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城中河水没了急促的劲,日常也听不到“聚宝盆”的鸟叫声,这秋闱的日子近了,来城里的人也多了。不只是因为四方的学子赶着来参加秋闱,更多的还是卖菜的农人。
这新面孔一多吧,洛弦跑得也忙不过来。
“妈,今天衔辞又得拜托你去接咯。”自从他俩搬出去后,洛弦回来无非就三件事:牵马,叫她接衔辞,蹭饭。
“今晚又来蹭饭?”
“嘿~”
行吧,今天三样全占。
“不是我说你俩,也该学学做菜了吧,总回来吃像什么样子。”现在是夏末入秋,未下秋雨。太阳还是闷闷的晒,衔夫人躲在檐下,观洛弦备马。
“这不怕你想孩子,我多带他回来回来嘛。”洛弦举起马鞍搭马背上,忙乎。
“我缺孩子?”衔夫人端起小不点初景给她看,其意不用多说,洛弦懂的。她这是在抱怨这个小麻烦呢。
“哈哈。”洛弦尴尬的笑了笑,给自己围好旋围裙,从马棚里哒哒哒牵出一匹棕马来。
这么说来,洛弦今天的眼睛是不是肿肿的。衔夫人跟她后边走出门,关心问:“你眼睛怎么了,哭的?”
“哦这个啊。”洛弦揉揉眼睛,淡定说道:“城边东门有个老赖你知道吧,我娘说有笔十两银的账他赖了三年。昨天我就去问了。”
“没要回来?”
洛弦摇头:“我请官府干预了。那老赖拿碗砸我。”
衔夫人:“所以你就哭了?”
“不全是,主要是因为你儿子打我。”
“我儿子,谁?哦,衔辞啊……他打你??!”衔夫人大为震惊且不可置信。衔辞什么德行啊?这话可不能乱说。
好吧,洛弦确实是故意那么说的。其实昨的情况,是这样的。
昨下午,那个老赖耍泼,洛弦跟他掰扯不清楚,就拿个衔府儿媳的身份去衙门请了两个官兵撑场子。那老赖不愧是出了名的老赖,见衙门兵来了也不妥协,甚至对洛弦破口大骂,说她仗势欺人,没天理啊的叫唤。
这不一引人围观,有的是人指点老赖,也有的是人指点洛弦,话头无非是:这老赖不是啥好人,但那姑娘难道就没错了嘛。
就算阿朱,还有她爹都有错,难道她娘就是个好人了吗?
又是这种家伙。
他们从洛弦的行为举止批评到了穿衣打扮。说她莽撞无德,空有靠山。到后来,甚至从她耳鬓的两缕碎发,扯到了品德奔放不检点。以及那声扎耳的:小三。
洛弦听着就烦。
因为要彻底解决赖账的事,洛弦错过了去接衔辞的时间。她回家时,天色早已昏暗,背后那一点点的太阳辉光还没路边打的灯笼亮。
步子还没摞到院门口,那木门就被吱呀一声打开。
衔辞原早就趴二楼窗户口等她回来。这好不容易在天彻底黑前见着人了,赶下来开门,却是撞见她神情凝重,嘴角跟吊了两壶酒似的,很不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
洛弦嘴巴抿得紧,一声不吭的。衔辞先是确定自己最近肯定没地方惹她,再是借灯笼看看洛弦的表情。这眉头紧锁两眼含泪,嘴撅得都可以挂副筷子了,明显的是憋屈来的。
”受人欺负啦?”
她也是坚韧,轻轻点了点头,没漏一点委屈声。
“要我抱着哭会儿吗?”
洛弦不愿,仿佛跟上天发过誓一样的坚决摇头。但就让她这么憋着怨气,今晚怕是别想睡了……衔辞想想办法……他放下灯笼,握起洛弦的手,打了下手心。
……
怎么回事?
衔辞抬眸盯一眼洛弦。
怎么没反应?不是说,打一下就会哭吗?
“你这力道…”洛弦刚笑了下,可一说话就破了功,气息不稳,抽泣的声音也顺其自然的出来了:“跟闹着玩似的。”
借着这个由头,洛弦扑衔辞怀里,抓着他的衣服埋头呜呜唧唧哭了半个钟头,衣服都给哭湿了。
“好啦好啦,下次我跟你一起出去。乖,不气了。”衔辞把洛弦抱着,一下下拂着她的脑袋,哄了很久都没哄好,最后说是给她煮了碗鸡蛋面才止住的。
这不得不让衔辞感慨,洛老爷这方法还是挺好,要她哭就轻轻打一下,哄她笑就更容易了,怪好控制的嘞。
也就在今夜这种情况下,衔辞才觉得自己比洛弦年长些,配得上她那声衔哥哥……可惜她从来不在正事上这么叫他。
“我没事,他打我我也教训他了呢。我心情别提多好了。”可就算洛弦这么说了,衔夫人还是不信。
“真的?”
“真的真的。”洛弦推着衔夫人回门去,招呼着:“我今天要跑十多家订单,再不走就得回来晚了,你们饿了就先吃哈。”
“可是——”
“我要吃肉沫茄子。衔辞要炖藕,这玩意麻烦,我拜托斋馆晚些做了送来,记得收。爱你啊!”她走前还不忘拿双手给衔夫人凹个心。多大人了还搞这套!
洛弦家主要是买卖矿产的,属于是山里挖着什么就买卖什么。这不,前些日子洛夫人洛老爷他们去圃园野看的山头,又给挖出石炭来了。
那边工人们挖起煤忙乎得没完,这边洛弦订单接个没完。要不说这石炭称为黑金呢,各家各户的烧火做饭都用得着,配上这丰收之秋后还要备个冬,一年到头就指望这个时候最赚钱了。
“好的,第一批石炭预计这月末就给您送来,直至明年二月。”洛弦合上账本,对着这主人家深鞠一躬:“后续有啥问题的话,就去菜市老街那边的店铺,赶集时门都开着呢。”
道别好这户人家,洛弦牵马上了马道,马悠哉走,洛弦捧着账本悠哉看:“下一家。”
这附近是城郊,地广人稀些。一户人家跑另一户人家可远了,这一个夏日过来,洛弦人都黑了。
上次洛夫人过来给洛弦送单子,还因为这个事阴阳过衔夫人:要不说这当官的会养人,这好好的姑娘看着都健硕了不少。
就那以后,洛弦又戴起的帷帽,只是作用从原本的遮面,变成了遮阳。
晴日,夕阳未落干净的时候,天就会浑上紫晕。以往这个时候,洛弦才刚准备回家,不过今日收工确实尚早,如今人已经骑马回到了城中。
城中允许骑马的道不多,洛弦没多久就得下马牵绳,行走在这热闹的农贸长街。
“哎哟洛家娘子,你昨儿来要得虎头帽,还有娃娃鞋。”大娘把东西摆出:“做好了。”
“这手艺巧啊。” 洛弦掏荷包给钱:“谢谢姐姐啊,下次还找你。”
“要的要的。”
洛弦提上东西,带着马蹄哒哒声回家。行过转角,洛弦见着在她家院门口久久停留着一人。
“你换衣服了,我差点没认出来呢。”洛弦那拿钥匙丁零当啷打开门锁,一把推开门:“自从皇帝筹备生辰宴后就再没见过你了。要进来坐坐吗?阿喜。”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个目的,一身白衣青衫。这风雅打扮,衔辞倒是有好几身。如今阿喜也这么穿,洛弦第一眼也晃神。
进屋,落座。阿喜张望起这堆满了各种杂物,还没放过开张鞭炮的铺子,目光落在了端着茶水进门的洛弦身上: “我进帝京,给你带了些特产。”
“谢谢。你与你家公子生活得可好?”家里没有酒 ,出于待客之道,也只能拿些花生瓜子端上桌,招待阿喜。
阿喜也觉得难以启齿,低着头,不安得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听说你要结婚了,我来,想求一喜帖,沾沾喜气。”
“喜帖已经发给亲戚们了,实在没有多的。”怎么可能给他啊,他可是那王爷的人。洛弦拿脚摞开长凳,坐到阿喜对面:“若你来,就给大门口打声招呼,我一定欢迎。”
“不……我不要。”
他这样,洛弦熟悉,因为衔辞也经常这副悲怜模样。她真是见不得,不由自主的轻声关切起来:“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阿喜只觉鼻头一酸,泪水氤氲起眼睛来。
“我猜,你家公子是不是凶你不像衔辞?”洛弦拿茶壶倒水:“那你今天的扮相,本不是给我看的吧。”
“不,就是给你看的。”阿喜说得好认真:“我求你,答应王爷,留下我吧。”
“为什么?”洛弦撑着脑袋,上下打量着靠一张脸锦衣玉食的阿喜:“你在他那儿活得很好啊。”
“发泄的玩具,我……他是这么看我的。”阿喜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哀求着:“我本来也该是,可是……”
洛弦盯着阿喜那张神似衔辞的脸发呆了会儿。她猜想,大概是衔辞经历过的一切,那个权高位重的王爷也报复性的施这孩子身上了吧。
可如果要了阿喜,那又会缠上不必要的纠葛吧。
而且说白了——
洛弦如释怀般叹泄了口气,再抬首,眼底是对于无用物品的冷漠——她为什么要收纳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成为大麻烦的陌生人呢——就凭他拿自己的可怜要挟我吗。
“我很同情你,但那可是亲王啊,他有命送,我也没命接啊。他顶多就粗鲁些,看看大夫也不是不能好。而我每每按住衔辞,想的却是……”她单指扶起阿喜的脸,像是与他**,口中一字一顿的韵味又令他毛骨悚然:“你要是能这样死在床上就好了。”
阿喜有些被吓傻了,只觉得自己的背凉凉的。她好像并不是在说衔辞,而是警告自己。如果对象不是衔辞的话,她就不担心把人玩死了。
“那一定……”阿喜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似的,哆嗦,可怜,“别有一番情趣……”
哇偶,令人怜爱的……洛弦真差点被他这星星点点的泪迷脑袋了,这路数,不就是学的衔辞嘛。这可如何是好。
洛弦明明都知道对方什么路数了,再中套就是纯蠢了。可偏偏她就吃这一套,这的真是……她放腿上的手指在不停的轮敲,想什么办法好呢:“阿喜,你要真那么想当衔辞,我也可以帮帮你。”
“你的脸可是能攀附权贵的好东西,讨好皇室或是讨好衔府,都比用来讨好我这一下等户来得值。”洛弦赴身去撩了撩阿喜刻意留在耳鬓的青丝,再用拇指抹掉他碍眼的泪珠,忠言道:“心望权财,那是最好的出路。你且不试试那浪子回头,到底能不能金不换。”