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三子和彪子带着阿妍儿是昨天中午到的县城,也是在县城里遇上了到处招揽客人的小伙子,听了小伙子介绍说可以不用身份证,便跟着去了马家旅店。马家旅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长得瘦小精干,老板娘跟老板的年纪差不多,胖胖的身材,脸上粗糙黝黑,两个人的穿着打扮都是乡下中年人的样子。老板和老板娘就是招揽客人的小伙子的父母,这个小旅店就是他们一家人开的。小伙子把客人带给父母,自己又跑回县城继续招揽客人。
老板和老板娘热情招待温三子、彪子、阿妍儿三人,安排了楼上最里面那个房间和紧挨着的房间,温三子和彪子住一间,阿妍儿单独住一间。温三子跟老板闲聊了几句,打听到老板是邙山脚下马家村的人,心里便打算把老板带去山上带路。
可是,老板和老板娘从电视上看到了警方的悬赏通告,只要提供跟韩庆远和阿妍儿相关的线索,就能获得十万元的赏金。老板和老板娘仔细对比了阿妍儿的模样,跟悬赏通告里的女孩是一个人,俩人悄悄商议准备敲诈一笔,随后在午餐里放了巴豆,把午餐端到温三子的房间里,等温三子和彪子吃了午餐不停拉肚子时,老板趁机把房间的门从外面锁上,然后跑到楼下院子里对着房间的窗户喊话,让温三子和彪子拿出二十万元,否则就打电话让警察来抓他们。此时,阿妍儿也在温三子的房间里,但她吃得很少,没有拉肚子的症状。
温三子和彪子是什么人,□□什么没干过,还会被一个瘦小的农村老头胁迫?温三子和彪子随身带了多种工具,电击棒、工兵铲、铁撬棍等,俩人先在窗口喊话假意答应了老板夫妻的要求,等着拉肚子的症状减轻了不少,便拿着工具三两下就把锁门的铁锁撬开了,俩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冲下楼去,一个抓着老板,一个抓着老板娘,当时老板娘正惊慌失措地拨打报警电话,还没接通,就被彪子抓起来一顿打,捆起来扔在厨房后面的仓库里,而老板被温三子逮上三楼进房间里捆绑起来。
阿妍儿就是趁着俩人去抓人时偷偷溜出去的,她亲眼看见温三子和彪子对老板和老板娘大打出手,当时确实被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院子侧面平房里走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向阿妍儿招了招手,把她带到平房里躲起来。阿妍儿看见老爷爷居住的平房里面又黑又脏,可见那对老板夫妇平时对待老人并不孝顺。
温三子和彪子抓着老板在房间里问话,听到有汽车开过来的声音,正是洛骏和韩庆远到了。温三子赶紧让彪子找了块毛巾把老板的嘴堵住,然后躲在窗户后面观察院子里面的动静。阿妍儿是什么时候跑掉的,跑到哪里去了,他们根本没注意,也根本顾不上去找。
后来洛骏和韩庆远跟着老板儿子上了二楼,老板儿子一进门就被彪子用电击棒击倒,而洛骏冲进来跟温三子和彪子打起来,彪子将老板误杀了,韩庆远在关键时刻倒在了温三子一边,用电击棒把洛骏击倒,把现场伪装成洛骏杀害了老板。
阿妍儿和老爷爷躲在平房里,并不知道是她父亲韩庆远跟洛骏一起到了,直到她听到温三子等人出来开车走远了,才敢从又黑又脏的平房里走出来,和老爷爷一起走上二楼的房间,看见了洛骏和老板躺在地上的一幕。
听完了阿妍儿的讲述,洛骏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在小旅店发生的事,好像听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和房间里被杀害的老板都在叫他的小名“狗蛋儿”,这两个人的模样他感觉似曾相识,他想起小旅店的名字叫“马家旅店”,听到韩庆远和温三子的对话说旅店老板是马家村的人,心里产生了极大的疑惑,难道是……
洛骏起来下了床,和阿妍儿一起走到另一间病房,病床旁边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农村妇女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昨晚小旅店里被杀害的老板还在手术室里抢救。
洛骏一进门,白发苍苍的老翁就轻声喊着:“狗蛋儿……狗蛋儿……”中年农村妇女听到老人的喊声,站起来看着洛骏,激动地说道:“你,你真的是狗蛋儿?”
洛骏想起了被杀害的老板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我是五叔”,他明白了,原来旅店老板就是马家村的马光辉,是族里的五叔,眼前这位中年妇女就是五婶罗巧芬,洛骏的童年曾经在五叔五婶的家里艰难度日,受尽了五叔五婶的打骂欺辱。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翁就是马氏一族的族长马溟沙,马光辉的父亲,也是曾经在马家村说一不二的族长,如今竟已成了这副老态龙钟、痴傻呆滞的样子。难怪洛骏走进马家旅店,患了老年痴呆症的马溟沙却一眼认出了他,老年痴呆症患者对短期记忆一片模糊,但对几十年前的旧人旧事却能记得十分牢固,洛骏的模样跟小时候很相像,只是个头长高大了,五官变化不大,马溟沙一下就认了出来。还有,那位出来招揽客人的年轻小伙子就是五叔和五婶的儿子,也是与洛骏从小一起玩耍的“马驹儿”,“马驹儿”那尖脸细鼻的模样,跟小时候也很相像,但身材个头遗传了马光辉的瘦小体型,比洛骏矮了不少。
一瞬间,洛骏仿佛回到了令人痛苦的童年。
这时,五婶罗巧芬开始唠叨起来,假惺惺地关心起洛骏这些年的生活,说当年打骂他都是为了他好,村里的娃娃都是这样打骂长大的,说当年洛骏也是不懂事,打骂两句就跑了,一跑就再也没回来,害得五叔五婶没脸面对地下有知的马大强和严冬梅。五婶说着说着,竟声泪俱下,一副懊悔不已的样子。后来,她又提到马家村的人都从邙山脚下搬出来了,各家凭各家的本事,有的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有的在县城边上自己修建了楼房,五叔和五婶家就是在县城边的城乡结合部自己修建了一栋三层的青砖楼房,一家人开了个小旅店,但是来小旅店吃住的人并不多,小旅店经营得十分困难,全靠“马驹儿”每天在县城里招揽客人来。说着说着,她又泪涟涟地说“马驹儿”被那几个坏人掳走了,让洛骏一定要去把“马驹儿”救回来。
面对令他生厌的五婶,洛骏一句话都不想说。
就像阿妍儿所说,温三子和彪子是坏人,这旅店老板和老板娘也不是好人。
病房外面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叫马光辉的家属赶快去抢救室,病人不行了,快去见最后一面。五婶罗巧芬听到这话,立刻晕了过去,阿妍儿赶紧扶着她躺在床上,掐住人中穴和虎口穴进行急救。洛骏顾不上五婶罗巧芬,急匆匆跟着男医生冲进了抢救室。
五叔马光辉躺在抢救室正中的手术台上,微微睁开了双眼,看见洛骏走了进来,他颤抖地朝洛骏伸出手,嘴里挤出了洛骏的小名:“狗蛋儿,狗蛋儿……”洛骏对五叔马光辉也是充满了厌恶和反感,但此时五叔已到了人生弥留之际,洛骏也硬不下心来拒绝,他也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五叔的手,喊出了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喊出的称呼:“五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马光辉年轻时是个泼皮无赖,干了不少不要脸面的事,也极大地伤害了洛骏的童年时光,他这辈子也就这样庸庸碌碌混过去了,但没想到人到中年却惨遭凶徒杀害,五十多岁就要结束人生,此时此刻,他心里只剩下痛恨和忏悔:“狗蛋儿,五叔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爹,对不住你妈……你要原谅五叔……”
“别说了。”洛骏感到内心极其沉重。
“五叔求你……去把‘马驹儿’……救回来……替我……报仇……”马光辉无比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手里一松,断气了。洛骏放下五叔的手,沉重地走出抢救室。
五叔马光辉去世了,县城里的公安局派人到马家旅店进行了详细的勘查,通过马光辉死前在抢救室提供的线索,凶手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个五十多岁,一个三十来岁,阿妍儿也提供了有力线索,商洛县城边上那个“鑫达汽修厂”是这两个凶手的老巢,警方据此开展进一步的侦查。
洛骏和韩庆远开来的那辆黑色大众轿车还在马家旅店停着,洛骏和阿妍儿发现了车子后备箱里放着的那个黑色手提箱里装了大量现金,洛骏告诉阿妍儿,这是□□奇带给韩庆远的。阿妍儿性格单纯直率,干脆拿出大部分钱给五婶罗巧芬,让她带着老爷爷马溟沙暂时到县城里去生活,善待老人,让老人安享晚年。马溟沙患了老年痴呆症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犯糊涂时就是个木讷呆滞的表情,对谁都没反应,忽而会自言自语说起一些过去的事,或是叫唤着多年前孩子们的小名,但是他对阿妍儿很特别,虽然与阿妍儿素不相识,却像是与多年前的故人相遇一般亲切。阿妍儿也十分喜欢这位帮助过她的老爷爷,走之前,一再叮嘱五婶罗巧芬要照顾好老爷爷,以后她还会来看望他们的。
安顿好五婶罗巧芬和老爷爷马溟沙,洛骏打算送阿妍儿回笃城,然后想办法找到韩庆远、温三子几个人,找回那串夜明珠,并救出他的发小“马驹儿”。
洛骏收拾整理好背包,四处寻找阿妍儿,却发现她站在马家旅店门前,遥望着远处的邙山,仿佛山的那边有一种吸引力在牵引着她,她忽然双手合十,闭上双眼,似在心里默默祈祷。
洛骏慢慢走到阿妍儿的身边,还没等他开口,阿妍儿即刻睁开双眼、放下双手,对他说道:“姐夫,你的老家就在那座山那边吗?我也想去看看。”
洛骏也遥望着邙山,心中万千思绪缠绕,触景生情,幽幽地说道:“我离开老家有十七年了……很多事……真的不想去回忆……但又不得不去回忆……”
阿妍儿与洛骏初相识时,就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痛苦和压抑,她当时担心他的重伤不易痊愈,想方设法帮助他忘掉痛苦,过上简单快乐的生活,这是她作为医者的仁心之举。这次在县城与洛骏再次相遇,听到了五婶罗巧芬讲述他童年的心酸经历,心地善良的阿妍儿很同情他的不幸遭遇,想帮助他从痛苦压抑中解脱出来。
阿妍儿转头看着洛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俏皮地说道:“姐夫,带我去看看你的老家,也许我能帮你解开你心中的结,你就不会再痛苦压抑,就能开心起来。”
洛骏看着阿妍儿笑意盈盈的脸蛋,被她的善良和单纯感染着,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水灵灵的暖光,像夜空里明亮的星辰,像深潭里透彻的清泉,洛骏感觉自己快被溶化了,本来压抑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不禁嘴角上扬,报以深情一笑。
“你不相信我这个医生吗?”阿妍儿继续说道,“医生不仅要治愈身体上的病,也要治愈心灵上的郁结,只有心情好了,身体才会好。”
“我当然相信,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你愿意陪我一起上山吗?”洛骏每次看到阿妍儿都像服用了多巴胺似的,心情甜蜜畅快,他其实很想阿妍儿陪着他一起去邙山。
“好呀,”阿妍儿睁着那双清亮的大眼睛,露出活泼俏皮的神情,说道,“那就让我跟你一起去那座山吧。”
“阿妍儿,跟我一起去,可能会遇到危险,你不怕吗?”洛骏还是有些担忧。
“不怕,”阿妍儿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也许,我不仅能治好你的心病,还能治好我自己的老毛病。”
“好吧。”洛骏看着阿妍儿那副天真烂漫又俏皮聪慧的模样,心里又燃起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要有这个纯美的女孩陪在他的身边,他那颗长久压抑的心总能得到释放和慰藉,脸上也会自然而然地跟着绽开笑容。
就这样,两个人决定一起去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