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 第12章 chapter 12

——我们。

初萤这么写着。

江括眸子微抬，向身旁的女生看过去。

在他看过来的那瞬间，初萤的嘴角又向上提了提。

对视几秒，江括“嗯”了声，道：“回去。”

从院子出来，关宝恋恋不舍道：“姐姐，到时候记得过来看我！”

初萤点点头，对着他们笑着挥了挥手，才坐上摩托后座上。

虽然待在这里的时间很短，但是初萤似乎对这条路线、甚至对这里的空气都已经熟悉。

就像是从小在这里长大一样。

感受着脸上的微风，没过多久，江括的摩托车再次停下。

还没到加油站。

——怎么了？

初萤的眼神中有些疑惑。

刚刚李警官不是已经催了吗？

昨天江括说为了治她的嗓子，所以拒绝了她家长来接她。

但真实的原因，应该是张荣绍短时间不会过来。

忙。

距离太远。

……

……

借口会有很多，但在初萤心里，都可以归结一条：没有爱。

没有爱，所有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再等她很久。

但这些东西，都是不能强求的。

这些初萤也早就都知道。

虽然江括什么也没说，初萤却笃定刚才那通电话是来催他们的。

不是因为了解江括，而是因为她太了解张荣绍。

能在今天赶过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初萤不愿意让江括为难，所以提出回去，但是没想到又停了下来。

“买点东西。”江括把摩托车停好，反问道：“不饿吗？”

可能回去就要出发，她还没有吃午饭。

初萤愣了瞬间，摇了摇头。

不饿。

她完全没有饥饿感。

“不能空腹喝药。”

江括这么说着，带着她走进一家餐馆，没有再征求初萤的意见，给她点了一份三鲜锅。

“你先吃，等会儿过来找你。”

像是有急事，江括说完就要转身。

他动作太快，初萤来不及拿手机打字，下意识伸手拉他。

柔软布料贴在掌心，逐渐收紧。

江括的步伐顿住，他的视线微垂，目光在被拉住的衣摆处停了几秒，才移到身旁的女生身上。

“去买点东西。”江括耐心向她解释，“很快就回。”

初萤依旧抓握着他的衣服，没有松开的趋向，她指了指菜单。

江括只要了一份三鲜锅，他没有给自己点。

“我回加油站吃。”江括又说，“林泰给我留了一份。”

初萤这才想起，张荣绍来之前江括已经点了外卖。

她抿了下唇，缓缓松开手心的衣服。

由于劲太大，那小片布料形成非常明显的褶皱。

初萤条件反射般抬手想把它抚平，等扬起手才觉得不合适，手就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进退维谷。

最后，还是江括开口道：“等我一会儿。”

他没有抚平那些褶皱，而是就这么转身离开。

等店门外摩托声响起，初萤的手指才终于有了动作

——它们缓慢地蜷在一起。

大拇指甚至无意识地在食指关节重重摩擦了一下。

初萤坐在那里，时不时看向店铺门口。

江括说很快就回，但直到初萤吃了大半的三鲜锅才重新听到摩托声。

那瞬间，初萤的眸子都蓦地亮了两度，她把筷子放下，迅速起身走去店门外。

江括正往里面走，他走得也快，两个人撞个满怀。

初萤没有失去平衡，只是往后趔趄了一下，但迎面的人动作更快，瞬间就拉住了她的手腕，下意识往前使劲。

这下，本来就不明显的距离顿时缩小，直至消失。

初萤鼻尖顿时充斥着洗衣液的味道，清淡，好闻。

隔着薄薄的布料，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下面的骨骼。

顿时，初萤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在这瞬间，她的感官变得灵敏又迟钝，迟钝到感受不出外界任何的声响，灵敏到能清晰察觉出身前的男生呼吸时的起伏。

时间被无限放慢，似乎要给她充足的准备去铭记。

直至柔软布料离开皮肤、手腕被人松开，所有的一切才恢复正常。

江括往后退了一步，问道：“没事？”

初萤抿着唇，飞快地摇了摇头。

江括又问：“吃好了？”

初萤点点头。

一问一动。

像个智能小机器人。

沉默几秒，江括才重新开口：“那回去了。”

——好。

初萤在心里这么回答。

中午近一点，正是热的时候，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热风袭过，残留一身余温。

初萤没有闭眼，也没有去看街边的景色。一路上，她的视线就停在一个方向。

正前方。

一个背影上。

江括的肩很宽，迎面的风把身上的衣服吹起，鼓成一定的弧度。

不知道为什么，初萤脑海蓦地闪过刚才在三鲜面馆那幕。

江括的锁骨硌得她的脸颊都有点疼，但那点疼痛过后，留下的是热。

比阳光晒到皮肤还要热。

初萤空出一只手，不住地往脸颊扇风，她的幅度不大，就像是被谁发现。

她掩饰什么一般把视线移到街道一侧，在谁都没看到的地方，悄悄呼气。

街边景象从眼前略过，在另个纬度，分享了一路少女心事。

替她铭记，直至被时光堙没。

离加油站还有一段距离时，远远就看到李树生在路口站着，一身夏季警服，超级显眼。

等走近，才发现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一点了。”摩托车刚停下，李树生就在旁边低声斥道，“你的一会儿是一个多小时啊？！”

见李叔生气，初萤连忙摇头，着急想帮着解释。

刚把手机拿出，江括拿出一包中药，把剩下的东西递到她的手边，说道：“拿好。”

初萤打字的动作一顿，她愣愣抬眸看向身旁的男生。

但江括的视线在李叔身上，说道：“再等五分钟。”

李树生的视线在那包中药上扫过，知道他要去帮忙热药，沉默两秒，还是没制止：“去吧，也不差这几分钟。”

见他们回来，张荣绍和尤文杰也从车上下来。

江括向屋内走去时，视线从她他们身上略过，没有停顿哪怕一秒。

“初萤中午的中药还没吃，江括去帮她热一热，马上就好。”不等张荣绍开口，李树生就开口解释道。

“不着急。”张荣绍嘴上那么说着，下秒他又看向初萤，“这点小事还麻烦别人，不懂事。”

初萤的嘴角抿了下，没有任何想回应的**。

并且在张荣绍的话音刚落的那秒，她已经转身离开，就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也没见到人。

更像是要把“不懂事”这三个字贯彻到底。

张荣绍的眉毛皱起来，刚想开口叫住她，就被人打断。

“她对这儿不熟悉。”李树生开口解围，“一点小事，不算麻烦……”

离得越来越远，耳边的声音越来越低，初萤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她甚至不想听到张荣绍的声音。

刚走到小屋门前，就看到江括站在收银台前，垂眸看着面前的透明玻璃杯子。

初萤曾经看到过江括用它喝水，现在里面装着中药，水杯里的热气缓慢飘起，形成一道不明显的烟雾。

林泰站在江括旁边，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初萤就站在门口，没再往里面走。

在她还没站定，江括就已经发现了。

隔着短短的距离，对视，脸上什么细微的表情都看不清，又像是把能所有的细节都尽收眼底。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逐渐升起。

忽然，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打破这种氛围。

“嗨。”林泰热情地初萤打招呼，“进来啊。”

初萤收回视线，抬脚向里面走去。

“以后有机会记得来坪川玩。”林泰邀请道，“到时候好好带着你逛逛。”

初萤微微弯了弯眼睛，她点头应下来。

“啊对，还有三留山，等你下次来带你去那里溜溜弯……”

林泰说着，初萤的余光不自觉地飘向江括，但江括的视线已经重新落到玻璃杯上。

他并没有参与进来交谈之中。

林泰虽然性格大条，但是很有眼色，随口闲聊的都是让人放松的话题。

他发现，初萤点头或者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后，视线总会若有若无看向江括。

不对劲。

林泰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后，他扭头问江括：“阿江，你说是吧？”

“嗯。”江括应声的同时把中药从玻璃杯中拿起，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把中药袋上面的水珠擦干净。

一下一下的，水珠慢慢浸湿纸巾，洇染大片。

江括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拿着中药走到他们面前，递给初萤。

初萤把手中的袋子放到一旁凳子上，抬手接过。

她深呼一口气，从中药袋的右侧，撕开一个小口子。

撕开中药袋子的那瞬间，林泰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同情：“这么苦，喝中药的都是勇士。”

江括转身，用一次性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等初萤憋着气一次性把中药喝完后，这杯水适时放到她的手边。

纸杯温热，若即若离碰了碰她的手背皮肤，当做提醒。

在初萤握住水杯的那瞬间，她手中的空中药袋被人顺手拿走。

江括习惯性地把药袋来回折了两次，扔进垃圾桶。

一系列动作下来，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能看出来，照顾人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

林泰连连摇头，对江括说：“……阿江，你现在算是腌入味了。”

听得人一头雾水。

初萤强忍着口中的中药味，向林泰投去疑惑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

“不用管他。”林泰刚要解释一下，就被江括打断，他再次叮嘱道，“还剩下一包中药，回去记得看医生。”

蓦地，初萤的味觉感官也不太灵敏，就连嘴里的苦味消散很多。

她的指尖在纸杯的表面划了下，慢慢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完，四周忽然沉默下来。

已经到了要分别的时刻。

初萤把纸杯扔到垃圾桶，在抬起眸子的那刻，她的嘴角也向上提起。

她抬起右手，来回挥了挥。

这次，江括没有再说话，也只是抬起手挥了挥。

用初萤的方式结束了告别。

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初萤希望，她下次见到江括的时候，不会像上次那么狼狈。

坐进车里，初萤眉眼垂着，在车准备启动时，想到什么，她忽然打开车门。

站在一旁目送他们离去的李树生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初萤摇了摇头，她从口袋拿出手机——那是江括让她先用着的备用机，她忘了还给他。

初萤把手机还给江括之前，低头在屏幕上不知道打些什么，江括的手机接连振动了两次。

怕她有什么事，江括很快就把屏幕解锁，但是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记得给伤口抹药。】

【给关宝买糖，也给自己买糖吃。】

江括的指尖顿了瞬间，才打字回：【知道了。】

看见这三个字，初萤的眼睛弯了弯，接着她把手机递给江括，但是不等江括抬手接，她又收回手，指尖重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

一秒、两秒……

这次，江括的手机没再振动。

初萤重新坐回车里，原本提起的嘴角也落回原处。

已经熟悉的景色离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车内很安静，没人说话。

尤文杰开着车，目光时不时看向后座的两个人，不敢说话。

张荣绍知道，他现在就是问什么，也只是独角戏，索性不问。

这时候，初萤甚至有点庆幸，她的声音还没好，不用说话，也不用回应。

初萤把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路上的透明袋子上。

里面除了有中药、小熊软糖、那本历史传记外，还有水果。

中午她吃饭的那段时间，江括去帮她买了这些水果回来。

和被绑着手脚不同，回去时车厢里飘着的是清新的苹果香味。

很好闻。

即便过了再久，依旧会在记忆深处，时不时浮现，咕嘟咕嘟在心尖冒着气泡。

用指尖轻轻戳开后，这个味道就慢慢弥漫上来，沾染整个回忆。

初萤逐个看着那些东西，看到那本书时，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困惑瞬间，初萤把书拿出来，翻到不平的位置，顿时愣在那里：

张荣绍给江括的红包和钱，整整齐齐的夹在书里。

一分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