属下自当速去速回!少主万事小心。”杏儿自身上掏出几个瓷瓶,全塞到穆清妍手中:“姑娘,我只带了这些药,毒烟太大,记得多吃颗冷香丸。一定要当心。”穆清妍放好药瓶,拍了拍杏儿,转身向村庄飞去。
二人望着她决绝的身影,片刻后也各自匆忙向山下狂奔而去。
眼看着远处那黑流涌动,呼啸着向山下翻腾而来,穆清妍用尽全力奔至村庄,飞至一户院中,用力拍门大喊:“山洪下来了,快醒一醒!”听屋内无任何声响,连拍数下又转身飞至另一家砸门,大家彷佛睡得出奇的沉,辗转多处都无人应答,好不容易终于有一处院里长了灯,有人开了门,那人睡眼惺忪刚想质问,还未发出声便觉得被人拉扯着腾空飞到半空中,瞬间惊醒,硬生生把声音咽了回去,只听到耳旁一女子大喊:“屋内可还有其他人?”
他战战兢兢回答没有了,心想难道还是最近常来寻衅滋事的那些贼人,竟然还是女子。
刚想辩解自己没钱,听那女子手指山上道:“那湖水外泄水冲下山了,快喊街坊四邻尽量躲到高处去,房子结实的,就上房顶,不结实的尽量寻个高处。”说罢放下那人,穆清妍又飞奔至其它宅院。
那人看着远处的火光浓烟有一瞬愣怔,反应过来后,哇哇大喊着冲进屋里:“天雷劈湖,发大水啦发大水啦!娘!快起来啊......”
夜深了,村里的人睡得着实太沉,喊破喉咙,只有几户人家有动静,清醒的人争相呼喊街坊四邻,待亲人出来后,互相搀扶踉踉跄跄,上了房顶。穆清妍飞奔至薛瑾萱家中,拍喊半天无人应答。她破门而入,却发现屋内一片混乱,房内竟空无一人。
来不及多想,整个村庄只有薛姑娘家的房子,盖的最高也最为牢固。看着不远处房顶上站着的那几户人家,和那破落的院子,穆清妍又纵身回去,提拽着把他们一个个送到了薛家三楼屋顶。
“你们在薛姑娘家躲避一下,大水将至,我去叫人,你们不要在下去了!”
烟雾随着山风而来,伴着滚落的灰尘呛得大家咳嗽不止,穆清妍扔下瓷瓶,大喊:“每人吃上两颗药丸防御毒烟侵蚀。”
山洪的呼啸声越来越近了,房顶上村民的惊叫声被轰隆隆的声音湮没,昔日里美如翡翠的湖水,夹着碎石泥浆,像一头怪兽咆哮着倾泻而下,转瞬便湮没了山路,灌满那低洼之地,倒灌入村庄。
水流湍急,轰轰隆隆的拍打着脆弱的民房,在村内寻隙游走疯狂肆虐,单薄的墙壁崩塌沉入水中瞬间没了影,穆清妍只得又回到薛家房顶,诺大个村庄只有寥寥十余人站在这里,他们眼睁睁看着湖水湮没道路冲破家园,忍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有个老妇倚着一个青年男子,边哭边说:““长福啊,你大伯一家老小都没出来!这可怎么办啊!”那叫长福的男子心中悲怆,想安慰一下老人,只呜咽喊了声:“娘!”,在也没吐出半个字来,只能轻轻拍着老妇的背。
怔怔望着满目苍夷的家园,幸存之人个个面色如土。
这些人看着肆虐的山洪,心中悲凄却无计可施,诺大的村庄百余口人,就只看到眼前寥寥数十人,若不是被这白衣姑娘叫喊声惊起,岂不是要全村覆没。
他们看着那立于房顶一角沉默不语,身上皆是泥渍斑斑,兀自发呆的白衣女子,惊魂未定的村民们陆续走上前来作揖:”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敢问姑娘是哪家的亲眷?”
此刻,穆清妍心中懊悔不已,如果自己没有夜探盘龙寨,没有自视过高打草惊蛇,兴许那些人便不会这么急于动手,哪还有脸呈情。
她缓缓说道:“我只是来看蜉蝣的,暂住在薛姑娘客栈。”
“我们的家都没了,哪里还有蜉蝣啊。”
一老者呜咽说道,众人也跟着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今日我去叫门,却发现村里的人都睡得深沉,竟是如此难醒,今日村庄可有宴请?大家可曾饮酒?”
那位叫长福的男子道:“姑娘聪慧,今日确实有宴席,村头李寡妇的儿子难得娶妻,因此村里人都去帮忙,确实大都饮了酒。但我大伯年事已高,未曾饮酒坐席,他平日里睡眠不好,经常和我娘念叨受不得半点惊吓,一惊便会醒来。这次不知为何,睡得如此深沉,我拍门喊叫半天屋内硬是没一点动静。”
旁边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我也去叫邻居家门来着 ,没叫应。”
“谁知道偏偏是今日天雷劈湖,引来湖水成灾,难道是天要亡我蜉蝣村啊!”那老妇人悲伤大喊。
天雷劈湖?
穆清妍看着眼前这些老实善良的村民,心中越发不忍。
“今日可有可疑之人来村里?”
一年轻男子道:“白日里也未曾见过生脸的人。我这两日身体不适,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夜里饿的发慌,所以没睡好,没想到却因祸得福,救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哎。”
“我也是,今日晚膳用的少,一口粥也没喝,想来也是没有睡踏实。你们一喊我便醒了。”
穆清妍心中一动:“村里的水可是来自共用的井。”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饮用水姑娘,咱村里家中有水井的不多,这一片儿除了薛姑娘家里有水井,其它多数人家都是从村头那个大水井里打水吃。”
也许不是他们睡得深沉,是有人刻意动了手脚。
因只是猜测,又怕他们恐慌,穆清妍并没有说破。何况这湖水一灌,那井水就算之前有异样,现在也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酒水下药,炸湖淹村,痕迹全无若归咎于天灾,完全合乎清理,若是人为,当真是天衣无缝的歹毒计谋。
穆清妍心中气愤,这蜉蝣村的人,就真的命如蜉蝣吗?
“你们可有人见过薛大姑娘?”这十几人纷纷摇头:“未曾见过。姑娘不是住在薛姑娘家中吗?"穆清妍道:“我今日来时已晚,也未见到她本人,所以觉得奇怪。各位,请问薛长孝家是哪边?”
那长福指着不远处一个矮小的已被湮没仅露出半个房顶的屋子说道:“姑娘你看,就是那处被淹了大半的院子。”
穆清妍心中着急,作势要去看看,被长福娘大力一把拉住,她哭着说:“姑娘,我们感念姑娘的救命之恩,但就算你功夫再好,这水又急又深,旁边连个着落都没有,你看那房子都被淹没了,人多半也没得救了,你何苦再搭上自己的性命!”
穆清妍急红了眼,想想那个憨厚孝顺的少年,看着满眼横冲直撞的泥浆,心中又怒又痛。
只恨自己不识水性,如果自己行事再谨慎些,如果不惊动他们,又怎会是眼下这番光景,害了这一村百姓。
一直等到天微亮,水流才缓慢了下来,水面流动的速度弱了许多,穆清妍叮嘱大家稍安勿动,她去三楼房内逐个查看,找到了一些点心茶水,送至楼顶,然后便拔腿向水中飞去。
众人眼看着她如蜻蜓点水般轻点水面漂浮之物,沿着被湮没的山路边缘,逆流向半山腰而去。
一路上只见积水越来越弱,上到半山腰,路面便隐隐露了出来,路面仿佛被沼泽覆盖,奔至碧水湖边,还能听到蛙声一片,只是那美丽的湖水此刻已经现了底,露出大片黑漆漆的带有浓重土腥味的淤泥。
湖边靠近下山路口的一角,有一个大坑,树木瘫倒枝叉缠绕断枝焦黑,一片狼藉。
曾经的青山碧树,繁花叶茂已不在,破败杂乱宛如人间地狱。
人踩到树枝上,树枝便陷入泥里,穆清妍飞过湖底淤泥地,落到北郊的安全地界环顾四周,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叫喊:“臭小子,你不要躲了,快点出来,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些!”
穆清妍寻着那声音,悄悄走上前去,发现前面山角有一个山洞,洞口隐隐有光影闪烁,穆清妍小心靠近,只见有两个黑衣人,正在洞口点火,其中一人被火光一映,面目狰狞满脸的血,另一个正在手忙脚乱护着那快被山风吹灭了的火苗。
“还没点好?”那受伤的人急道。
“这附近没有好燃的干柴,大哥,你看,又快灭了。”那生火的人捯饬半天,忍不住一声咒骂:“他娘的,我去捡些干柴去,大哥你等着。”
那人离开后,受伤的人又冲着洞口骂道:”小兔崽子,竟敢暗算老子,一会儿生起火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洞内黑漆漆,没有一丝回音。
那人又狞笑道:“臭小子,识相的自己走出来,不然等老子找到你,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你那村里的人,怕是死绝了,你要自己出来,老子或许还能网开一面,让你回去给他们收个尸!要不然,等老子自己找到你,可就没这机会了。”洞里依然一片死寂。那人又气又怒,满口污言秽语。
仅一会功夫,另一人竟举着一个火把回来了:“大哥你看,路上还捡了一个火把!“受伤的人大笑:“天要灭这小兔崽子,走,咱哥俩进去!这一路让他耍的老子好惨,看我怎么收拾他。”火光映衬下,他那遍布血痕的脸越发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